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恒看着周瑾在笑, 也有些无奈,自从王韬提亲后,大家关系更亲近, 在世子面前也越发自在,还有赵智,和王韬天天互相看不顺眼, 世子每天都要骂赵智一句。
他想起来此是有正事,连忙回归正题。
“世子,咱们的人在山地丘陵地形作战确实勇猛, 可到了北边, 这一套恐怕不太实用, 金赤人精通马术, 马上作战极为厉害,趁着这些天停战, 属下想带着咱们的人练练。”
周瑾点头, “我也正有此意, 方才和两位指挥使也商讨过了, 你既然主动提了,那就由你来负责。”
顾之恒闻言十分高兴,他没有别的心思, 如今一心扑在如何打胜仗上, 阿愿说的对,他不是要做什么小兵, 是要做将军的,护着的, 也是大周的黎明百姓。
王韬看着顾之恒兴冲冲离去的背影, 很是欣慰, “他是我见过成长最快的人,真正是满腔赤子之心,世子,他到现在都不曾忘记读书,每日琢磨的,也都是和战场相关,想想我自己,真是羞愧。”
周瑾淡淡一笑,“先生做得也很好,前几日接到消息,如今咱们的人消息已经散出去了,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有什么举动?”
被动了这么多年,也忍了许多年,如今终于等到了时机,想起镇南王府清理出满府的探子,他不禁冷笑起来。
王韬闻言眼睛微眯,清秀的面庞露出一丝算计,“太子殿下做了几十年的太子,自然有其经营的势力,恐怕不是那么好煽动的,咱们不可操之过急,须知润物细无声,何况安插人手确实不易,要用在刀刃上。”
周瑾缓缓点头,“是,我偶尔确实心急了些,还要你多提醒。”
他合上眼,靠在椅背上,吁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回想,钵中的水已经开始有动静了,就等水起的时候,镇南王府,或许就能跳出这个怪圈了。
正想的出神,外头有将士禀报,说定北王世子周荀来了。
王韬笑着起身,“世子,您可以和定北王世子好好商讨一番,我就先出去了。”
周瑾自然明白王韬说的商讨是什么意思,毕竟多个志同道合的人,比多个敌人要好,遂点了点头。
……
宁安的春日尚未远去,暮春时节,街头巷尾四处鲜花着锦,树荫浓密,今年雨水不多,整个春日里过得十分舒适。
隋愿和顾青青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只等最后筹划好放粮的地方,便开始买入。
这天风和日丽,家中一片宁谧,只有厨房处热闹,炊烟袅袅。
玛瑙兴冲冲跑过来,满脸带笑,“夫人,翡翠和柴发回来啦,老爷也来了。”
隋愿抱着顾明睿正在讲故事呢,闻言也十分惊喜,手上的书也一把丢开,“这两个终于回来了,还有,什么风把爹爹都吹过来了?”
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她和父亲两人相处就是远香近臭,在一起就要吵架掀房顶,隋卞早年习惯四处溜达了,要把他留在一个地方,确实是为难他,如今竟然主动过来,真是叫她惊喜。
顾明睿跟在她后头跑,奶声奶气的喊:“娘,等等我。”
隋愿听到声音,回头抱起儿子往外跑,正好在二门那撞到隋卞。
隋卞拧着眉头,看向隋愿,“你这丫头,怎么在孩子面前也这个鬼样子?一点都不稳重。”
隋愿情不自禁撇嘴,“爹,您怎么来了?”她眼睛一转,“我这次可没生孩子啊。”
隋卞闻言无奈摇头,“你是我女儿,难道只有你生孩子的时候才能来看你?”
隋愿嘟囔,“那之前可不就是这样,说到底,你还是不爱我这个女儿,对顾之恒都比对我好……”
隋卞抽着眼角,懒得理她,都多少年了,还吃自己相公的醋。
他接过顾明睿哄了起来,这时候顾明静大张着手跑过来,“外公,外公……”
隋卞也张着手接她,“哎哟,我的乖明静……”又洋溢着大大的笑脸,抱着两个孩子乐得找不到北。
柴发和翡翠两人喜气洋洋的,连忙跪下给隋愿磕头。
隋愿赶紧扶起,“都说过多少次了,你们俩怎么还磕头?”
柴发笑呵呵的,“这是应该的,老爷是听说您的计划后,就跟着来了,说怕您一个人瞎胡闹,我看老爷就是嘴硬心软,想来帮帮您。”
翡翠也点头,“他爹也同意了我们的婚事,至于粮食的事儿,只要您吩咐就行,您想做的事儿,都是能做的。”
隋愿抬眼看向前头的祖孙三人,笑着抿唇,“哼,关心我还这么嘴硬,真是的……”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午饭,顾明静最高兴,俨然就是有了靠山的样子,不停的控诉隋愿对她怎么怎么凶,还要她每天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许她出去玩儿……
隋卞也十分配合,跟着一起指责隋愿,反正外孙女外孙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女儿,早就抛到脑后了。
隋愿笑眯眯的,“顾明静,你要是再说娘的坏话,娘就让女先生给你加量,做不完就跟珊珊一样受罚,我已经打听到桂嬷嬷是怎么罚的了。”
顾明静回想起周珊被桂嬷嬷拖走的惨叫,浑身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了,反而是换了嘴脸,亲热的给隋愿夹菜。
“娘,您是世上最好的娘……”
一顿饭吃完,又陪孩子玩了会儿,哄着孩子睡下,父女俩才正经坐下来说话。
隋愿顺手倒了杯茶,“爹,您这次是来帮我的吧?”
隋卞笑笑:“这主意,是谁想的?看来是对将来几年的事儿,很有把握啊。”
隋愿杏眼一瞪,“当然是你女儿我了。”
“不可能。”隋卞端起茶一饮而尽,满脸不信,“你会关心这些事?是不是之恒说了什么?”
隋愿气极了,“爹,你不要小瞧人好不好?你真的过分了,这本来就是我想的,我觉得将来的事儿,不容乐观。”
父女俩又是一番斗嘴,好不容易说回正题,谈到关于粮食存放的地点。
隋卞这个时候就很有发言权了,他这么多年四处走,到过的地方不知凡几,只见他大手一挥,写下了好几个地名。
“喏,这些地方适合存放粮食,你只需要再斟酌一下,哪里离盛产粮食的地方近一些,路好不好走,就行了。”
隋愿拿着纸感慨起来,“爹,还好有你,我真是事半功倍啊。”
她果然细心挑选起来,按照上辈子不算太全的记忆,精心挑了五处不会有太多战乱的地方,派人去落实后,开始分批购入粮食。
当然,也没忘记自己的话,给翡翠和柴发办了个热热闹闹的婚典,大家都还在宁安,翡翠也依旧留在她身边伺候,只不过梳起了妇人头。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还有两天就是顾明静的生辰,不过这个事儿如今已经被隋卞包揽下来,给宝贝外孙女过完生辰,他就准备前往东南那边看看。
隋愿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东南那些州都很富庶,是鱼米粮仓,大周的粮食,有多数都是从那出来的。
顾青青手里的香料产业已经很大了,手底下人有点多,她忙不过来,如今玛瑙就很好,隋愿打算让玛瑙来做,另外再让柴叔送几个人过来用。
她身边也开始添置新的丫头,都是刘妈妈调-教过的,现在正合用。
日子开始过的紧锣密鼓,时间也很紧凑,每日里除了账本还有各种琐事,尤其是爹爹给明静办完生辰走后,少一个人帮忙,两个孩子闹腾得很,隋愿如今偶尔才能睡个懒觉。
这天难得休息,裴宁传了口信给她,说是恰好今天给宁安城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发放岁例,镇南王将这桩事交给了裴宁,问隋愿要不要去。
隋愿第一次见这种事,便想着去看看。
至于孩子们如今也是难得一聚,豆豆被杨氏看管很严格,每日上学堂、练武,周珏就更忙了,小小年纪已经要学很多东西了。
顾明静和豆豆差不多,隋愿甚至为了抑制她的好动,专门多请了个女先生,武艺自然还是要学的,因为不让她学武艺,顾明静就赶女先生,扬言再不看书。
隋愿只能向她妥协,顺便安慰自己,女孩子文武双全也很好。
裴宁看她眼底泛着青灰色,有些好笑,和杨氏笑道:“难得见她忙起来,她现在可是大忙人了。”
隋愿摇头无奈道:“等过阵子就好了,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很忙。”
发放岁例在宁安不算大事,但对于老人是大事,这关乎自己的口粮,也极少能在宁安见到这么多的老人,每个人都对裴宁感恩戴德。
“世子妃安康,小世子安康。”须发皆白的老者十分恭敬地和裴宁见礼,顺便问候,“您今日又出来了。”
裴宁先是端肃回礼,再笑着回道:“是,父王之命,也是我正好能做的,老伯去那边……”
隋愿看着她,虽然是世子妃,比起从前在府中的精致疲惫模样,如今的她素淡极了,甚至脂粉都上的很少,但是眼神与身上的气质已经截然不同。
她暗暗回想当初遥望封后大典上的裴宁,现在的裴宁,比之那时更为亲和典雅,落落大方,丝毫没有距离感。
裴宁如今十分受百姓爱戴,尤其是那亚的事情和贪腐之事传出来后,她的声名更甚一层,这种事对于王府来说并不是坏事,甚至镇南王还有意为她开路。
在推恩旨意下,镇南王对周珏的行踪并不会过于保护,此刻周珏正随着裴宁一起,发放这些岁例。
裴宁满脸带笑,神色近乎慈和,将碎银递到老人手中,得到了老人的声声祝福。
她转身笑着和隋愿道:“我一直伤怀不能再为世子添丁,连珏儿都说过,他也想要个弟弟或是妹妹,可经过这些事后,如今我不再执着了,你那些香料,也不用费心给我送了。”
隋愿心头微酸,她很懂裴宁的话,这辈子她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不同,生活的侧重点不一样了,而且自从明睿出生后,她就不再对生孩子有什么期待。
她握着裴宁的手,欣慰道:“姐姐,女子本来就并非只有生子这一个作用,你现在就很好,你看,这么多百姓喜欢你,何况还有小世子这么乖巧的孩子陪你呢。”
裴宁就知道她懂自己,相伴这么些年,两人早就如亲姐妹,眼里的笑更加洒脱,整个人都展现出不一样的光彩。
……
进入初夏,平州才像那亚的仲春时节,春风一夜吹绿了所有草地。
顾之恒依旧在思索怎么弄马匹,没奈何北边的马并不充足,定北王受封平州,三州面积不算大,所以兵力不比镇南王,手中领着十二万人马,与朝廷的人马也有隔阂,如今已是捉襟见肘。
他也知道要求不了马匹,但还是很渴望能拥有那些跑起来快如风的马儿,他一个人在马上冲将起来,几乎无人能敌,若是他能拥有一整支精骑,恐怕打得更畅快。
那些金赤人骑上战马,来去就像一阵风掠过,两方交战,经常是还未开正式开打,金赤人已经偷袭回头了,这还是金赤人不多,一旦大军到来,怕是压根抵挡不住。
王韬拍拍他的肩,“别太担心,金赤是个建立在马上的国家,战马并非是如你所想那么好养的。”
顾之恒却忧心忡忡,望向一望无际的平原,“二十来年的平和,他们定然也休养好生息,你没有上战场,金赤人勇猛的叫人害怕,与成越简直完全不一样。”
王韬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如今顾之恒在军中的地位不低,他说的话,连世子都会听进去。
“你的意思是?”
顾之恒眉头紧拧,“听说金赤每岁到了冬日便会难熬,大雪漫天,牲畜连草都难吃一口,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会时不时来大周打秋风,可咱们来后,并未见识过这种事,我还特意问过定北王世子,他说这种事这些年偶有发生,但不常有,可极少能形成规模攻打过来,多数部族都是在草原里为了草场而内斗。”
王韬神色一凝,细细思索,半晌才开口,“你的意思是,金赤人不是从前被我们大败的金赤人,他们或许已经改变了。”
话虽拗口,但顾之恒听懂了。
顾之恒回想起隋愿问他战争影响的因素,自顾自道:“影响一场战争,有很多因素在里头,天气、粮草、兵马,很多都是关键,我只是觉得,仗不是这么打的,金赤人肯定不是傻子,这样打,双方都耗不起。”
王韬听完顾之恒的话,怔了好半天,嘴里嘟囔着神神叨叨的就回去了。
顾之恒看他缩着脑袋往回走,不知在想什么,便问了一句,“王韬,你帮我问问世子,想想办法,能不能弄些战马呀?”
他没有得到王韬的回答,不过也没有气馁,虽说战马是挺好,可没有,这仗一样要打,命很要紧。
看着天色渐晚,夕阳也只剩最后一点余晖,一望无际的平原在落日余晖下,看起来格外美丽,一切都好似渡了层金粉。
顾之恒挺喜欢这个地方,他闭上眼,深深呼了一口气。
若是以后有时间带阿愿来看看就好了,她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若是见到这美景,肯定会高兴。
他想的正入神,忽然一队人马回来了,□□的马儿一个个都极为神俊,喷着响鼻,踢踏有力。
有人在喊:“顾小旗,顾小旗……”
顾之恒一愣,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他了。
不过,另一个青年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