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地回去,姜宝鸾又饿又渴,她们那个院子里静悄悄一片,这会儿大多在歇午觉。
只有沛橘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廊边嗑瓜子,看见姜宝鸾进来便低下了头去。
姜宝鸾进去,桌子上已经空无一物了。
她本来以为还能留些剩菜剩饭下来,没想到一点都没有。
姜宝鸾的胃烧得慌,只能先灌了几口热茶下去,这时在房里睡着的蕊娘听到她倒茶的动静被吵醒,烦躁地转了个身。
“掐准了点儿过来的?不知道人家在睡午觉吗?”蕊娘骂道。
她们住的屋子进去就只有一间,吃住起居都在这里,外面有人经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很难不被吵醒。
姜宝鸾先是道了声抱歉,又问:“还有中午剩下的饭菜吗?”
蕊娘又翻了个身过来,没好气地看着她:“饭菜我都倒了,世子那里还能饿着你不成?瞒着人一声不吭地就说要去书斋服侍了,我看也是和惜娘一样的货色,当谁傻子呢!”
姜宝鸾饿得一阵阵犯晕,用手掌撑在桌面上,赶紧坐下来。
她不想和蕊娘去争辩什么,当一个人要和你胡搅蛮缠的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更何况她现在没有力气了。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她就没有尝过饿的滋味,反而通常吃不下什么饭菜,那时以为是准备的膳食不好,现在看来还是不够饿。
姜宝鸾缓了口气才说:“那么烦请下次不要把剩下的倒了,我回来还要吃的。”
“你为什么不准时回来?”蕊娘哼了一声,“过了时候就没有了,我还是一样倒,你要吃啊,自己去泔水桶里扒拉吧!”
许是怕里面吵起来惊动了其他人,蕊娘话音刚落,沛橘就进来把姜宝鸾拉走,塞给她一把瓜子。
“你别说了,蕊娘今日心情不好,谁让你昨儿晚上也不说要去书斋的事呢?”沛橘小声道。
姜宝鸾差点笑了,就是知道蕊娘很可能会闹这样的别扭,她才没有开口,免得大晚上闹腾起来都睡不了觉。
沛橘又说:“吃的是真倒了,你先吃这个瓜子吧,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人。”
姜宝鸾想了想,她现在是仆婢,仆婢的日子大抵就是这样的,哪有一日十二时辰的饭菜等着她,没了就是没了。
她拿起瓜子往嘴里一扔,瘦瘦长长的瓜子发出“咔吧”一声脆响,炒得香香的瓜子仁脱落到舌尖。
不得不承认,嗑瓜子还是很爽的,牙齿尖使的那一下劲儿,还可以泄愤似的。
但瓜子仁只能闲暇时打发嘴馋,远远不能饱腹。
姜宝鸾嗑完了一把瓜子,腹中还是饿得很,沛橘又抓了一把给她,姜宝鸾没接,转身回去又喝了几口水,然后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睡了。
如此几日,姜宝鸾有时能按时在中午用饭时回来,但大多数时候都会晚一些,等那时回来,饭菜自然是被蕊娘倒了的。
姜宝鸾便会在早上藏下半块儿馒头,等中午回来时吃。
她怕馒头带在身上,万一不小心在谢珩面前掉出来就不好了,只能藏在自己的枕头边。
一两次下来就根本瞒不了蕊娘,哪怕是吃的时候也会被看见,不过蕊娘看见她自己留东西吃倒是没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这天姜宝鸾依旧是过了晌午才回,她像往常那样往枕头边上一摸,出乎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摸到。
姜宝鸾心里一沉,连忙翻遍了整张床,她的馒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宝鸾问了一声:“谁看见我的馒头了?”
没有人回应她。
姜宝鸾往床边一坐,有些垂头丧气,看来下回馒头要仔细藏了。
只是这样终归不是个办法,一步一步逼过来,连她想相安无事自己把问题解决都不行。
她在床边靠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就要睡着,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来叫:“阿鸾姑娘,世子要你赶紧去书斋一趟,有本书找不着了,要你帮着找!”
姜宝鸾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来了。”她一边应着,一边向外面走去。
这时沛橘出声道:“我这儿有块糕点,你吃了再去吧!”
姜宝鸾摇摇头:“不吃了,世子那边急着叫人。”
“这怎么行,你一下午什么都没吃……哎!”没等沛橘说完,姜宝鸾已经一溜烟跑了。
原来是谢娆要问谢珩借一本《山家清供》,谢珩一时记不起放在了哪里,只能先叫来姜宝鸾找书。
姜宝鸾也没有头绪,找了好半天,好在最后在史部那里找到了,原来是一开始就放错了地方。
姜宝鸾又饿又累,差点眼冒金星,赶紧把书交给了谢娆的婢子,这才去和谢珩回禀。
谢珩其实就坐在那里看书,他们这里找得翻天覆地,对他好似根本就没任何影响,也不知看进去了多少。
她还未开口,谢珩就抬起眼说:“去领赏。”
谢珩对仆人们很是大方,有时常常会给赏钱,这样的情况大家忙了大半日,没有道理不给的。
姜宝鸾跟着其他人一起谢了恩,刚想转身出去,小腿却发软,往旁边略倾了倾。
一边的小厮扶了她一把:“阿鸾姑娘小心,怎么平地都崴脚?”
姜宝鸾抬头和他笑了笑,小厮见她站稳了便马上放开她,看见她的脸却小声惊呼出来。
“你怎么脸色那么不好看?快回去歇一会儿吧!”
姜宝鸾摸了一下脸蛋,连忙侧过头,但已然感觉到有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扫了过来。
眼看着时机已经到了,姜宝鸾忽然锁紧眉头,接着闭上双目,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姜宝鸾不是真的晕,装的时间久了怕露出破绽,在被掐了几下人中之后,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几个人看见她醒来,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谢珩也已经过来了,他远远站着,只说:“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病。”
底下的人马上就要去,姜宝鸾却赶紧道:“不用,我没有病,回去歇歇就好了。”
跑腿的人便停住。
“去请,楚国公府从来不苛待下人。”
姜宝鸾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公子,我真的没有病,我……我是……我只是有点饿了……”
谢珩皱了皱眉,这下没再让人去叫大夫,只让人送她回了房里。
但姜宝鸾前脚刚回去,后脚姚姑姑却来了。
她先来看过姜宝鸾,此时还没到饭点,姜宝鸾只喝了茶歪在床上。
姚姑姑没说什么,转身就到了外面,把周围住着的婢女们都叫过来,院子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姜宝鸾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叽叽喳喳的,倒没听清楚在说什么。
不多时,蕊娘的哭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很快姚姑姑就把蕊娘和沛橘带了进来,蕊娘哭得满脸是泪,沛橘垂着头缩着肩,姚姑姑朝姜宝鸾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来。
等三人都齐了在跟前,姚姑姑才说:“蕊娘,我方才当着大家的面也教训过你了,以后不准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否则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世子最厌恶这样的事,这次只让我来问清楚,我便帮着圆一回,若再有一次,府上都不容你。”
蕊娘战战兢兢地点头,又肿着一双眼看看姜宝鸾,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低下头去。
姚姑姑又缓了声气,对姜宝鸾道:“我竟不知道,这次的事是你受委屈了,你原也是为世子做事,不想有时连口热汤都喝不到。你也看见了,蕊娘她已经知道厉害,以后想必也不会再犯了,这事就揭过去,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不要再提了。”
姜宝鸾应是。
见她看着乖巧,此时一张脸色还没有缓过来,小脸煞白煞白的,娇娇柔柔,姚姑姑原本是有其他话要提点的,这下却有些不忍说出口了。
“夫人让我管着退思堂的事情,今日闹到世子面前,也有我的责任在,如果再有这样的事,都且先报来我知道,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姚姑姑想了想,这才话锋一转,“没什么小心思最好,若有什么小心思也都收起来,万一弄巧成拙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饿着或病着去了主子那里当差,没事还好,若有个什么,岂不是让人说我们楚国公府苛刻?”
姜宝鸾知道姚姑姑一边和稀泥,一边却是在敲打自己,怀疑自己是有意捅去谢珩面前的。
当然,姚姑姑的怀疑并没有错,她就是故意的,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蕊娘不敢再故意为难她了。
姚姑姑走后,不一会儿就有人拿了一些饭食过来,姜宝鸾一看,果真都是新鲜现做的,香菇菜心碧绿碧绿的,还冒着热气,还有一碗鳝丝羹,一碟子野鸡卷,东西不多但做得很精致,比她们平日里用的要好上不少。
姜宝鸾有滋有味地把送过来的东西全吃了,不仅饿还要干活,不得不说可是把她饿惨了。
一直到姜宝鸾慢悠悠吃完,那边的蕊娘还伏在床上哭着,呜呜咽咽的,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她听到姜宝鸾吃完收拾碗筷的声音,一时哭声小下去,偷偷往这里觑一眼,姜宝鸾也没管她,收拾完便把食盒送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却见蕊娘的眼睛肿得老高,正盘腿坐在床上。
看见她回来,蕊娘又拿帕子掖了掖眼下,沛橘忍不住道:“别擦了,又红又肿的再擦回头就该擦破皮了。”
蕊娘没理沛橘,咬着牙对姜宝鸾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们几个婢女也算是自小一直放在退思堂的,虽说没近过身伺候过世子,再过几年也要出去嫁人,但这么多年里除了去了的惜娘不提,平时也算是有点脸面在的,就算姚姑姑严厉,也从没像今日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
姜宝鸾听后觉得有些好笑,既然已经摊开来说了,她也不再拐弯抹角,只笑道:“不是你先这样对我的吗?”
蕊娘的眼泪又忍不住从眼眶里飙出来,只是她因为先前的事情到底心虚,又刚刚被姚姑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了一番,所以也不敢再要姜宝鸾的强。
沛橘过来劝道:“都省省吧,不要再闹了,不然果真就像姚姑姑说的那样,大家都难堪。”
“我之前是做错了,但那也只是一时气不过,”蕊娘忍了忍,还是强辩道,“不过稍稍开几天玩笑,用不着这样害我吧?”
姜宝鸾回身过去整理自己床上的被褥,脸上却在冷笑,蕊娘做的事情虽然不是大恶,但存心让她中午挨饿,怎么也不能用开玩笑来形容。
她还不太清楚楚国公府是个什么行事规矩,或是像姚姑姑说的那样她这次先给瞒住圆了下来,如果这样的事当日发生在她的身边,给她知道定要把生事的罚去掖庭。
不过姚姑姑方才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是姚姑姑已经看出她今日很有可能是故意的,那未必别人看不出来,这样的事一次就罢,多了也是要惹主子厌恶的。她今日也是又饿又累,气得急了些,才不管不顾给了蕊娘一些颜色看。
蕊娘继续哭诉道:“才这么点事,如果还有下次……”
“如果还有下次,”姜宝鸾用手重重拍了两下松软的被褥,打断蕊娘的话,转过身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再有下次就不是姚姑姑出面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