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们可以自己去问宋嘉竹, 他人其实很好,你们去问他不会拒绝的。”
林织没有替她们询问的打算,不仅仅是为了维持原主表面的人设, 也是他不想在学校和宋嘉竹又太明显的交涉。
他要被动的让别人觉得他们关系很好,而非主动,这样无论何时他都能占据主导。
而且这是情绪渲染的一部分, 能增强反差感。
不为人知的故事发生在暗处,不能让人轻易接受容纳的阴暗秘密被掌握,明面上却毫无交集,这多有趣。
何雨晴跃跃欲试地说:“那我们去试试, 一起过去?”
“你们去吧, 我要去下卫生间。”
林织低头看着塑胶跑道,语气有些抱歉地说。
何雨晴三人对他挥了挥手, 互相看了一眼, 找着宋嘉竹的位置。
当耳边有脚步声响起时, 宋嘉竹下意识地觉得林织又来找他了。
他抬起头,却发现是三个女生,为首的是英语课代表何雨晴。
“那个……嗯……我们有一道题目不太会,可以问一下你吗, 因为数学老师不在, 如果你也不会那我们下课了再去问数学组的老师也一样。”
何雨晴看见宋嘉竹的眼睛就忍不住有些结巴了,有些艰难地说完了来意。
宋嘉竹点了点头,在草稿纸写下‘题目’两个字。
何雨晴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 纸上写的王绫问她的数学题。
何雨晴给的时候王绫还补充了一句:“这是课外练习题上的题目, 可能有点超纲。”
学神就算不会也很正常!
宋嘉竹接过了那张纸, 思考了一会儿, 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
等到他写完之后何雨晴她们才发现学神不是在演算, 而是直接把肯定的解题步骤写出来了。
宋嘉竹写完后,将这一页草稿纸撕下,包括何雨晴的那张纸,一起递给了她。
“谢谢谢谢,我们可以看一下你在写的题目吗?”
何雨晴声音有着颤抖地询问,她急需知道学神写的习题长什么样。
宋嘉竹给她们看了一下,三位姑娘一边道谢一边走远了。
何雨晴:“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王绫:“精神污染,绝对的精神污染!”
乔玉溪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织站在台阶之上,将整个过程收入眼中,坐在了角落里,安静地扮演着小透明。
午后的阳光晒的人有些昏昏欲睡,他坐着靠在了柱子旁,垂着脑袋闭眼休息。
他在建筑的阴影里,身侧明亮的光线将他的小半张面颊染上淡淡的暖意。
有人从他的下方走过,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刘高,零食买来了,快过来啊!”
操场上有男生以手做扩音器大声喊道,站在台阶下方的刘高回神,跑向了操场的位置。
下台阶时,他还是没忍住转头向上看了一眼,存在感一向很弱的少年依旧靠在那里休息,像水面上一闪而过的浮光。
体育老师吹哨集合时,林织又收到了何雨晴给的糖。
这位短发圆脸的姑娘似乎对糖果情有独钟,每次给林织的糖都不一样。
宋嘉竹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了林织的举动,看见了林织收拢的手,也看见了林织身上属于自己的衣服。
这让他不自觉地闭了闭眼,似乎又回想起了昨日林织的手放在他的眼睛上,又渐渐滑落的触感。
下课铃响起,放风的体育课结束,学生们陆续回到教学楼,回到知识的海洋里。
下课时间教室总是比较喧闹,宋嘉竹去了一趟卫生间,洗完手后从后门进入,听见了何雨晴他们笑哈哈的声音。
他无意听别人的对话内容,只是他的耳力比较好。
“学神真的太牛了,就看了一会儿就把解题步骤给了,刘高,答案我慷慨地分享给你。”
“谢谢咱何姐,不过你怎么去问学神了?”
“我们本来打算让林织去问的,他们关系不是比较好么,林织说我们可以自己去。”
刘高有些诧异地说:“他们的关系很好吗,我怎么感觉好像不像。”
他是男孩子,自然知道男生和男生关系好会是什么表现。
刚刚体育课解散,林织也没有和宋嘉竹走在一起,他们各走各的,没有任何交流。
“也确实啦,”何雨晴挠了挠脸颊说,“林织说他们只是同桌关系,哎呀,也不关我们的事。”
宋嘉竹面色如常地回了座位,一旁的黑发少年正在喝水,而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下节课的课本和笔记本。
他们没有什么交流,就像是关系过分生疏的同桌。
宋嘉竹和所有同桌几乎都是这样,即使再热情的同学面对他表现出的婉拒也会放弃和他交朋友,保持着一般同学的关系。
可林织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比他们都要可恶。
宋嘉竹看着手里的课本,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他阳台上晾晒的那条树莓色百褶裙。
它裹在少年纤细的腰肢上,裙边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绮丽又靡艳,清纯又堕落。
腿部摩擦,林织靠在他的身上,手掌因无法集中注意力而虚虚地遮挡,靠在他的身上自我纾解。
宋嘉竹不想记住这些,可越是强迫自己遗忘,就好像越回到那个夜晚,回到他睁眼的那一瞬间,看见那些画面,耳边出现林织柔软急促的声音。
裙摆之下他的腿之上的湿热,这个秋天比任何一个秋天都让他印象深刻。
没人知道林织内向安静的表面下如此阴暗虚伪,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不久之后他将从这个秘密里脱身,和林织再没有关系。
他会换个同桌,他的生活将恢复到以往的平静。
晚自习下课,宋嘉竹朝着家门走去。
除了第一天,林织并没有在晚自习下课后等着他一起同行,林织已经知道了他住的地方,所以总会骑着自行车先到他家门口。
宋嘉竹走到了单元楼门口,没在旁边看见熟悉的自行车。
他朝着三楼向上走,也没看见在门口抱着胳膊等着他的林织。
宋嘉竹进了家门,将书包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看见沙发以及那张林织真正意义上贴身盖过的毛毯,计划着这周日将沙发套进行清洗,至于毛毯可以今天就洗。
十点半,林织还是没来。
毛毯正在洗衣机里脱水,宋嘉竹看着晾衣杆上已经干了的三件衣服,眉心微沉地将它们拿了下来,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不属于他领域内的充斥着青春期少女更准确的说是少年痕迹的物品,让他看见便觉得别扭。
宋嘉竹的沙发上没有抱枕,他挣扎了一下,还是将这几件衣服叠好,放进了袋子里,而后放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保证自己看不到。
宋嘉竹的心里顿时舒服了很多,走进了卧室,看见了林织给他发的消息。
【林织】:今晚不来
看来要明晚让林织带走了。
宋嘉竹没问为什么,也没有回复。
今夜无事,不用听林织说话,宋嘉竹本想早点睡,却发现他的生物钟在这一周内已经被林织影响,索性看书看到了十二点。
路过客厅时,他看见了垃圾桶里破损的黑丝,胡乱抽了几张纸丢进去盖住,系好了垃圾袋放到了门外。
另一边,林织正在家里对着视频学手语。
虽然看着宋嘉竹有时候因为无法和他对话而暗自生气的样子很有意思,他还是需要和宋嘉竹进行一些交流,让宋嘉竹知道他们可以交流。
次日周二,宋嘉竹发现林织还是没来。
林织给他发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消息,宋嘉竹还是没有回复。
他看向了被自己放在角落里的衣服袋子,心想着林织是不是已经打算结束补习了。
快些结束也好,即使他把这套衣服放在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但心里始终知道它们还在这里,还在他的房子里,还没有被它的主人取走。
林织发完消息后就收起了手机,现在才晚上十点,这座城市的夜晚依旧热闹。
他从家里出发,去往了定位最近的花店。
花店里的灯光明亮,内外都摆着漂亮的花卉植株。
林织有目的性地看着,听见身边响起了一道有些迟疑的声音。
“林织?”
林织抬起头,发现是班里的同学,数学课代表刘高,一个戴着眼镜给人感觉很沉稳的男孩。
他们并不是很熟悉,林织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
“这是我姐姐的花店,我有时候会来帮忙,你想买什么花,是什么用途,我可以帮你挑一挑。”
林织答道:“这个季节可以养的多肉。”
多肉作为一种常见的好培养的植物,大多数人会选择自己养,但也有人会直接在花店里挑好看的成品。
“这几种都可以,不过我推荐你养锦晃星。”
刘高指了指小花盆装着的锦晃星,绿色叶片边缘泛着淡红,十分漂亮。
“它很好养,即使是初次养多肉的人也可以养好,而且可以养好几年。”
刘高还有一句话没说,他觉得锦晃星很适合林织。
像是一眼望过去不特别的能淹没在人群中的绿色植物,但只要注意到了,就会发现叶尖的红十分亮眼,让人很难忽视。
林织点了点头,询问价格。
刘高报了价格,给林织说了注意事项。
“不然加个联系方式,有花的问题你都可以问我,而且我们是同学,下次你再买给你打折。”
“谢谢。”
林织和他加了社交软件上的联系方式,和他告别。
周三。
即使林织就坐在宋嘉竹的身边,宋嘉竹也没有询问他是否就此停止补习。
他担心按照林织的性格,原本可能要放弃也会刻意继续。
晚自习下课后,宋嘉竹依旧没有在单元楼下面看见林织的车,也没有在家门口看见林织。
他今天大概也不会来了。
宋嘉竹有足够的耐心,为了不继续被林织缠上,为了度过这一个月的约定,他可以等期中考后再把衣服还给林织,彻底让他们之间没有关联。
几分钟后,房门被敲响。
宋嘉竹打开了房门,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林织。
林织手里还抱着一盆多肉,另一只手推开了他,进了他家。
“看什么,也没有很久没见吧?”
林织看了一下腕表的时间,说:“也就十分钟。”
真是久违的熟悉的气息,和在学校里不一样。
宋嘉竹定定地看了林织一会儿,本应该烦恼约定继续,可发现自己似乎也不是特别失望。
大概是觉得事情不会那么轻易过去,宋嘉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却未察觉到在看到林织的时候自身转瞬即逝的安定感。
“这是送你的谢礼,谢谢你上次来接我。”
林织将那盆多肉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他下午从家里带来,寄放在了学校外,刚刚去取来。
他刻意两天没来,为的就是打破宋嘉竹的思维惯性,让他猜他来不来。
宋嘉竹也需要有一些空间和时间,好好回想着和他发生的事情。
宋嘉竹想摇头拒绝,就听见林织说:“你不许丢,你丢一盆我送两盆,你丢两盆我送四盆,你不开门我就放门口。”
少年笑眼弯弯地看着他,用这张漂亮的纯真的面庞说着威胁的话语。
宋嘉竹的视线落在了那盆开的不错的多肉上,绿色叶片的边缘包裹着淡红,如果没有这点色彩,它普通到不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就像是随处可见的绿叶而不像花,可偏偏那些红色鲜明,让它变得格外引人注意。
这盆多肉的样子特点,和赠送它的人真契合。
宋嘉竹想着林织现在的样子,大脑下意识浮现这个想法。
“我会把注意事项和照料办法发给你,你记得好好照顾它。”
林织在‘照顾’上微妙加了重音,坐在了宋嘉竹的沙发上。
怎么会有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自顾自地送着什么谢礼,又让他一定要好好照料。
宋嘉竹无法开口,暗自轻叹着,开始今天的补习。
他坐在林织的对面,和他保持着距离,从补习的第一天起他就是如此。
补习结束后,他将装有衣服的袋子递给了林织。
在学校的生活平淡规律,林织又恢复了每日去宋嘉竹家里补习的生活,不过偶尔会看心情空缺一两天。
学校里他的生活也有些变化,虽然他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存在感,但何雨晴他们时常会在下课的时候来找他说话,偶尔还会约他一起吃饭。
林织将原主父母从国外寄来的糖果分享给何雨晴和她的朋友们,增进了和他们的友谊。
十月中下旬,月有缺。
林织在晚修出门时看见了天空的月晕,内红外紫的光晕笼罩在月亮的周围,产生了一种静谧的如梦似幻的美。
许多学生和家长也看见了,纷纷抬头欣赏,也有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林织没有先走,等到宋嘉竹出来,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跟在他的身边,让他抬头看月亮。
一般人都会感叹这种自然反应的美丽,宋嘉竹看了一会儿,用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在有些黯淡的光线下,林织分辨出了他写的东西。
——要起风了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这种大气光学现象是一种预兆,由冰晶的折射而成,的确很快就要刮风了。
林织清楚,但还是轻啧着说:“小哑巴,你真是一点也不浪漫。”
宋嘉竹没有回应,他不需要浪漫。
夜间果然起了大风,吹的门窗作响。
宋嘉竹以为林织会留宿,可林织没有。
他走出了房门,楼道里随着他的脚步声感应灯接连响起。
宋嘉竹站在了阳台上,看着那道在风里骑行有些摇摇晃晃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他关上了阳台的门,对着客厅的多肉看了一会儿,进了卧室。
晚上的风真的很大,让林织回家的路有些艰难。
吹了许久冷风的林织回家后没有立刻喝热水洗热水澡,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去。
在这样的夜晚里回家,第二天生病也很正常吧?
林织时刻把握着节奏,没有让事情接连紧凑的发生,但也没打算一直不收线。
不过让林织有些意外的是,这具身体体力不算好,但经过了冷风吹,第二天竟然也没有生病,就是打了两个喷嚏,连鼻塞的现象都没有。
林织没打算自虐,这个计划没能顺利实施那就考虑下一个计划,反正高考到来前宋嘉竹不会跑。
不过他发现今天的宋嘉竹似乎有些异常,尽管他看起来和平时无二,但林织的观察力向来很好,从宋嘉竹有些微红的面颊和有些迟滞的动作感觉到他可能生病了。
他并没有问询,直至中午放学,看着宋嘉竹离开班级。
今天是周日,下午照常放假半天。
这个城市短暂的秋天似乎忽然降临了,昨日白天还有些炎热,随着晚上的一阵大风,今天的气温便骤降。
上午的天就有些阴沉,凉意让不少同学穿上了冬季的校服外套,内里套一件夏季校服的短袖。
大概下午一两点,在还算明亮的情况下,雨忽然降落。
随后便刮起了风,路上的行人匆匆避雨。
林织将家里的窗户关好,向01查询着宋嘉竹的位置。
01:【他在家里,坐标一直没有移动。】
林织确定他生病了,因为每个周日下午,宋嘉竹都会去书店,这是他生活固定的一环,很少更改,除非出了状况。
林织撑着伞出门,下雨天并不好打车,林织选择乘坐公交。
到宋嘉竹门口时,林织敲了敲门,内里并没有回应。
或许是因为敲门声混入风雨声中,并不明显。
林织给宋嘉竹打了电话,显示无人接听。
01:【宿主,我们怎么办?】
01已经在考虑暴力破门的可能性,而这时林织已经拨打了墙上的小广告。
“下雨天不来?”
“我加钱。”
听到那边说‘马上到’的回复,林织挂断了电话。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溜进,形成变形的尖啸声。
宋嘉竹缩在被子里,感觉到身体一阵阵的发冷,可脸上却觉得十分滚烫,喉咙干渴到如同在沙漠中行走了许久的旅人,迫切地希望补充水源。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十分沉重,让他有心无力。
意识仿佛飘浮在意识海洋的浅层,无法与身体相融合,体内的沉疴让他连思考都觉得无比疲倦。
大片的灰白色块在大脑里漂动,喉咙依旧在诉说着干渴。
这时候似乎有人托着他的脑袋将他扶了起来,给他喂水。
温热感入口,让宋嘉竹的状态清醒了些,他费力地睁开了眼,陷入了迟钝的思考里。
“张嘴。”
宋嘉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被塞入了一颗泛苦的药片,又被灌了一口水。
给他喂水的人走到了窗户前,帮他拉着窗帘。
铅灰色的光线里,他的身影似乎被光线柔化。
宋嘉竹再次清醒时,室内一片昏暗。
他依稀记起了之前的事,穿鞋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正有人一边看视频一边吃东西,看见他醒了对他打了招呼。
宋嘉竹打起了手语,问林织是怎么进来的。
问完后宋嘉竹按了按太阳穴,他觉得可能是病糊涂了,准备去找纸笔和林织沟通。
林织开口说:“我找人开了锁,你记得换锁芯,下雨了我加价开锁师傅才来,这部分钱你记得补给我。”
宋嘉竹的思绪在‘谢谢’以及‘你为什么要来’还有‘为什么开我家门还要我给钱,还能再神经病一点吗’之间徘徊,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重点。
——你能看得懂手语?
林织:“一点点,虽然你不能说话很好,但每次看你写字慢吞吞的,特别麻烦。”
宋嘉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和林织说了谢谢,以及下次不用来了。
“后面的看不懂,这附近没有卖粥的,我给你煮了点,你自己去厨房装吧。”
林织选择性看不懂,反正宋嘉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懂。
宋嘉竹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他看了林织一眼,没有和他交流,去了浴室再次洗漱了一番才进了厨房。
亮着灯的电饭煲里煲着浓粥,宋嘉竹神色有些复杂。
他垂着眼眸,慢吞吞地给自己盛了一碗。
这种事情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现,如今以一种他没有想过的方式再现,而做出这一切的人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碗粥其实没什么特别,也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只是极为普通的一碗白粥,但宋嘉竹只要想到这是林织给他做的,就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奇怪到让他忍不住对着这碗粥看了好一会儿。
不是很想吃,但也不是很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