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愿看杨氏瞪眼, 笑着摇头:“杨姐姐,算了,孩子们玩的高兴就好。”
两人商量送周珏礼物, 杨氏送了一件自己做的小枕头,绣了花样,里头填充的是苜蓿籽,摸起来很舒服, 也颇用心。
隋愿不想亲手做什么绣品,她连针都没拿几次,绣出来的东西恐怕要被裴宁笑话。
想起顾之恒的小屋子里放了不少闲暇时候雕刻的木雕,等杨氏走了以后,她就去选了一个老虎模样的木雕,又去自己的私库翻了翻, 果然有个金老虎。
她眼睛转了转,又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个小玩意, 装好准备送给裴宁。
到了周珏生辰的时候,裴宁将隋愿和杨氏,还有另几个亲近的女眷,并家中姊妹妯娌都邀请了过来,打算小小地庆贺一下。
隋愿和杨氏都提前去了, 应裴宁要求,两人都带了孩子, 将礼物给出去后, 便和裴宁坐着闲聊, 感觉周珏活泼了不少。
裴宁满脸幸福地笑, 摸摸周珏的头, “母亲连日里身子不好, 珏儿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我,和我亲近了,也确实活泼了,说话也流利许多。”
周珏早就看到顾明静和豆豆了,一直看裴宁,小手指过去,“娘,妹妹,弟弟,我也去玩。”
裴宁笑着应了,替他整整衣衫,又看着奶娘,“好好照顾着些,别磕碰了。”
隋愿知道裴宁想把孩子留在身边,可也不能多说,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裴姐姐,以后会更好的,小世子聪慧,等再大些,肯定就能知道你的辛苦。”
裴宁正打算说话,外头就来人了,隐约有小女孩的声音,她朝两人轻声道:“是秦氏。”
秦氏,裴宁的妯娌,周勤的妻子。
镇南王对两个儿子的亲事没有厚此薄彼,尽量给到最好,周瑾作为嫡子,又王妃从中斡旋,妻子是玉京裴氏,周勤的妻子稍逊一些,不过也是玉京世家。
秦氏带着女儿上门,身后的丫头捧着东西,她笑眯眯的叉着腰,肚子眼看已经有四个来月了。
“弟妹,抱歉,我好像来的晚了。”
裴宁跟秦氏倒也没什么矛盾,两人平日也只是点头之交,连院子都隔了老远,闻言笑着招呼,“没有,时间正好,嫂子身子重要,快请坐吧。”
秦氏的女儿很快也加入到玩伴里,她算是最大的,已经满了三岁,快四岁了。
有不熟的人加入,众人一时无言,都看着碧纱橱里四个孩子玩儿。
顾明静这时候就极霸道,胖胳膊胖腿儿艰难的站稳,一手举着锤子,一手握拳,一个人喊的极有劲儿:“吼,冲,啊……咚咚……”
隋愿听着她叽里咕噜的说一堆,也听不懂到底说了什么。
另外三个也跟着一阵嘻嘻哈哈,说的话没一句是大人能懂的。
没一会儿,秦氏的女儿周珊就不乐意了。
大概是年岁稍大一些,这三个连话都说不利索,最小的顾明静还半走半爬,觉得太无聊,就想抢顾明静的小锤子,结果没拔动,反而自己一屁股摔着坐下去了。
周珊一个人坐在那哭,另外三个头挨着头玩的高兴,理都不理,好在还有奶娘去哄。
隋愿看到女儿噘着嘴想往周珏身上爬,她力气又大,把周珏拉的东倒西歪,吓得隋愿连忙示意奶娘抱好顾明静,千万别让她闯祸。
好在这时候赵嬷嬷过来了,“世子妃,宴席可以开了。”
裴宁笑着抱起周珏,和大家一起往外走,准备开席。
正吃的高兴,又有人来了,说是镇南王和王妃送了东西过来,因着近些日子公务繁忙,王妃又生病,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便派人送了东西。
周珏的生辰很巧,和在玉京的皇曾祖父是一个日子,此时玉京正热闹,想必镇南王也没什么心思来看一个小孩子。
大家又跪了一地,起来后场面安静了些,只有一群孩子不受影响。
遇到这种乐事,最高兴的就是孩子们了,平日里家中管束严格,今日不只吃喝玩乐,还有小伙伴一起玩儿。
顾明静年纪小,但也不阻碍她高兴,尤其是她喜欢敲来敲去,坐在那跟助兴似的,时不时嘴里吼两句,小孩子一带动,就都高兴起来了。
离开之前,隋愿悄摸地把裴宁拉到一边,将自己的小荷包递了过去。
“裴姐姐,这是我新研制的香料,效果极佳……”
她微微神秘的表情,还有带笑的脸,显示这东西有些不寻常,都是成了亲的,其实也都懂。
话音未落,裴宁双眼圆瞪,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都红了,连连推拒,破天荒地有些失态。
“妹妹,这使不得……”
隋愿却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的,“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像酒一样令人微醺,助眠忘忧罢了,很有用的,一般人闻不出来,于夫妻之间极佳,裴姐姐,除了金子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只会调些香料。”
她重活一世,看到裴宁这样其实很难受,所以上次才能平静的原谅裴宁的利用,她自己通过这些也对夫妻关系有了新的认识。
“裴姐姐,我知道你可能并不在意什么宠爱,可你跟世子夫妻越和睦,对小世子就越好,一点小把戏,还能增进夫妻感情,何乐不为呢?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
裴宁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忍下了羞耻,抖着手接了过去,“阿愿,多谢你,上次……不是我本意,希望你别在意。”
其实上次世子眼睛受伤那几天夫妻感情明显亲密了许多,她心里很高兴,若说真不在意,怎么会搭理丹璧这种下人?
隋愿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有生气,能听裴宁把这话讲出来,隋愿心里挺高兴,就好像自己的心跟朋友更贴近了。
从镇南王府出来,顾明静是最舍不得的,难得这么多小孩子一起玩,热闹极了,揪着周珏的衣袖舍不得松开,把裴宁逗的闷笑不止。
“明静,留在我这好不好?可以跟哥哥一起玩,不要回家啦……”
周珏也拉着明静的小手,“铁锤妹妹,一起睡。”
豆豆却不让了,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行,铁锤妹妹要……回家,小孩子晚上不回……家,会被狼叼走。”
裴宁听到铁锤妹妹这名字,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隋愿很是无奈,还好这小丫头玩的疯,趴在她肩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看着时辰正好,就去了香料铺子,顾青青最近都没回去,一直在铺子里忙,她想着顺路去看看。
这会儿不忙,顾青青正捧着一本书看的认真,一转头看到隋愿,高兴不已,“嫂子,你怎么来了?”
她欢呼着跑过来,轻轻接过顾明静,摸摸小脸,“我们的小铁锤怎么睡着了,是在王府玩累了吗?”
隋愿点头:“这丫头一向疯的很,最近还好么?怎么都不回去,这些日子真是无聊极了。”
顾青青抿着嘴笑她:“二哥不在,嫂子你就觉得无聊,我二哥在的时候,你可没说什么无聊的话。”
她这话,把两个丫头都逗笑了。
隋愿瞪她们:“臭丫头,这是在笑话我是不是?”
她无意间看向方才顾青青放下来的书,不由好奇,也调笑起来,“你现在竟然读起了《诗经》,不错不错,我们青青现在也是大学士。”
顾青青到底没隋愿脸皮厚,顿时羞红了脸,“嫂子……”
隋愿看到跺脚娇嗔的顾青青,很是青春娇美,“青青,如今你也大了,真没想过成婚的事儿吗?”
顾青青红着脸,握着隋愿的手,垂首轻声说着心里话:“嫂子,我知道自己蠢钝,你别骂我,我不想稀里糊涂的嫁出去,我想寻个对我好的,若是找不到,那就不嫁了。”
隋愿拍拍她的手表示理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过几天回来一趟,我有新方子要教你。”
她说笑着,心里却在计算顾之恒的归期。
此时的玉京城,依旧还沉浸在皇帝的寿诞庆贺狂欢中,大周立国近两百年,今上登基以来,国泰民安,政通人和,百姓对座上的皇帝自然是万分敬仰。
恰好又是金秋十月,丰收的喜悦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玉京的大街上,人数暴增,摩肩接踵。
此时的顾之恒刚好接到柴叔送来的口信,说是三老爷回来了,让他有空去见。
顾之恒赶忙去找周瑾,想空两天时间出来,虽说是来保护世子,但每日世子起床就进宫,夜深才回来,其实压根就不太用的上他们。
他才进去,不防碰到周勤正搂着美人,一见到他立刻恢复了往日温润模样,他连忙垂首行礼,“大公子。”
周勤只是点点头便走了。
顾之恒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模样娇媚,身段勾人,其实他们这些护卫也有,不过没有人敢享用,他就更不必说了,除了隋愿,他谁都不想要。
也有不少人拉着去喝酒,不过周瑾对他和赵智十分放心,连嘱咐一句都没有,可能也是在考验吧,赵智对喝酒颇意动,但被他拦住了。
想起王韬说的话,顾之恒觉得,或许这也是别人一种拉拢打探的手段,毕竟王爷手中的兵马实在诱人,这也更是周瑾借此检验他们的试金石。
周瑾见顾之恒来了,不等他开口,便捂着额头摆手,“你有事儿便去,五日后我们便出发回宁安。”
这些日子每日吃酒吃席,还要应付形形色色的人,一个个都成了精,笑容都要僵在脸上,脑子跟上了发条似的,他觉得很疲惫。
顾之恒赶紧退出去,连忙去了隋国公府。
这一趟是必须得走的,虽说隋国公府并不在意他去不去,但作为三房的女婿,若是岳父回来还要在外头见面,怕是会惹人笑话。
这一趟就十分顺利,隋卞直接派人守在门口,见顾之恒来了,连忙大声招呼:“姑爷来了,姑爷来了,快请进,三老爷正等着呢。”
顾之恒便跟着他进了朱红大门,一个两人抱的瓷白大缸放在照壁下,里头的残荷半耷拉着,进了穿堂,便是一间小三厅,四面开阔,布置得清幽雅致,再走一道垂花门,便到了府中外院。
他是男眷,理应在外院,国公府因着有三房,格局已经改变,隋卞这一房人数最少,也最空旷,四处都可见绿意。
到了花厅旁,领路的人一边走一边给顾之恒介绍,满脸带笑,“姑爷,老爷就在前面。”
顾之恒闻言连忙正正衣冠,清了清嗓子,整理好表情,便昂首挺胸的大踏步而去。
他以为看到的会是一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老丈人,不料一进花厅,就被面前潦草不已,满头糟乱,衣衫破烂的男子吓了一跳。
隋卞也有些尴尬,他回来也没多久,实在是柴叔消息传的太快,顾之恒的脚程也快,他不过略微了解下如今形势,就听说顾之恒已经到了门口,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他来了再去整理。
“你来啦,正好,咱们翁婿去泡泡澡。”
他表情轻松,其实更狼狈的样子顾之恒小时候就见过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关系这么亲近。
顾之恒闻言,本来那种紧张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下来,他在心里笑自己,真是丑女婿见丈人,都见过那么多次了,还是紧张。
“父亲,阿愿还让我给您带信,不过我交给柴叔了。”
隋卞一边朝上院走,一边点头:“唔,你柴叔已经交给我了,阿愿还好么?明静怎么样?”
顾之恒老老实实地答:“阿愿很想您,明静很好,不爱哭,很爱笑,模样像极了阿愿。”
隋卞闻言很是感慨,他的宝贝如今已为人母,还生了个小宝贝,时间太快了。
“知道你们好就行。”他下了水,招呼顾之恒一起,“这三房空旷,我回来的也少,干脆就建了个暖池,泡澡很舒服。”
顾之恒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抵不过老丈人的盛情,只能脱了衣裳下水。
隋卞看他遒劲鼓起的肌肉块,不禁满意点头,“世子带你来玉京,可曾说了什么?他为人如何?”
顾之恒摇头:“世子为人中正平和,对待属下从不苛刻……”他自然是夸了一通,周瑾于他而言,的确是不可攀的人物。
隋卞双臂展开靠着条石,舒坦的闭着眼听顾之恒说话。
“听你说的话,周瑾是一个十分合格的继任镇南王,这次贺寿,我听说太子安排了不少东西,他是怎么做的?”
顾之恒连忙道:“世子不曾沾染分毫,连美貌侍女都赶出去了,每日出宫后就呆在房里休息,似乎很累,不过大公子就……”
隋卞闻言嗤笑:“如今形势下,竟然还能安然享乐,连身体都控制不了的男人,注定没什么出息,也怪不得镇南王没有重用。”
他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睁眼:“之恒,阿愿如今与你夫妻和睦,你可千万莫要做对不住她的事儿,她那性子,你是清楚的,我都拦不住。”
顾之恒满脸通红,连连摆手,“父亲,您想到哪儿去了,我不会,不可能……”
他没想到,被隋愿敲打就算了,还要裸裎相对地被丈人敲打。
隋卞又问他,“你对你的将来,可有什么想法?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斩钉截铁地跟我说,你要做将军。”
顾之恒闻言先是沉默,随后满脸坚毅,眼中满是自信的光,“是,父亲,到现在为止,我依旧是这样想的。”
隋卞笑着点头:“那你与我说说,当今形势,你心里可有几分成算。”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选来选去那么久,看了那么多人,到最后,也只有这个幼时听他讲了许多故事,沉默寡言的小少年忽然站起来,眼中全是坚定,告诉他,等自己长大了,就要做将军。
这样也好,让隋愿那丫头吃些苦头,方知甘甜有多不易,否则等年纪大了再跌跟头,更难接受。
顾之恒并不愚笨,他在玉京呆了这么些日子,也知道许多事,再加上王韬的话,他也开始思考。
……
一直到入夜了,顾之恒才不得已开口告辞,“父亲,我得回去了,世子很快就会回来。”即便周瑾说了会很安全,可他心里也要有数,对自己的定位也要清晰。
隋卞点头:“去吧,明天中午过来,咱们翁婿好好吃一顿,也正好按你说的,去拜祭你岳母。”
顾之恒回去时,天色已经漆黑如墨,星辉黯淡,唯有街边屋檐下的灯笼折射出一点红光,也照不到方寸之地。
周瑾破天荒的浑身酒气,醉醺醺地被赵智搀扶着。
赵智也喝了不少酒,他招呼顾之恒搭把手,“太子的宴席,咱们真的去不得了,太能喝了,简直往死里灌。”
顾之恒替换了赵智,把周瑾送到了房里,一个水蛇腰的貌美女子走了过来,被顾之恒不耐烦地赶走了。
“不用你伺候,快下去吧。”
女子便退后了几步,脚还没跨出门槛,恰好周瑾这时候扭过头,就在顾之恒耳边,口中轻轻唤了一声:“亲亲。”
月色黯淡,鸣虫也稀稀拉拉地入眠了,周瑾声调虽然轻,但也足够听清楚。
顾之恒被这一声亲亲还有耳边的暖风给吓得不敢动弹,须臾发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
他扭头去看,发觉是那个女人,一只脚在门槛外一只脚还在门槛里,身子扭的很诡异,眼里闪着莫名的光,抖着手指了指两人,面色从不解到恍然大悟,然后掩嘴跑了。
顾之恒满脸莫名,拧着眉头给周瑾宽衣,帮他盖好被子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