隋愿摇头：“不行, 腿哥哥的曾祖父过世，现在事情还没处理好，你这时候去, 会打扰他的。”
顾明静倒也不是一味的任性, 涉及到好朋友的事儿，尤其是腿哥哥, 她还是明白事理的, 只失落地点头。
“好吧，今天刘奶奶做了可好吃的糟鹅掌，连骨头都软趴趴的, 我记得腿哥哥也喜欢吃, 可他吃不到了。”
隋愿叹了口气, 看她手里的小剑，语重心长，“你如今也快八岁了，认识的字跟你不到五岁的弟弟差不多, 整天舞刀弄剑像什么样子，今天的书背了没？不背不许你拿剑。”
顾明静不敢反抗隋愿，只噘着嘴嘟囔起来, 蔫巴巴的走了, 到门口还是老老实实应声：“娘, 我知道了。”
玛瑙进来的时候, 看到顾明静像是受了重大打击一样，蔫头耷脑的往外走。
她好奇地看向隋愿：“夫人，小姐这是怎么了？”
隋愿又长叹一声, 顾明静这丫头, 简直比她幼时还任性。
她苦笑一声, “我现在算是懂了，为什么以前爹爹老是怕我缠着他，合着是我太烦人了。”
玛瑙情不自禁笑起来，“小姐是真的像您，性子跟模样都像。”
她看到隋愿瞪过来，连忙转移话题：“夫人，这是上一个仓库的账目，这次的成本增加得还不算多，也是去年粮食丰收，咱们的银钱还能撑住。”
隋愿结果账本翻看起来，末了点点头：“速度可以稍微放缓一些，钱可以慢慢赚，粮食虽然少了，但也不是没有，不要操之过急。”
玛瑙点头：“您和老爷是一个说法，老爷已经又换了地方，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隋愿笑起来，“他总是爱到处走，拦都拦不住。”
好在战乱还未波及到这儿，而且她选的地方，都在三州内或是不远的地方，以后也都是平安的，战火烧不到那去。
顾青青到了中饭的时候才回来，手里也是端着一大摞账本，现在她手中香料的生意铺得很大，赚来的银钱，比柴叔那边还要多很多，屯粮的钱基本都是从这里走的。
“嫂子，这是你之前没来得及看的账本，还是要过目的，我怕我有什么疏漏。”
隋愿让珠玉把账本抱到一边，等吃过饭再看，又笑着让丫头摆饭，佯装恼怒要打她的模样。
“你这丫头，我天天叫你回来，你不回来，明睿说想姑姑，你就巴巴的回来了。”
“嫂子，明睿现在就是我的续命仙丹。”顾青青搂着乖巧的明睿嘿嘿笑，亲了好几下，又四处打量，“明静呢？姑姑也想她了。”
隋愿叹了口气，“在她自己房里呢，今天书又背不好，我不许她出来，也不许她拿剑，她就闹脾气，说不吃饭。”
她可不是爹爹，看着孩子就会心软，这些招数她小时候都要用烂了，不吃就不吃，这丫头就要人压着，不然肯定会闯祸。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就看到顾明睿在偷偷巴拉菜，还放在自己的碟子上，还刻意用手拦着，生怕被娘亲和姑姑发现。
顾明睿已经吃饱了，可还是在桌上一直吃一直吃，等到隋愿和顾青青说要去看账本，他才准备下桌，顺手把小碟子也端了下去，用袖子遮掩着。
隋愿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顾青青装作没看到，然后就看到顾明睿躲躲藏藏地出去了。
顾青青忍不住大笑，“明睿真可爱，他怎么这么可爱？”
隋愿也觉得好笑，“姐弟俩关系还算不错，反正一个受罚，另一个就会去安慰。”
顾明静正摇头晃脑地念着书，女先生在一边督促，忽然窗户被敲响了，很轻的一声。
她杏眼一转，“先生快去吃饭吧，我自己念就好了，连累先生了。”
女先生半信半疑地看着懂事不少的小姐，总算放下书，出去了。
顾明睿的小脑袋随即在窗边出现，先是四处看了一圈，才小声道；“姐姐，你饿了没？”
顾明静连连点头：“你给我夹刘奶奶做的糟鹅掌了没？”
顾明睿白嫩的小脸上全是笑，端着小碟子满脸得意，“夹了，我夹了六个鹅掌呢，我一口都没吃，全留给姐姐。”
“快进来快进来……”
顾明静连连招手，喜笑颜开的把弟弟迎进来，口中不停抱怨，“我可真是被这书弄得脑袋都大了，累死了，明明字我也认识，可连在一起我又不认识了。”
顾明睿笑嘻嘻地看着姐姐吃东西，“姐姐，没事，书中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你肯定在别的地方很厉害。”
顾明静一口把糟鹅掌咬下，得意洋洋的：“那是，我的武师傅就夸我是奇才，我以后一定很厉害……”
这厢聊得欢快，那厢却不好过了。
隋愿看着这无穷无尽的一大摞账本，只觉头都要炸了，她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个好玩的，“要不要去看看那姐弟俩在干吗？”
顾青青立时就明白她的意图，不禁摇头，看着她依旧如少女般的纯真，心里又很羡慕。
她笑着道：“嫂子，你跟我哥成婚也快要十年了吧？”
隋愿一张芙蓉粉面在烟雨蒙蒙中也十分打眼，闻言还掰着指头算，算完又觉得气愤。
“嗯，差不多了，真是的，说是十年，其实你哥一直都在外头跑，我都感觉嫁了个寂寞，你看吧，等他回来，我不打他一顿出气我就不叫隋愿……”
顾青青看着她一如当年的娇美容颜，穿的是旧年天水碧的褙子，因为要看账本，胳膊上为了方便还绑了襻膊，露出一双嫩生生的皓腕。
眼角眉梢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好像在她身上，都瞧不出日子里的油盐酱醋和人情世故。
她连忙笑着跟上，故意附和，“是，我哥这人啊，就是这样不好，人又无趣，除了脸能看，就没别的用处了，到时候回来了，你就狠狠的抽，用鞭子抽……”
隋愿闻言大笑，亲昵地拉着顾青青的手：“你真真是我的亲妹子，不过也不能打的太狠了，毕竟……”
到了地方后，两人特意放缓了脚步，一直走到窗子那了，才故意咳嗽一声。
隋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乒铃乓啷，还有顾明静小声呼痛，顾明睿哎呦的声音。
她为了不拆穿，还拉着顾青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声音没了以后，两人才走进去。
隋愿看着两人一个埋头看书，一个坐在一边假装看书，装作没看到袖子上的油污，笑着道：“明静，你饿不饿呀？”
顾明静忍不住转过身，嘴巴上的油光清晰可见，大概是糟鹅掌太大不好啃，下巴上也淌满了汁，都来不及擦。
“我不饿，娘，你这样是不对的，哼，等爹爹回来，我要告诉爹爹，说你虐待小孩。”
顾明睿也看到了，连忙拉了姐姐一下。
顾明静一把就扯回袖子，瞪了过去，“你拉我干嘛呀？”
顾青青忍俊不禁，终于大笑起来。
隋愿摇头叹气不止，走过去拿帕子帮顾明静擦嘴，也懂了隋卞当年苦口婆心压着她念书的意图，上辈子她不理解，这辈子她不希望明静走她的老路。
“知道娘为什么要你读书么？读书明理，使人聪慧不会犯傻，你学了武艺是不是想打坏人？可你什么都不懂，坏人却什么都懂，你怎么打的过？”
顾明静看着帕子上的油渍，有些尴尬，脸红红的，又摸摸头，小声道：“可是我不怕坏人，我力气大？”
隋愿真的想叫顾之恒回来看看，他的莽夫女儿是什么样子的。
“力气大有什么用，万一是好几十个坏人呢？你一个人能打得过？”
她又握着顾明静的手擦拭起来，尽量放柔声音。
“你还记不记得爹爹有次回来受了伤，爹爹力气可比你大多了，但还是打不过那么多的坏人，可他还是一直坚持读书，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明静显然还记得，也记得爹爹总是手里握着一本书，“为什么呢？”
隋愿帮她整理散落的头发，笑着道：“读了书就能打得过坏人了呀，书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你读的越多，就越厉害，坏人就越怕你。”
顾明静对读书没兴趣，但是对打坏人跟变厉害都很有兴趣，闻言眼睛都亮了，“娘，我要吃饭。”
隋愿：？
顾明静跑起来咚咚响，“我吃饱了就好好读书，以后打坏人。”
顾明睿也一颠一颠地追出去了，“姐姐，你等等我……”
顾青青看得叹为观止，好像有点懂为什么二哥能被隋愿治的服服帖帖的，换做是自己，也得迷糊。
……
即便外头怎么乱，日子还是要一点一点的过去，一蔬一饭，一饮一啄，缺了哪一日都不行。
明睿和豆豆的生辰刚过，玉京便传来了消息，并昭告天下。
老皇帝去世，太子已经登基，改年号为永康，并设立自己的嫡长子为皇太子，为庆贺新帝登基，永康元年里，农民的赋税减去三成。
这对农民来说，算是件难得的喜事。
新帝登基，说明一切事物都梳理的差不多了，镇南王府也不例外。
裴宁很快就给杨氏和隋愿发了帖子，邀请两人上门聊聊天。
隋愿很明显的察觉到赵嬷嬷老态了很多，大约这些日子并不好过。
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带孩子，也是不想让裴宁更累，为此顾明静在家哭了很久，说她想见腿哥哥。
裴宁听到两人来了，连忙出来迎了迎，肉眼可见的疲惫，“你们可算来了。”
隋愿一把扶住她：“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太过操劳了？”
裴宁苦笑，进屋坐定后，眉眼间竟然露出一丝肃杀之意。
她冷哼一声，“可不是嘛，太操劳了，母妃病了，父王也不在，家中总有些魑魅魍魉想钻空子，哼……”
隋愿和杨氏对了一眼，她看着对方不太明白的眼神，有些感慨，嫁到帝王家可真难，不止得传宗接代，还要做顶顶有用的贤内助。
她自认做不得，若是周勤在这会搞事，她不一定镇得住。
没想到裴宁竟然这么厉害，隋愿感觉她越来越像上辈子的皇后了，那些礼官说得花里胡哨的词语，落在她身上，一点也不突兀。
裴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父王怎么样了，玉京也没有消息传过来，母妃说着不关心，其实心里可担心了。”
杨氏安慰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隋愿不知道该怎么说，按照上辈子的进程，镇南王病逝的消息很快就会送到宁安。
这滚滚历史的洪流，没有谁能逃得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