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昭谨慎地举起杯子,整个人向后仰了仰。
确定贾乐乐不会再拍一下,才放下茶杯端正地坐了回去。
听了半个时辰贾乐乐对王兆的控诉,她才捋明白这姑娘如此气愤的原因。
王兆的亲爹是岳夫人的亲弟弟,此人游手好闲,还喜欢赌钱。
因其妻不肯将嫁妆拿出让他去赌,大怒之下便一纸休书将妻子休出了门。
后得知亲姐姐惨死,岳将军立誓不找回女儿绝不续娶后,就带着年仅七岁的王兆上门,要把自己的独子过继给岳将军。
还对外扬言此举也算是全了姐姐的心愿,让岳将军膝下有子。
但这些年来,岳将军一直拒绝过继王兆,并念及故去妻子的情面,对王兆也是十分照顾。
王兆初时也很争气,兵马骑射样样不差,但毕竟年纪尚小,嫌学习枯燥,渐渐就不大上心了,岳将军公务繁忙,也只能偶尔抽出时间管一管。
如今已十五的年岁,还整日与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不曾有改过之心,反而变本加厉,三教九流都有兄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若不是平时还有岳将军严加约束,恐怕早已走了他爹的老路。
再说八年前重阳关城破时,岳将军救了贾乐乐的爹爹贾钱一命。
从此贾钱十分仰慕岳将军为人,便以重阳关的钱钱钱庄为本家,到处开分店。
后来,在贾钱的有意结交下,两家关系逐渐融洽,贾乐乐和王兆也熟悉起来。
贾乐乐认为王兆本性并不坏,都是他那些狐朋狗友整日在旁撺掇,如今又是因为他那些朋友说,只要他娶妻了,就能让岳将军认为他已成熟稳重,可堪大用。
王兆便来问她能不能帮忙,她不肯,就被他给绑去了。
“我与他从来都不曾有过男女之情,这傻子什么都不懂,还问我帮不帮他?”
贾乐乐两手拖着小脸叹息:“其实他很敬佩岳将军,所以今日那个小女郎提及岳家门楣时,他才那么生气。”
这不就是青春期中二病发作?岳昭不是很理解。
上辈子自己整日都在为了生存奔波,根本都没经历过这个阶段。
在她看来,这就是个想博取别人关注却适得其反,还不认为自己有错的问题青少年。
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外面天色将晚,确定今天注定没什么收获,岳昭便转头与贾乐乐告辞离去。
缓缓走回将军府,刚想跨进大门,身后就传来一声欠揍的声音——
“站住——”
岳昭回过头,就看见王兆站在台阶下面,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故作风流地扇了扇,慢悠悠走上前。
“这不是今天拦我那小子吗?贵竹你看,如此没有礼仪,见到我都不打声招呼。”
“就是就是,还不给我们少爷请安!你们是哪儿来的,来将军府要做什么?”贵竹在一旁冲着岳昭叫嚣道。
岳昭深深打量了一眼王兆。
想起先前贾乐乐的话,幽幽道:“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一听这毛头小子要与自己打赌,王兆只觉得好笑。
上下扫了一眼岳昭,不屑地笑道:“就凭你?能与我赌什么?”
“你不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吗,我们就比射箭,我赌我一定能赢你。”
岳昭站得笔直,瘦弱的身影仿佛伸手一推就会倒下,府门前的灯笼散着昏黄的灯光,她小麦色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声音更是透着十分坚定。
这样态度反而让王兆觉得讨厌。
这语气让他想到姑父说他年岁尚轻,蛮横天真,不堪为用的时候。
他做不成这样的人,好似什么都在掌控之中,便十分厌恶这样的自信。
他只想将这小子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碾碎,让他再不能这么说。
“好!明日午时,将军府校场上见,你若输了,就给我磕三个响头敬茶认输!”
说罢,王兆一甩袖子,疾步走了进去。
贵竹赶紧跟上,路过岳昭时,还瞪了她一眼。
“那就这么定了!你若输了,就得认我当老大!”
岳昭浑不在意,甚至在后面大喊,生怕他走快了听不见。
她自己上辈子没经历过,但总是见过的。
这种问题少年,打的他心服口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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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城东大营里,来来往往巡逻将士整齐肃穆,属于将军的营帐还亮着烛火。
岳毅将看完的纸条放在烛台上点燃,低头沉思。
直到火烛发出噼啪声,岳毅才回过神。
从怀中拿出一幅小像,小心翼翼地打开。
画像上的女子袅娜聘婷,明眸皓齿,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婴儿伸出的左手手臂上,却有一处梅花胎记。
“月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婉婉,你在天之灵,保佑她好好活着。”
轻轻抚摸画像上的女子,岳毅不禁回忆起这些年埋在心底的怨恨。
十五年前他父兄出征杀敌,圣上为了削弱岳家势力,栖凤岭一战中,着人安排一名副将递送消息给敌军,还故意迟迟不派援军。
最终父兄战死,三万玄甲军十不存一。
他不顾圣命,前去救援时,却只来得及救下父亲身边最后一名亲兵,亲兵强撑着告诉他父亲的遗言后,也断了生息。
父亲让他不要怨恨,君要臣死而已,莫要做出辱没岳家的事。
他听了,一个人扛起岳家门楣,变得沉默寡言,而后八年前重阳关破,他妻离子散,命悬一线。
那时候他才明白,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光是填进去岳家三条人命,是不够的。
皇帝不希望岳家再有出头之日。
这些年皇帝什么都知道,却故意纵容那些人贪污扣饷。
为了边军的活路,岳家连家底都快填进去了。
断甲残臂,血色漫天,边关风沙飞扬,兵士骨瘦如柴,这么多条人命在帝王的眼中仿佛一文不值。
这如何不教人怨恨!
皇帝以为自己栖凤岭的计划滴水不漏,凭岳家风骨,他不可能不听王命率兵回京。
呵,他也要老皇帝尝尝无人救援,慢慢被拖死的滋味。
他偏要等到老皇帝的死讯传出,再拥护太子回京登基!
收起画像,岳毅慢慢合上双眼,平复涌上心头的悲愤。
他决定明日中午再回府,应付前来求援的叔侄二人。
烈日炎炎,盛夏午时的阳光恨不能烤干地面所有水分。
将军府的校场上。
树荫下面,一身利落黑衣的王兆被蝉鸣吵得烦不胜烦。
贵竹手中不停地给自家公子打扇,二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岳昭姗姗来迟的身影。
岳昭与王兆的约定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在贵竹的宣传下早已传遍将军府。
此时在校场边看热闹的,不仅有将军府的家丁奴婢,还有特意过来给岳昭助威的叔侄二人。
萧胥然本不愿来看这些。
奈何萧瑜认为岳昭孤身一人,落了气势,硬是把自己皇叔拖了过来。
瞧见岳昭慢悠悠赶来的模样,王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爷还以为你吓得不敢来了呢。”
自己什么时候等过别人这么久,这小子架子摆的还挺大。
“怎么会,我还等着听你喊老大呢,别废话了,开始吧。”
岳昭走过去,看到已经布置好的靶子和长弓,挑眉轻笑。
要不是自己为了攒感恩值换系统商城里的“百发百中”技能加持,哪里会来的这么晚。
系统这个奸商,这么一个技能,竟然要50点感恩值,岳昭手里不够,只能大热天出去找机会攒。
“年纪不大,口气还不小。”
王兆挥开贵竹的蒲扇,走进校场拿起自己的长弓挥臂拉开:“别说我欺负你,我这是五十步的靶子,你射二十步即可,三箭为数,就比谁射的准,你旁边的弓也换成适合你的小弓了,你可以先试试。”
岳昭了然,自己这是被小看了啊,挥挥手轻嗤一声:“把靶子摆回五十步,拿你们最重的弓来。”
“你这毛头小子不要不识好歹,我家公子是为了照顾你才给你准备这些的,再说最重的弓,你拉得动吗!”
贵竹放下手中的蒲扇,对着岳昭翻了个白眼。
王兆觉得,岳昭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没说什么,只用眼神示意贵竹去取。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收到自家公子的示意,贵竹只能不情不愿地跑去将库房最重的弓搬来。
贵竹费力地把弓抬过来,走到岳昭面前。
岳昭单手接过,轻轻松松就拉开了,无视贵竹惊讶的神色,试了试弓弦,就见那长弓咔擦一声,断成两截。
岳昭也呆了,缓缓松开手里的弓弦。
她还没用力呢,怎么就断了?
“哈哈,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神力,不可多得啊。”
岳毅本想回府来找萧胥然二人详谈,打探这二人的计划,不曾想竟见识到这一幕。
有意看看热闹,岳毅朝身后吩咐道:“李伯,将我房间的霸王弓拿来给这小郎君试试。”
“是。”李伯领命。
王兆狠狠握着自己的长弓,不甘地瞪着岳昭。
姑父的霸王弓他都没摸过,如今却要借给这小子。
不一会儿,两名家丁抬着一张黑色长弓送过来给岳昭。
岳昭只觉得这弓一看就不是凡品。
弓身由玄铁制成,拿在手里,都能感受到这张弓散发出的森森冷意。
“咚——”
三箭飞矢正中靶心,王兆收弓,得意地看着岳昭。
又假装不经意地转头,扫过自家姑父站着的地方。
拿着姑父的霸王弓又如何,赢得人一定是他。
岳昭不以为意,摆开肩膀,屏息拉开霸王弓,松开弓弦。
箭矢飞过五十步穿透王兆靶子上的箭,将王兆的箭劈成三瓣掉在地上,稳稳地钉在箭矢原来的位置上。
一旁的王兆睁大双目,不敢相信,这九岁小儿竟然有如此箭法。
又是两箭,同样把王兆的箭劈开,岳昭收弓,转头嗤笑道:“怎么样,服不服?”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赢我!你怎么可能赢我!”
王兆大喊着,状若癫狂地冲过来,扯住岳昭的手臂,就要看岳昭是不是作弊。
岳毅此时也走了过来,想要拉开王兆,挣扎中王兆一个用力撕下岳昭的袖子,就被赶来的家丁拉开。
皱了皱眉,岳昭腹诽,这怎么好像疯了似的。
刚要走过去理论,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盯着岳昭手臂上的梅花胎记,岳毅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是小郎君还是小女郎?”
“大叔,我是女的。”
这个人真奇怪,怎么突然问她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