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青歉意地看着他, “王先生不好意思,明静还不懂事。”
王韬也不好意思跟一个孩子计较,只能捂着手, 可怜巴巴的看着顾明静,依旧期盼她能开口叫一声叔叔。
顾青青被他目光看的有些脸红,便抱着顾明静走过去,“先生, 您抱抱吧,明静其实很乖的。”
王韬试探性的抱了抱,发觉顾明静没有排斥,便满心欢喜的坐下,“明静乖……啊——”
……
隋愿处理好琐事出来后,看到王韬的右眼角竟然微微肿了, 不由很是诧异。
她和王韬已经很熟了,也就不当他是客人, 可得知明静竟然将他眼角给锤了一下,不由很是生气。
“顾明静,娘说过,你再锤一下就三天不许玩,这个锤子娘没收了。”
顾明静正要瘪嘴, 就被隋愿给瞪的闭嘴了,自从上次小屁股被拍了之后, 顾明静已经懵懵懂懂地收敛了很多, 虽然她不太明白娘亲为什么打她, 但是她知道屁屁痛。
“哎呀, 弟妹别生气, 明静还小, 她是不小心的,怪我当时凑得太近了……”
王韬这时候才有机会看这个小锤子,这次的新锤子竟然上了漆,他一下看成铁锤了,手柄磨的圆圆的,锤子两端也鼓起,确实是小孩的玩具。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捂着眼角,这真的只是木头锤子,居然不是铁锤,那他为什么这么痛?难道是身子又弱了?
好在隋愿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美食,还端了好酒上来,王韬最爱这些,总算暂时忘记了伤痛。
一顿饭吃完,月亮遥挂高空,清辉如玉。
大家酒足饭饱,都有些困倦,王韬便准备回前院,后院毕竟都是女眷,他如今虽说在府里不算客人,但也要懂得避嫌,惹主家厌弃就不好了。
顾青青被隋愿留宿在家,时间太晚了,现在回铺面不安全。
王韬从月洞门出来后,只觉腹胀难忍,干脆没有走游廊,而是直接抄小路回客房,本来这边都是杂花野草,种了桑树枣树,不过王韬走的次数多了,也就走出了一条黄泥小路。
还没走到,他就有些憋不住了,便想紧赶几步快点回去,才走一半,一抬头就居然看到有人翻墙而入。
今夜月色难得地清透,照得那个人的身影十分清晰。
他心头一凛,顾之恒走前他答应了要好好照看家里的。
想起这附近有兵士不分昼夜地巡逻,府里也有几个壮丁,连忙大声呼喊起来,“有贼,抓贼啦……”
……
隋愿赶到的时候,王韬这会儿没有一点文人雅士的风骨了,正在那气得跳脚,和大家解释说有贼,但大家都将信将疑。
“王先生,您今晚好像喝了两坛酒。”翡翠伸出了两根手指,还确定的点了点头。
王韬连忙解释,“我真看到了,有贼,一个胖乎乎的,满身黑衣,从那……”
他指着一处一人半高的墙,“就是这,从这想爬下来,被我给吓走了,可灵活了,跟个球一样一蹦老高……”
顾青青很是担忧地看着他,“王先生,您是不是喝得太多了,醉了?”
她方才在席上,看到王韬一杯接一杯的喝,饮了许多,那酒辣的很,她略略尝了一口就算了。
王韬这次终于瞪大了眼,很是不服,“你这是什么话?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有人爬墙,这跟我喝没喝酒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喝酒,那是千杯不醉好吗?不影响我看人。”
隋愿对这点可以佐证,上辈子,她看过王韬喝酒,也确实不见他醉过。
不过镇南王处事严谨,东西两卫巡守从无大错,宁安城的治安一向极好,虽说不至于路不拾遗,但也不会有人敢在相隔镇南王府两条街的地方爬墙。
“行了,王韬你快回去歇着,仔细明天起来头疼。”她朝二门边守门的婆子们道:“另外让刘妈妈来安排,从前守夜的哪里去了?今夜容你们吃酒,以后万不可疏忽。”
隋愿对着丫头小子又敲打了一番,疲累地躺在榻上,抱着顾之恒的枕头,叹了口气。
忽然有些想顾之恒,若是他在,她才不用担心什么贼人呢。
不过,也该添置几个护卫了,之前是怕给顾之恒招来不必要的口舌麻烦,如今虽有些逾制,想必也不会有人追究。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因为所有人都不太相信有贼,住了好几年都没事儿呢,更何况外头时不时就会有巡逻的兵士,如今夫人也吩咐守夜,很安全。
王韬对此很是难受,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的酒量,好在近些日子不忙,他就经常半夜四处转悠,想为自己正名。
这天晚上他小酌几杯,感慨了一番怀才不遇的苦闷,看到月色清透,不由自主的走出客房,再一次四处转悠了起来。
走到一半脚酸腿软,就不想继续了,他觉得自己那天或许真的眼花了,叹了口气,看到墙角有个树桩子,便坐了上去,靠着墙继续叹气。
自己的兄弟运气好又有本事,可他呢,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连老婆都没有,更别提孩子了,难怪受人嘲笑,如果能吃软饭,他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自己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点碎石子往头上掉。
王韬一抬头,弯月下清辉如玉,纤毫毕现,他恰好和一双绿豆眼对了个正着。
那人趴在墙头上,像是一颗发胀的大土豆,又圆又胖,即便是脸上蒙了一块巾子,仅仅露出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和短促的额头,可他还是认出来了——
崔时。
居然是这个杂碎。
崔时不愧是军中出来的,绿豆眼里只有一瞬间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似是不解为何又遇到这厮。
但他反应极快,见自己拳头够不着,立刻脱鞋对着王韬的额头猛地拍了两下,随后重新翻墙逃走。
王韬被一股大力砸得头一晕,刚想出口的话被砸回了喉咙里,正吸一口气准备大喊,一阵臭气直冲鼻尖,一口气没缓过来,‘砰’的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草地上。
……
第二天,隋愿起身后,正慵懒悠闲地靠在床头,就听翡翠玛瑙在说笑。
翡翠:“昨夜前院的小子说,王先生在外头草地上睡了一夜。”
玛瑙也偷笑:“王先生这人实在太逗了,难道这就是文人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隋愿听的莫名,“王韬怎么了?”
翡翠玛瑙一人一句叽叽喳喳的说完了。
隋愿听完后也有些无言以对,上辈子的王韬,因着有些书生气,行为尽管让人有些不理解,好像也没有这么奇怪呀。
而且上次在西郊,她就觉得王韬这人虽然心肠不错,但是不太靠谱,尤其是那个身子板,还不够顾之恒一个拳头吧。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顾之恒的确很不错。
隋愿还是很关心王韬的,这可是顾之恒将来的好兄弟,连忙吩咐厨房:“给先生熬药,不用管银钱,用最好的。”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鄙视的王韬,此时正因为在外头草地上睡了一夜,而得了风寒,导致不停地打喷嚏。
他心里难受极了,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他?他一个文人雅士,哪里能跟顾之恒那些壮汉子比?
不过自己答应了顾之恒要照看好家中,那他就要做到,这也算立了一功吧,虽然大家都不知道。
王韬觉的很悲伤。
这次的事儿再次表明,他的运道是真的有点不好,就像上次在西郊他一屁股把最后一个隐患给解决了,但是也没人在意。
难怪这么些年,就算干了实事也得不到赏识,一直都在底层转悠。
他悲伤地躺在床上,心中郁结难受,情不自禁泪水长流。
正哭的不能自已,门被敲响了。
顾青青不猝不及防看到满脸涕泗横流的王韬,震惊的连连后退,“王,王先生,您,您……这是怎么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男人哭成这样。
王韬尴尬的擦擦泪,吸吸鼻涕,连忙摆手,“没事,读书时看到伤心处,一时泪难自禁罢了,青青姑娘有什么事儿吗?”
顾青青听说是因为读书,顿时满脸敬仰,小心翼翼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驱蚊铜球,大着胆子道:“先生上次为我解惑,我心中感激,听您说驱蚊香用完了,正好今天回来,就带了个铜球,您先用用看。”
是她亲手做的。
往日隋愿也会派人送驱蚊香过来,好用的很。
王韬不疑有他,接过铜球,笑着道谢:“多谢青青姑娘,那些小事不足挂齿,姑娘好学,这是好事,我也不能藏着掖着。”
顾青青耳根微红,努力组织着文绉绉的语言:“铺子里忙碌,掌柜的也只是认识字,不知其意,日后我有不懂的,可以再来找先生么?”
王韬文人气一上来,大手一挥,十分大气,“当然可以,姑娘尽可来问,某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音未落,一道鼻涕哗地冲了下来,还带了个鼻涕泡泡……
幸好这时候丫头送药过来了,帮王韬解了围。
等喝过药后,他天生乐观能屈能伸的性子,就让他立刻奋起了。
这么些年,这种倒霉事儿事遇到的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何况昨夜他看到了崔时那双绿豆眼,自从在西卫差点被坑死后,他就记住了崔时这杂碎,并且很肯定就是崔时。
恐怕是这次世子带着顾之恒去了玉京,大公子却没有带他,这人心里嫉妒,想着使坏呢。
王韬心中冷笑,即便抓不到,那他也要将这件事彻底扼杀在摇篮里,免得出事。
他连忙起身穿好衣裳,长袖款摆,擦着鼻涕,雄赳赳气昂昂的径直往西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