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纠葛,外人可以理智想办法解决问题,当事人可左右都说不清,不管怎么办都要伤人自伤。
胡仙仙说要辨明事因很简单,蒯森雄和叶赛英及仆役皆期待看着她;蒯大少和蒯大少奶奶似紧张不安;卓无傲、蒯丽儿、阮文月则神色复杂。
卓无傲今日来赴宴,戴着嵌蓝宝石银冠,穿着蓝缎金纹锦袍,蹬着厚底圆头鞋,本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此时银冠歪了,锦袍皱巴没抖抻,鞋也在跳楼时蹭满泥灰,狼狈得让人嫌弃。
蒯丽儿倒不嫌弃他,只是看他焦头烂额又愤懑不平的神色感觉很心疼。很心疼卓无傲的同时又为自己悲哀,俏脸双泪垂,粉衣凌乱似花谢,娇柔情态惹人怜。
惹人怜是真惹人怜,可阮文月看着蒯丽儿就是怜惜不起来,不想去厌恶她偏又忍不了厌恶之心。
阮文月也只得将目光移向卓无傲,看着他可不光只是厌恶了,是厌恶又怨恨,还担心。
厌恶和怨恨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担心他?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卓无傲该承受的,不是吗?
阮文月收回目光,昂起头,一撩杏黄道袍袍裾,向外走去。
在场所有人动作神态尽收胡仙仙眼底,她含笑招呼着要离去的阮文月:"阿月,帮我去请几个稳婆前来。"
请稳婆?这么快就要准备生孩子了?阮文月呆愣住,卓无傲和蒯丽儿都红了脸。
胡仙仙朝阮文月促狭笑了笑,感慨地想:时光如流水,当年对自己左右看不顺眼的小道姑,出落得明艳动人,也为情情爱爱的事烦恼了。
"让你去请,且快去请来。老祖做事自有道理,无需生疑。"胡仙仙竖了竖拂尘,意思是再不听话,胡老祖可要打手心了。
阮文月正要走出去,卓鹊村连忙阻拦说:"等一等,稍等一下。"
拦下人后,又急忙转身问胡仙仙:"胡元君,请问请稳婆之意,可否是要验查蒯大小姐有没有失身,又是何时失的身?"
卓鹊村在刑部任职多年,当然知道诸多验查之法,胡仙仙微颔首算是肯定了他猜测。
"不行,我反对用那方法,那般验查后未失身也得破身,不能为证我儿无罪,让蒯大小姐闺誉蒙尘。"
蒯大少奶奶听了卓鹊村所说之后,脸色青白,明白请稳婆验身之法是怎么做了。
她尖声怒问胡仙仙:“你怎么能出那种馊主意?卓家的人不肯负责也就算了,让稳婆来验我女儿,验了后,即便证明他们还没越过那条线,我女儿又还怎么嫁人?再说,同床而睡,就算没发展到那步,也是卓家那小子污辱了我女儿。你存心想害我女儿嫁不出去,对不对?”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让卓无傲必须得娶她女儿?胡仙仙"嗤嗤"一笑,很多内情也猜测出大部分,但她没有反驳,有些事还得以卓无傲本人处理意见为主。
对于胡仙仙的提议,蒯森雄也反对,他不想损了蒯家名誉。目前知道事情的几个人全是没必要嚼舌根儿的人,要是请几个稳婆来互相验查佐证,那得闹成什么样?
卓无傲冷漠又决绝地一笑:"你们不必为难,我想好了解决办法,把我送交官府吧,告状时只说今天是我玷污了一个丫鬟。如此能保全蒯大小姐名声,又能让我坐牢,你们蒯家啥损失也没有,岂不是两全其美?"
还两全其美呢?胡仙仙摇头叹气,这位师侄也挺会编,可也不想想若是只想让蒯丽儿闺誉无损,压根儿就不会发生这乱七八糟的事。这事件的主谋,是想让蒯丽儿嫁给卓无傲,哪是想让他坐牢?
卓无傲,名“无傲”而实际有傲气,不压压他的傲气,磨磨他的心性,会道心不坚。很多事,胡仙仙也没点穿,且看他们怎么闹。
胡仙仙能看出卓无傲与蒯丽儿一个元阳仍在,一个元阴未失;叶赛英是有仙缘而修行,进步神速,她也能看出。但她们都和卓无傲更亲近些,要做证也难以令蒯家人信服。
叶赛英走到蒯丽儿身边,语重心长说:"前世我与无傲的师父本有情愫,若不是用计逼迫他,也不至于变成仇人,弄到最后情没了,家毁了,还几个大家族相互倾轧,引得国家动荡,难道你希望和无傲走到那一步?"
前生种种,其他人并不知道,但从她沉痛之色,也能想像出当时惨烈与如今悔恨。
众人沉默,一会儿后,蒯丽儿表示:"小卓哥哥,你若真喜欢阮文月,可以也娶了她,我与她不分高低当平妻。我不介意的,只要你别离开我……"
卓无傲没答话,阮文月冷哼一声,她穿着碧洗宫统一式样道袍,倒显得比穿着请有名裁缝所做华丽衣裙的蒯丽儿,更加气派。
不管平妻的提议是出于真诚还是无奈或有阴谋,阮文月都决难接受,肃色问卓无傲,"你是否能一心一意只爱一人?"
在场所有人看向卓无傲,他郑重说:"不管别人如何?我不喜欢麻烦。要是不能遇到一个知心之人常伴身边,不如孤独终老。
何必惹那么多麻烦?给自己找不自在,过得不舒坦,又还背上孽债。
孽情纠缠,自身不招灾祸,也会遗祸子孙,不愿就是不愿,无论怎样也不愿,没必要反复计较得与失。"
阮文月微笑点头,向他说:"我等你给个处理结果,无论如何都尊重你的选择。"
她要先行返回碧洗宫,叶赛英怕她出意外,追了上去。
见卓无傲望着阮文月的背影依依不舍,蒯丽儿大喊:"算了!我根本没什么感觉……我跟小卓哥哥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嫁了!谁也不嫁了!"
蒯大少奶奶挤眉弄眼,不停示意女儿不要再说,可情绪激动之下的蒯丽儿哪还注意这些?
趁她这么说了,胡仙仙赶紧环视众人道:“蒯大小姐说她昏迷后不知怎么到了闺房,卓公子也说是昏迷后不知发生什么,那到底是谁昏迷了呢?或许都昏迷了?要不要请跟着蒯大小姐的丫鬟仆妇们来问问详情?”
这么一说,卓无傲眼神冷厉盯向站在蒯大少奶奶旁的那个嬷嬷,当时就是她不停劝说,要不然不会喝那杯茶。
那嬷嬷往后缩了缩身体,头勾得很低,很小声地说:“我们也记不清了,反正他们一起进了丽小姐的闺房……”
“反正进了房?那就是你们不能确定他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了?”胡仙仙追问。
蒯丽儿不想再面对如此不堪的境地,卓无傲宁愿坐牢也不娶她,她低声下气求他,还可以受委屈同意娶平妻,卓无傲还是不领情,再逼迫卓无傲有什么意思?
“我当时真迷迷糊糊的,醒了后看到小卓哥哥躺在身边,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没有……虽不清楚,可也听人说过那感觉,我真的不痛不痒什么感觉也没有。爹、娘,算了,没有发生什么就算了!”蒯丽儿目光凝注于卓无傲脸上,出了这事后,别说结为夫妇,连想和他玩耍都不行了。
胡仙仙长叹一声:"我会观气之术,早看出他们两人没有行交合之事,双方都是大户人家,不如别再追查,瞒下此事。"
“对,瞒下此事!”蒯森雄见儿子、儿媳还要强争,连忙阻止,"你们不许再说,那只是小孩开玩笑,有什么可争可闹的?这事到此为止,提也不许再提。"
说着,蒯森雄带家人返回宴席之上,胡仙仙让卓无傲和卓鹊村也先去净手,整理衣冠,到宴席上应个景,等席散了再走。
各怀心事,强装笑脸,在宴席之上推杯换盏。
赴宴的人多是为了交际应酬,谈话的时候比吃酒菜的时候多,从开宴到席散足有两个多时辰。
送走宾客后,蒯森雄换下寿宴礼服,让人把蒯大少和蒯大少奶奶叫来。
蒯森雄书房侧厢屏风后,他腰背挺直端坐,两个保镖侍立身后,气氛如在冰窟,他眼神如刀盯着儿子儿媳。
盯得那两人头皮发麻了,蒯森雄才开口责问:"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和我商议,就搞这么一出闹剧?"
蒯森雄刚做完七十大寿,他两鬓斑白,但头顶之后的发丝乌黑,身体还很强健,威严之态不逊于久经沙场的老将。
今天这事,他早已看出是儿子儿媳设下陷阱,想促成蒯家和卓家联姻。
事情真相应当是:蒯大少奶奶派人探听卓无傲各种言行多时,得知卓无傲悄悄约了阮文月后,和蒯丽儿谎称卓无傲约她赏菊,再指使仆妇在茶中下药。
但是,蒯丽儿茶中的药量极轻,很快醒来,卓无傲茶中药量重,很久没醒。
他们设想的是蒯丽儿醒后,出于爱慕心,必然撩拨卓无傲,两人稀里糊涂成就好事。
只是蒯丽儿对男女之事半懂半不懂,没有成其好事。
但这也不要紧,只要把卓鹊村引去绣楼,看到儿子与蒯丽儿同卧的那一幕,还不得惭愧惶恐,让儿子尽快娶了蒯丽儿?
只是,没想到卓鹊村居然要把儿子送交官府处置,卓无傲又宁愿坐牢不肯娶蒯丽儿,这才引得胡仙仙插手管闲事。
看蒯森雄神情,琢磨他所问之话,蒯大少明白父亲已什么都清楚了,连忙说:"父亲赎罪,我全为了蒯家着想,才定下这一条计策。这条计策不是一箭双雕,是能一石三鸟的计啊。如果不是胡仙仙横插一杠,此计早该成功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