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越发的热,无端感觉闷的慌,翡翠和玛瑙忙着收衣裳,又一一叠起,端起笸箩坐在廊下缝小衣,看着房中的夫妻两个各自独坐,手里俱都拿一本书。
这场景倒是稀奇。
晚上吃完饭,入夜的时候,忽然乌云翻滚,本来就暗的天色越发似墨染,接着一声炸雷在远方轰隆响起,豆大的雨珠像是密集的渔网,铺天盖地倾撒下来,一瞬间就浇湿了干涸的地面。
隋愿躺在椅上,舒适地看着檐下水流如注,微微冷淡带着土腥气的风随着窗子吹了进来,不管什么风,这下子总算吹散了夏日闷热。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去洗澡。
今夜大雨倾盆,天气凉爽,大概能睡个好觉了。
才走进去,就看到顾之恒跟了上来,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有些笑意,又带着一点温柔,唇角有一点点弧度。
“要帮你搓背么?”
隋愿浑身一抖,想起那夜顾之恒钢刷子一般的手,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泡泡就好。”
两个丫头却很自觉的出去了,临出门还笑着对眼神。
顾之恒很坚持,拿起香胰子,在巾子上搓了两下,他现在才知道,原来隋愿用来搓澡的只是一块滑溜溜的绸布,最多就是一块稍微粗糙的棉布,不然肌肤娇嫩的她会伤了皮肤。
那夜他搓掉了她一层皮。
隋愿任他服侍,心里还挺得劲儿,难得他还会讨好自己,又想起一下午他都陪着自己,想必是看到下午那一幕了。
难道他这样,其实是在表达感激?
顾之恒伺候着隋愿,又抱她回了床榻在她耳后亲吻,嗅着馥郁香气,“青青的事儿,多谢你。”
他当时真的差点就以为她要抓着青青叫小偷。
隋愿身子早就酥了,年轻时候的顾之恒比而立之年的顾之恒更有趣味,上辈子没享受到,这辈子可不能错过。
男人的气息加上双手肆虐,耳后热气飘荡惹得她心猿意马,懒得废话,她一把将顾之恒抱住,两人自是滚到了一处。
在更进一步的时候,隋愿神思陷落的前一瞬还想着,这男人也就这点用处了,谁占谁便宜还真不一定。
转眼就快在顾家半年了,隋愿给家里去了一封信,说自己万事都好,不用惦记。
她能想像的到,姊妹们是如何笑话自己这封强颜欢笑的信,不过,她不在意。
时间过的极快,七月蝉鸣燥热,整块大地都在烈日之下炙烤。
隋愿愣是没出过门,直到八月桂花飘香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天气才稍微凉快了一点。
整日待在家也无聊,偶尔太阳落山,天边云蒸霞蔚,景致美不胜收的时候,她就出门闲逛。
如今她算是彻底融入在村里了,虽然话还是听的半懂,但一点也不影响那些大婶大娘们和她分享村里的八卦,看她满脸惊讶,反倒说的更起劲一些。
这日主仆三人又去村里闲逛,还没到村口,就看到前头有个小身影,满身补丁,正垂着头慢吞吞走。
隋愿看出是赖头三那个儿子,想起那小男孩手臂上的青紫,她有些可怜他。
“哎,那小孩,你过来。”
果然小孩就停了,看到隋愿,他面上有些害怕。
隋愿朝他招手,“你叫什么?”
小孩怯生生地道:“我叫顾山。”
隋愿打量了他一会,感觉顾山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名字,可能上辈子听过但是忘记了。
她一打量,就发觉距离上次看到他好像又瘦了很多,都皮包骨了,上辈子她没有注意这孩子的结局,真是可惜。
“最近还挨打了么?”
顾山漆黑的眼睛默默看了她一眼,又迅速转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隋愿摇着头叹气,“上次不是说过么,打不过就跑,跑的远远的,他再打你就再跑,不要怕。”
顾山垂着头没有说话。
翡翠眼尖,看到他脖子上也有些青紫,惊呼一声,“你脖子都青了,谁打的啊?”
顾山讷讷不说话,转头又打量隋愿一眼,恰好这时有人喊他。
“小杂种还不回去,是不是欠揍?”赖头三一双浑浊的眼睛全黏在了隋愿身上,口中骂骂咧咧的。
隋愿满眼厌恶,捂着鼻子,和两个丫头赶紧走了。
不过一个小插曲,隋愿并没有在意,村口又碰到了胖婶,就是第一个把隋愿的牛骗走的那个大婶,胖婶拉着隋愿说了好半天的八卦。
隋愿听了满耳朵村里小媳妇和婆婆吵架的事儿,终于晕头晕脑的回去了。
路上还采了一大捧野菊,隋愿想做个野菊香,毕竟顾之恒每日洗漱消耗太多,那些名贵的用不上。
玛瑙很是感慨,“夫人您看起来比在玉京要开心多了,这乡下虽然偏僻了些,可过日子真是舒心啊。”
翡翠连连点头,“一开始以为要来受苦,现在看看,好像也还好,还没有在家和小姐们那些弯弯绕绕,舒服多了。”
隋愿也笑了,捧着手里的花重重一嗅,心情美美的。
她心中猜测,那些嘲笑自己的姊妹们此刻或许还在伺候高门婆婆们吃饭,或是给自己的姐夫妹夫纳妾,或是烦恼那些庶子庶女呢。
这么一想,她的确很自在。
舒坦啊。
从这日开始,隋愿遇到顾山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两人慢慢的也多聊了几句。
顾山的母亲生下他后,因为受不了赖头三这个酒鬼,喝醉了就打骂,怀着身孕都还要被打,所以受不了跑掉了。
翡翠玛瑙听的很是唏嘘,她们俩小时候家中也穷困,但也不至于这样,遇到这样的爹,真是没指望。
隋愿递了一块糖给顾山,又叮嘱他,“下次一定要跑,就算是两军打仗,跑的快的也比跑得慢的有利,你爹肯定跑不过你。”
顾山怯生生的眼睛似一块墨晶,看着幽深晦暗,不像孩子。
“姐姐,我跑了可以来找你吗?”
隋愿想起顾之恒那大块头,还有砂锅大的拳头,坚定地点了点头,“行,你就跑过来躲着。”
隋愿又在胖婶那打听了许多关于顾山的事儿,反正这孩子是真的可怜,从小没娘,吃百家饭,要不是街坊四邻照顾,早就没了,赖头三整日就喝酒赌钱,压根就不管。
主仆三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的啧啧不停,都很可怜那孩子。
夜里躺在床上的隋愿和顾之恒说起这事,还有点担心,毕竟赖头三真的很恶心,她都不想多看一眼,“你会保护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