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楚霄落水的宁贵妃慌了神,不顾自己不会游泳,紧跟着跳了下去。好在身后的宫女有会水的,察觉不对忙入水救人。
很快,宁贵妃在湖水里摸到了楚霄的身影,她将他抱得紧紧,努力扑腾着向岸边靠近,却越扑腾越沉,被几个宫女及时合力救上岸。
坐在岸边直喘粗气的她浑身衣服湿透,发型早已散乱,怀中的楚霄紧闭着眼睛,身子发抖。
宁贵妃真被这场面吓得魂飞魄散,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试着按压楚霄的肚子。刚按一下,楚霄就“噗”地从嘴里吐出一口水,气息换了出来。
宁贵妃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扶着膝盖站起身。
在湖中浸泡久了,她冷得要命,上了岸后走路乏力,吃力地抱着楚霄朝这里的太医院跑去,宫女们要接手帮她抱,均被她拒绝了。
一路上,她脑海中不断闪现方才发生的一幕。
天色昏暗,有人忽然出现,动作极快,一闪而过又迅速离开。自己完全没看清对方样貌,只是依稀感觉到,那人身量偏小,要么就是自小就入宫年纪不大的宫女太监,要么就是……
宁贵妃步子捣得飞快,由于心中焦急,双膝都有些发软,一个踉跄险些歪倒在地。
停滞的片刻,她脑中涌现出一个不大好的念头,还有一种可能性,推人的是某位宫妃的皇子或公主。
或许是今晚皇帝为了楚霄训斥众人扰了兴致,让那人产生了深切妒意,在附近树林里玩耍时恰巧见到途径的自己和楚霄,陡然产生歹念,借着夜色已深刚好可作遮掩。
宁贵妃面上表情微变,叫夏果沿着这片林子寻找刚才这片湖边的树林里到底藏了什么人,竟敢对太子下此毒手。交代之后,她重新抱起楚霄,飞快向太医院跑去。
章太医没来万湖园,只有一位略年轻的太医当值,看见太子衣裳全湿了,也是吃了一惊,忙从内室取来一件干净衣服,换下湿衣服,给太子裹了上去。
收拾妥当后,他搭脉叩了片刻,开了剂预防风寒的方子。
既然太医判断没什么大事,宁贵妃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怀里的楚霄闹着要抱,她就让他的小胳膊搂在自己脖颈上,软绵绵的身体贴着自己,这才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回了些温度。
走出太医院,夏果疾跑几步进了院,在院落里烛灯的映照下,她脸色显得苍白,眉间微微蹙起,将手中的东西递交给宁贵妃:“娘娘,奴婢在林子里找到了一样东西,可能是推搡太子那人不慎落下的。”
宁贵妃接过一看,脑袋顿时嗡嗡作响起来。
手中是一枚白玉双璃玉佩,玉质润滑细腻,这种规格只有王公贵族所有,整个万湖园中,太监宫女是绝不敢佩戴此物的,符合条件的就只有皇室成员。
如果玉佩真是推搡太子那人掉落的,加之一闪而过的黑影高度,基本可以断定是某位皇子或公主。
宁贵妃陷入沉思,回忆当初画面,一切都非偶然。
那人分明是向着自己的方向冲撞过来,脚滑不慎推落太子的说法站不住脚,而且若真是不慎,又怎么会不去救人反而转身没入树林逃窜呢?
宁贵妃心中顿时没了主意,现在是要将这玉佩呈给皇上?
宫中所有配发的环佩玉器都是有数的,被内务府记录在案,想查丢失玉佩的主人并不难,只是……她有几分犹豫,现在提及此事,证据尚不充分。
皇子公主在园子里自行玩闹,其间弄丢了玉佩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与推搡那人无关。
为稳妥起见,宁贵妃收了手中玉佩,嘱咐夏果道:“捡到玉佩这事,暂时不要对外声张。”
夏果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应声跟在了身后。
回到云央宫,楚霄已经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但他头一件事就是跑着离开大殿,一脑袋钻进后院。
宁贵妃只是自己换掉干净衣服的时间,再出来时就发现霄儿和看护的宫女不见了。她急得四处寻找,最后在一处泥地旁找到了楚霄。
楚霄此刻刚挣脱了宫女的帮忙,正趴在地上蹭了一身泥土,手心里攥着两颗花生米,刨个小坑往土里塞,按进去后再用方才豁开的碎土填埋进去,随即拍了拍脏兮兮的小手,抬头看见宁贵妃,脆生生喊了句:“母妃!”
宁贵妃看完了全程,瞧着他满身的泥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片刻后,她蹲下身,认真问他:“霄儿这是在做什么?”
楚霄掰着手指想了想,憋出几个字来:“种……种吃的!”
宁贵妃微叹了一口气,揉了下他的发顶:“你种的花生米是熟的,结不出新的花生来。”
楚霄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的样子看了会儿地面,忽然伸手用一根小木棍刨地,刨出的更多泥土,悉数盖在了那两颗花生米上:“这样,可以。”
宁贵妃忍俊不禁:“这样也不可以,你要想种花生,明天母妃给你要些花生种子。”
楚霄没吭声,原地坐了一会儿,又开始刨另一个坑。
刨了半天,尘土飞扬,木棍使力不匀,方向也总是拿捏不准,有时候一挖一扬,刨出的泥土就飞了宁贵妃一身。
但她只是往一旁躲一躲,拍拍衣襟上散落的泥土,并不干涉楚霄。他难得有想玩的东西,自然要让他玩个痛快。
楚霄这次刨了个更大的坑,从兜里掏出一块咬了一半的小蜜薯,就往坑里使劲塞。
宁贵妃看得瞳孔震惊:“你口袋里放了多少东西?”
楚霄将蜜薯整个放进去后,再次把手放进了兜里。这次是一只卤制的鸡头,晚宴时没人吃剩了下来,他就索性拿走了。手心里捧着这只油乎乎的鸡头,他先是低头闻了一下,随即交给了宁贵妃:“母妃拿、拿……”
宁贵妃看得云里雾里,接过鸡头,问他:“你是让母妃吃吗?”
楚霄摇摇头,继续在土里扒拉着什么,等坑更深些的时候,他重新拿回了那只鸡头,把它和蜜薯并列塞在了一处,兴奋得蹦出了一句完整的句子:“我要种出一只鸡!”
他异常激动,小脸都看着红扑扑的,言语间十分慷慨激昂。
掩埋工作开始了,或许是刚才挖坑和掩埋花生有些耗费精力,这次他直接用了最轻省的办法,把蜜薯和鸡头埋在了一起,这样就能少挖一个坑,少填一份土。
心思倒是挺活泛,但是宁贵妃仍然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肉手:“乖霄儿,鸡是种不出来的。”
楚霄抬起脑袋,仔细琢磨着这话,但显然没琢磨懂,因此并没有把鸡头重新扒拉出来。
等他种完了兜里的东西,自己撑着地撅屁股站起身,颇有成就感地扫视了一眼被刨得乱七八糟的地,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
现在,他终于愿意回到房间休息了,主动走上前牵上了宁贵妃的手,跟着她一起走回内室。
只是躺在床上他仍然不老实,总是翻来覆去,时不时想起收获时的丰硕场景,露出美滋滋的表情。宁贵妃不停地拍着他的身子,直到她自己都熬困了眼睛,撑不开眼皮,楚霄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楚霄在自己臂弯里露出脑袋,睁大两个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眨动微颤,盯着宁贵妃嫩如熟鸡蛋的脸颊看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挪蹭着从她身上越过。
在他打算想办法从床上滑下的那一刻,忽然被什么人揪住了衣服:“霄儿醒了,干什么去?”
楚霄被揪得动弹不得,放弃了挣扎。宁贵妃坐起身为他换好了衣服,带着他出了门,一离开宫殿,就见他迈着短小的双腿朝后院跑去,跑着跑着双脚不慎交叉一绊,“啪”一声,脸朝前摔倒在地。
但他反应快,及时用手撑住地,只是皱了皱小脸,撇了下嘴,不哭不闹。自己拍拍屁股起身,仍然一心惦记着昨晚种下的东西,爬起来后跑速不减。
宁贵妃始终在一旁护着,直到楚霄在后院找到了那块被挖过的泥地。
白天看去,被刨过的泥地更显得一片狼藉,飞扬的泥土掉落在附近的青石砖上。
他蹲下身,在填过坑的地方仔细查看,却没有看见什么嫩绿的苗芽。他有些垂头丧气,盯了半天抬头自己喃喃道:“苗苗……”
昨天他种下的东西:熟花生、熟红薯和一只卤过的鸡头,尽管宁贵妃不懂种地,也知道这东西当然不会发芽,但看他那样沮丧,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只好低声告诉一旁的宫女:“去找些花生红薯种子来,把土里的东西悄悄替换了。”
顿了一下,她想到什么,继续吩咐宫女:“对了,再去膳房带只活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