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在路眠离开后没多久也走了,她对《长思传》本来就没什么好奇的,至于为什么要突然来这一趟,裴时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还惦记着送出去的那张名片,那时候路眠的眼神不太对劲,不仅是听到那天晚上事情时的震惊和无措,还有一种很茫然但带着一点惊喜和意外的感觉。
这些情绪和裴时一开始判断的大不相同,如果路眠真的只是和裴温闹矛盾,那听到自己话的时候不该有“惊喜”这种情绪存在的。
裴时靠在车后座,闭着眼睛想这是为什么。
如果这也是演技的话,是该说路眠演技好,还是得说她对情绪的判断不正确?
没等她弄明白路眠的心思,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有未知号码给她发来短信:
“裴总您好,我很抱歉和您说这样的话,但我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经济上的补偿是最合适的,我愿意付出任何经济上的补偿,包括超出我能力范围的。”
裴时把这短短的几句话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笑出声。
路眠确实是考虑了很久才把信息发出去的,点击发送之后她扯开被子把自己彻底盖住,觉得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试问谁不知道裴时有钱,怎么会需要自己提出什么经济补偿?她甚至在担心“经济补偿”四个字会不会激怒裴时,裴时会不会一气之下把自己雪藏了?
她真的不想再和裴时见面了,单单是那天晚上的事也还好,谁知道裴时还会和裴温是姐妹关系?!
这个结果一出来,路眠之前很多不可说出口的心思都消散了。
和裴温交往在路眠看来是一段很失败的感情经历,自己看错了人,不仅过程不合心意,就连好聚好散都没法做到。
路眠趴在床上,自嘲想自己是把裴家人都惹个彻底了,就算裴时真的不计较,依照裴温的性格,自己接下来这段时间在圈里估计也不好过。
只是有点后悔之前没有接新戏,签了合同就算导演后面不想要自己了,至少该给自己点赔偿,而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接到戏。
李孤秋倒是一直有催她,但路眠不太喜欢公司提供的那些角色,也就没放心上。
路眠想了想还是发信息给李孤秋,问最近手里有没有什么剧本是自己能接的。
李孤秋回复很快,但应该是忘了之前有发过剧本给路眠,这次发来的还是上次那几份。
路眠打开文件看了几眼,叹口气又放下手机。
她虽然不知道李孤秋的完整想法,但大致也能猜到,嘉年公司不算小,资源不算多,质量不算好,每个经纪人手上都带着不少艺人,这样一来,最要紧的资源肯定是分配给热度大的艺人。
和其他人相比,自己带给李孤秋和嘉年的收益是极其有限的,路眠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从来没怪嘉年的资源分配,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得考虑下一步往哪走了?
路眠和嘉年的合同只有三年,明年三月份正式到期,这几年嘉年的重心明显向选秀倾斜,这现象越来越严重,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就越来越尴尬。
也有和嘉年签了五年十年合同的,前一两年如果没混出头,到后面几乎等于被公司雪藏了。
路眠很庆幸自己一开始只签了三年,现在该想想怎么给自己走出一条更宽的路来。
别的公司也不是做慈善的,不可能什么人都收,最好就是在换公司之前自己能有一个热度高一点的角色,这样在之后也会有更多的选择余地,而不是完全没有筹码让别人挑。
好角色需要接个好剧本。
好剧本需要自己去找,靠嘉年提供根本不可能。
那么问题又回来了,就她现在招惹了两个裴家人的架势,真的会有导演愿意要她吗?
路眠愁得头都要秃,裴时从刚刚到现在都没回她信息,路眠校对好几次号码确认自己没发错人,接着开始思考名片上的号码会不会是助理的?毕竟想找这种大公司的掌权人,不都得先和助理约好时间吗?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路眠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她抖着手拿起来,发现是好友黎言,心脏仿佛才落回原处。
黎言和她是同个孤儿院出来的,年龄也一样,如今黎言毕业后在一家国企工作,路眠则进了娱乐圈。
路眠划过接听键,平复呼吸抱怨道:“你吓死我了。”
黎言听起来像是在吃东西,嘟哝问:“哪里吓了?你现在就睡了?”
“没有,”路眠简短解释,“最近得罪了人,以为仇家来找了。”
黎言明显没把这话听进去,嗤笑一声:“是哪个大老板啊?我们眠眠不会就这样被雪藏了吧?”
听到“雪藏”两个字时路眠心中一哽,心道被雪藏封杀也不是不可能。
黎言接着说:“我来是想问你明后两天有没有时间回去一趟?”
“估计是没有了,我得找新剧本,等我签了新合同拿到钱了再回去吧,你帮我问候一下院长婆婆就好。”
“也行,那你下次想回去了再叫我。”
路眠答应下来。
……
周六晚上《长思传》播出,这部剧采取的是以量取胜的模式,在同频道一堆周播剧中,它一天四集,力求让vip用户在半个月内全部看完。
路眠的角色在第四集出场,可她今晚没时间看了,早上她看到一个很合适的角色,第一批试镜时间就在今天晚上,好在是同个城市,一个白天的时间准备还来得及。
裴时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搭理她,那条信息仿佛石沉大海,路眠紧张了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直到现在坐在酒店会议室默背台词时,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或许对方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在这之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对方没必要把这件事一直记在心上。
就像自己现在需要试镜找工作,对方或许也在不断工作,没闲暇时间。
裴家老宅,裴时面无表情坐在餐桌前,做的事情和工作没有丝毫关系。
坐在首位的是裴父,往下是他娶的第二任妻子何欢。
裴父的脸色看起来比裴时还冷,他还在气六十大寿那晚上裴时没来,让他在诸多好友面前下不来台,几天过去,裴时一点表示也没有,也没人来给裴父个台阶下,他心里怒意更深了。
见如今自己都放下面子开口一起吃饭了,裴时居然还敢这么目中无人,顿时更加生气。
裴时倒不是在和他置气,只是看到了裴温。
何欢生了两女一子,最大的女儿叫裴余,见到裴时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畏畏缩缩不成样,裴时没怎么注意她。
剩下的裴温和裴良是龙凤胎,姐弟俩一个模子的蠢笨,裴时一向不把这俩放在眼里。
可现在她一看到裴温,就不自觉地会想到路眠,想到她晚宴上带着一些惊喜的眼神,再接着想到那条把自己气笑的短信。
裴温尚不知危机将至,吃饭过程中不断找话题和裴父聊,短短十分钟已经换了四五个话题了,虽然裴父还是有些怒意未消,但至少饭桌上看起来一片平和。
何欢显然对裴温的表现很满意,乐呵呵地谈起姐弟俩在公司的表现,裴氏由裴时掌权,裴温裴良毕业后在公司里也有个不上不下的职位。
裴良从上了饭桌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上的游戏,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句国骂,何欢刚说完公司的表现,裴父把注意力挪到他身上,顿时被气得皱眉:“把手机放下!”
裴良吓一大跳,脸色都白了。
何欢咬咬唇,找补道:“快,快放下,这就是最近公司工作太忙了,小良想抽点时间放松。”
裴温打心底里嫌弃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暗暗瞪他一眼,裴父心里烦躁,转而看向裴温:“你最近又在做什么?别总跟些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
裴温陪笑道:“我最近也在公司学习,跟着前辈能学到很多东西,以前的那些对象都已经分干净了。”
裴良被她瞪了一眼心里不爽,听完这话不冷不热道:“前几天不是还和一个小明星一起吗?她最近是不是还有新剧要上了?”
裴温脸色冷下来,加重语气道:“她就是性格作,又没点拿得出手的东西,我早把人甩了,留着看了心烦。”
何欢还以为姐弟俩会就这个问题吵起来,暗自捏了一把汗,好在裴温说完后,裴良也就垂着头不再吭声。
何欢松了口气,还没等她彻底放松下来,一整个晚上没说一句话的裴时毫无预兆地开口,依旧是那副目中无人漫不经心的模样,对着裴温道:“管好你的嘴,有时候可以省了我很多事情。”
裴余似乎往更角落的地方躲了,不断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裴温的火气噌的一下直冒上来,对上裴时的眼神后又迅速熄下去,何欢也是,吓一跳后开始思考有什么办法把这句话发散,让裴父更讨厌裴时一些。
裴良就没那么好的脑子了,暗中被何欢掐一把后才收回外露的情绪,惊疑不定坐在椅子上。
裴时搅动碗里的食物,顿觉一切都没什么意思,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给我站住!”裴父在位置上怒吼道,“你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又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了!”
裴时回头看了他一眼,本想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径直离开裴家。
助理深知裴时对裴家的态度,也有预料到这顿晚饭的结局,只是在裴时出来时还是稍稍震惊了一下,这都坐不到二十分钟。
她是裴时的私人助理,叫元依,跟了裴时五六年来,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见裴时上车后冷着脸没说话,元助理小心问:“裴总,销售部把上季度的报告发过来了,要现在看吗?”
裴家老宅里,这顿晚饭草草结束,裴父憋了一肚子气回书房,摔门的声音响彻整座别墅。
其他人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自然没一个往上凑,何欢拉着裴温皱眉问:“你怎么招惹到她的?”
语句里这个“她”指谁不言而喻。
裴温也是一脸不爽快:“我哪知道,她爱发疯就发疯,只不过今天找上我而已,我说什么了吗?”
何欢也想不明白,但裴时如今势头大,就算何欢一直觉得裴氏应该在自己儿子手里,也没有蠢到认为现在就能和裴时硬碰硬,她见裴温是真的没明白,也只好作罢,交待道:“你少去招惹她,现在还惹不起。”
裴温不耐烦道:“知道知道。”
另一边裴时早把裴家的事情抛在脑后了,她回到自己的房子,无所事事翻动助理送来的文件,精神一直没办法完全集中。
过了一会儿,裴时问:“《长思传》今晚播?”
元助理最近对和路眠相关的事情相当敏感,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板就会问起来,一个合格的助理总不能在老板问起时一问三不知。
刚刚在车上,元依已经几倍速把四集看完了,这会儿准备充分:“对,每天晚上六点播四集,路小姐的角色今晚第四集出场了,在十九分的位置,大概十二秒镜头。”
裴时有些难以置信,像是不知道自己这助理一天到晚到底在做什么?这种问题到底有什么必要了解得这么详细?
元依见老板的表情不像是满意,心有惴惴,想了一圈后又说:“路小姐今晚还有个试镜,是个全新的角色。”
裴时下意识问:“在哪?”
“在凯莱酒店,”元依琢磨着问,“这部剧云柏传媒也投了些钱,我们要过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