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奶娘这样一说胡仙仙心里认为,这杜小姐定是听了些流言蜚语,对未婚夫不满意。
她坐到杜三小姐旁边拉着她的手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你能逃到什么时候?想来你父母也不会害你,这富贵人家的公子总会被些无聊的嫉妒之人诽谤,也许那位公子并不是传言中那样跋扈蛮横。”
杜三小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苦笑,”要那人只是跋扈蛮横我杜婉芷也还能忍,毕竟我从小熟读《女诫》,也不是违逆父母不知礼教的人。”
正说着就听到敲门声,胡仙仙开门接过三花端来的糖水递给杜婉芷,”杜三小姐原来闺名”婉芷”,果然是温柔婉约如芳芷,人如其名。你这样的人,想必杜老爷不会把你许配给丑陋憨莽之人?”
杜婉芷眼角又垂下泪来,蔡奶娘帮着说:”老爷是看错人才许的亲,老爷也并不愿意。”
杜婉芷拭泪说:”胡小姐,我母亲早亡,两个姐姐又一个远嫁,一个已在前年亡故,我没个可说知心话的人,你愿否让我叫你一声姐姐?”
胡仙仙知道她是要和自己拉些亲近关系才肯说出原委,而自己也没个可说体己话的伴儿,就答应道:”我也是父亲失踪多年,哥哥又在幼时被拐卖,如今只有瞎母相伴的孤苦人,我怎会不愿意?”
杜婉芷慢慢坐起身,喝完糖水后讲起逃婚原委。她母亲临终时曾再三嘱咐她父亲要给她找个斯文温雅的夫君,再加上她大姐前年因大姐夫吃喝嫖赌还时常被打骂而服毒自尽,她父亲就决心为她选夫时只看人品不论钱财地位。
胡仙仙拿过空糖水碗放桌上,”你慢些说,不急。这才喝了糖水脸上红润些,别又晕倒。”
”晕倒算什么?我若是回去,只怕是会落得比死还难受!那个蒯殿聪是京城的富商却要扮成落榜的举人,骗得我爹信任,我回去了还不知道他怎么折磨我呢。”杜婉芷眼神仍是绝望。
胡仙仙有些糊涂了,”他是富商扮作个落榜举子来骗?这有什么?人品好、又富贵,不是更好?”
蔡奶娘摇着头,气哼哼地说:”好什么?他说他老婆嫌他穷就逼他写休书,改嫁走了,可他真正的家里有大小老婆一共六个,我们小姐该往哪儿放!”
”什么?想让婉芷当七姨太?赶紧让杜老爷退婚呀。”胡仙仙双眼瞪起。
杜婉芷的眼中又泛起泪光,”没法退。”
她详说原委,杜老爷见蒯殿聪能写会算就让他当了账房先生,他用半年的时间尽得杜老爷信任,今年三月杜老爷就作主将她许配给他。
谁知订婚两个月后杜老爷就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杜老爷想退婚,蒯殿聪却用玉液酒坊的账目要挟杜老爷。
蒯殿聪利用他杜家准女婿的身份得到了不少大客户的信任;又赊欠了一大笔粮食供应商的钱;他还以玉液酒坊的名义向好几个钱庄贷了一大笔钱,酒坊赚的钱却被蒯殿聪做假账转入他自己名下。
胡仙仙把她说的话在脑子里回想几番才明白个大概,”你是说玉液酒坊大半年的利润被他转走不说还得付一大笔供货款,还要还一大笔钱庄的贷款?”
杜婉芷说得悲愤,有些喘不匀气,腮上一抹潮红更衬得人病弱不堪,她没有答话只无力的点了点头。
蔡奶娘凑到她们身边,气哼哼地说:”更可气的是这个蒯殿聪还偷了一半琥珀酿的秘方,他说老爷如果不把三小姐嫁给他,他就让琥珀酿失传。老爷可以倾家荡产还债,可要丢了琥珀秘方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你爹记不住自己的酿酒秘方?”胡仙仙又听迷糊了。
杜婉芷摇头直叹:”琥珀酿的原材料要上百种,工序要经过四十多道,以前一直是杜家的酒坊坊主收着原材料的秘方,而酿酒的师傅收着工序秘方。
前两个月,曲师傅所管的那份秘方被偷了。
曲师傅本来年老,哪经得起这打击?一发现秘方被偷就悬梁自尽。”
胡仙仙听得心里一阵发寒,”说不定曲师傅也不是真的自尽,是被他害的。婉芷,你真不能嫁给蒯殿聪这样的人。还有就算你嫁给他,他也不可能交还秘方,他只会逼你爹交出另一半秘方。”
蔡奶娘长舒一口气,”胡小姐,你总算明白了。”
蔡奶娘又说她们一路逃得很艰辛,杜老爷是明着杜婉芷嫁给蒯殿聪,暗里却放她们逃出来。
她们先是逃到杜婉芷外祖父李家,结果她舅妈贪财怕事去告诉了蒯殿聪。
又逃到蔡奶娘在陵州城外马家村的老家,结果她丈夫怕惹祸上身把她们赶出来。
她们走投无路的时候,蔡奶娘梦见个和善的女神说她是蔡家的老姑奶奶,她说鸿宾楼有神仙,能救她家小姐。
胡仙仙听得哭笑不得,”哪有神仙?倒有个变戏法儿的。”
杜婉芷认真地说:”我也是做了个梦,一个穿青绿色道袍的年轻仙君说到了鸿宾楼就可以逢凶化吉。”
胡仙仙心想这也神仙那也神仙,神仙们可真够闲的。
她向她们告辞说:”婉芷,你先好好的养身体,我只能做到不去报信,至于你能否逃过劫难,可得看天意。”
来到楼下大堂程浩风和叶赞正在喝茶,胡仙仙问:”叶公子,你答应了不回去报信?”
叶赞点点头,”我答应,条件谈好了,你问他。”
程浩风起身拉胡仙仙到后院,悄声说:”我答应他出三百两银子的封口费。”
”三百两?我刚赚的三百两还没捂热呢,又要给他?”
”嗯,我再帮你挣就是了。他先还说报信赏银三百两,封口费该多给五十两的,我说在我们这儿拿钱就省了他跑去景阳县的路费、辛苦费,他一想也觉得在这儿拿更合算些才答应的。”
胡仙仙心里直冒火,”他当然合算!这个叶赞也不知读的什么书,礼仪廉耻没学好,投机讹诈的本事倒高。”一边说着却又一边去三叔公房里取银子。
叶赞接了银子就回房去了,胡仙仙又到杜婉芷房中安慰她几句,让她不必担心。杜婉芷和蔡奶娘都是千恩万谢,胡仙仙说既是姐妹就不必言谢,杜婉芷却郑重的说她不是忘恩之人只要胡仙仙有需求她必然竭力办到。
胡仙仙与她们辞别后回到自己房间,低声说:”娘,我打听出来那李二小姐就是杜三小姐,你知道吗?玉液酒坊杜川的三女儿。”
胡婶”噌”的起身,”杜川的三女儿住我们店里?”
胡仙仙把杜家的事向胡婶说清楚了,胡婶以拐棍狠拄几下楼板说:”仙仙,你不该帮他们!”
胡婶说起以前的事,八年前,胡仙仙的爹已失踪两年多了,店里的生意大不如前。
鸿宾楼一向是玉液酒坊的老主顾,以前生意好的时候每年帮他们卖几千斤琥珀酿,还要卖上万斤次琥珀酿一等的景阳烧春,但鸿宾楼生意不好了杜川就冷淡他们。
胡婶也不想看别人脸色,想着把货款结清就不卖琥珀酿。可结账时,玉液酒坊的人说鸿宾楼赊欠的货款超过了三个月要收利息。那天他们算下来,本来两千两百银子的货款被他们说出了两千四百两银子的价!
说起这些,胡婶的手气得直抖,胡仙仙抚着胡婶的手说:”娘,别气,我知道杜川是个奸商。”
胡婶的心情并未因女儿的抚慰平静下来,”他不是奸,是狠!
那天我一气之下就说不和他们做生意,让他们把景阳烧春也拉走,我要退货。可他们却说三十文一斤的景阳烧春只能按二十文一斤来退,当时还有两千多斤没卖完,少退了二十六吊钱,也合将近三十两银子了。
仙仙,他们就这么不费力的从我们身上榨了四百三十两银子啊,你还拿钱救他们?”
胡仙仙帮胡婶擦了泪,”娘,他们是狠,他们是该有报应,可他们垮了对我们也没好处啊。我是想能做对大家都有利的事,如果杜家能摆脱困境支持我们,鸿宾楼不就能复兴?”
”仙仙,你想得太简单了。”胡婶唉声叹气。
就在胡仙仙还想劝说胡婶的时候听得楼下车马喧哗,一时又听得惊叫哭闹之声。
胡婶拉一下已心惊肉跳不知所措的胡仙仙,沉声说:”扶我一起下楼,我就不信老天爷还能让咱娘儿俩碰上什么倒霉事儿。”
他们下楼后只见一队捕快围住鸿宾楼,程浩风披枷戴锁的被马捕头推搡着往门外走去。
胡仙仙疯了似的冲上去对着马捕头乱抓乱撕,”放了他!你们这些白吃老百姓血汗钱的狗腿子!”
马捕头踢胡仙仙几脚,她死死抠住他的耳朵和脖子!旁边的一个捕快见马捕头踢不开她,就来帮着拖开她。
马捕头摸摸脸上,脖子上布满的血槽丝。他气得狠狠打了她两个耳光,”疯婆子?要敢再闹,老子就连你也抓了去!定你个窝藏盗匪的罪名轻轻松松!”
胡仙仙捂着一下肿起老高的脸,口齿不清地说:”他不是盗匪……不是……他是神仙……神仙……”
其中一个捕快”嗤”的一声笑起来:”大姐,你几岁了啊?还相信神仙来找你?”说着扬一扬手中捧的锦盒,”善福寺佛宝被盗,人赃并获!”
胡仙仙的头一阵晕眩,她咬一下舌尖才让自己保持清醒,”我们从善福寺后园外回来的时候,我没看见他带任何寺里东西。”
马捕头冷笑着说:”他会‘袖里乾坤’的戏法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你,当时连善福寺的大师都只以为他还在探路,没想到他其实早就得手,只等你去帮他脱身。”
胡仙仙还要再争辩,可嘴里涌上一口腥甜之气,她吐出一口血沫。
见她吐血,本来自辩的程浩风反而镇定朗声道:”你们不用帮我辩解,我就是早已预谋盗佛宝的飞天大盗。胡仙仙,这世上哪有神仙,你是被我利用,被我骗了!”
程浩风的脸像被一层冰冷雾气遮盖,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胡仙仙努力想看清,却觉得头晕目眩。
他任由那些捕快将他带走,而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这瓶中所装的是‘万念腥液’,是万物的各种私欲妄念提炼而成,可谓最污秽,最邪恶的东西。他就是用这东西让最纯净,最正直的‘镇龙囚玄阵’产生了一丝裂缝……”
白回风已听得脸色煞白,但她还是不愿相信,“这个瓶子在你手上,怎么能证明是三师兄用这东西破坏了阵法?”
凌若风平静地说:“你不相信是吗?你相不相信都无所谓,我有什么理由要冤枉自己的心上人?”
白回风想不出凌若风冤枉程浩风能得到什么好处,她无力地问:“三师兄为什么要放黑龙?”
“这就要问你了!是你蛊惑他那么做,还是他因你心烦意乱受了黑龙蛊惑?总之都是因为你,一向机敏谨慎的三师兄才会犯糊涂!”
白回风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认为一切都是因为我,所以当年你就诬告是我放了黑龙?”
“我亲眼看到他将‘万念腥液’倒在一处阵眼上……我以为诬告你可以有一石二鸟的效果……
可以除去你这个眼中钉,可以保全三师兄不被人发现,让他感激我。
可没想到……没想到师父那个老糊涂只是把你关起来……”凌若风满脸恨意,秀丽面容变得狰狞。
白回风淡淡一笑:“师父那样明睿的人怎么会随便冤枉人?但他也没有冒然相信我。
他关我在独角峰就是想等黑龙之乱平息后再慢慢审问我,没有包庇我的意思。
你更没想到的是,三师兄会主动站出来说是他放了黑龙……”
提到程浩风主动承罪之事,凌若风的声音都尖利起来:“我煞费苦心的用计要除去你,他倒要不惜性命的承担罪责救你,你很得意是吧?
你以为在他心里,我比你重要?
哼哼,要是他真的那么在乎你,就不会说是粗心大意让黑龙逃脱,就会直接承认是故意纵放黑龙……”
这些言语激得白回风也难再淡然,急切辩解道:“不是他不承认,是师父和师兄弟们都以为他是为我顶罪。
一直在后山苦修的大师兄临死之前也说是黑龙自己挣脱阵法束缚,破空而出的!
都认为是三师兄只是一时失察没有发现阵法已出现裂隙……”
“不必再废话了!”凌若风一声厉喝,“你到底愿不愿意救程浩风?”
“我救他?”
“你还在犹豫什么?黑龙是你诛杀的,你的锁心玉瓶因此碎裂。只要你肯临凡重修,就有机缘寻回碎片,修复锁心玉瓶。锁心玉瓶修复之后,归齐我们所持的祖师遗留圣物就可以重建镇龙囚玄阵……”
白回风心中又迷茫起来,“只要重建镇龙囚玄阵,就可以阻止黑龙为祸人间。只要彻底除去黑龙,当年的事就没人追究……”
凌若风紧攥着白回风的手,“你已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为什么还不肯答应临凡重修?如果当年是我赶去救下三师兄,杀了黑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不是不答应……”
“你想想,三师兄当年只是判定为渎职失察,致使黑龙脱逃就被罚‘五雷轰顶’之刑……如果是故意的纵放黑龙……”
白回风的心尖儿又一颤,想起当年三师兄立下不能捉拿黑龙就甘愿受刑的誓言。自己从独角峰跑去救他时,他一面受刑,一面还要与黑龙苦斗……当年若是再迟一瞬,程浩风必死无疑。
“他若是故意纵放黑龙必将被削去仙籍,剔却仙骨,斩断仙缘,关入冥司黑狱受尽酷刑……永生永世受折磨,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光是想想那种情形,她就不由自主满眼含泪。
凌若风眼中也闪起泪光,“你真的忍心看他落到那一步?你真的忍心让他和世间万民永远都活在黑龙的阴影中?”
白回风的心很乱,乱得神智都不清醒。她还在凝神思索,可凌若风不待她细想就拉着她离开观凡台……
天仙仙阶这在天庭中并不算高位,但却让无数红尘中人歆羡不已。是的,千万年不死之身,千万年不变之容,本是多少人不可实现的梦。
可是对于白回风而言,却成了千万年的寂寞,千万年的心结。所以,她乞求天帝,天后,让她临凡重修。
她匍匐跪在天庭通明殿中,天帝的语声平和中透着威严:“临凡重修?是不愿受天规束缚还是对天仙之位不满?”
她的头埋得很低,不是畏惧天帝,而是怕见列于两旁的臣属,那些臣属中有她的三师兄程浩风。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落寞与慌乱,她低着头低声答道:“小仙修为浅薄,法术低微,不配为天仙。”
天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之色,因亿万年来他见过很多嫌位低职卑的神仙,自己说自己不配为仙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但他也仅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情绪显露之后,就不动声色地问:“你说你不配为天仙,岂不就是说本尊无识人之明?不善用人?”
白回风心中一凛,她没料到此举会引得天帝动怒,急切解释道:“小仙绝无此意,小仙只是处于众多修为精深的仙长之中,常常自惭形秽。”
天帝环视众仙一周,沉吟不语。众仙也默然,她等待得快要窒息,仿佛这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终于有人说话了,是那个让她烙印于心,此刻却很怕见到的人——她的三师兄程浩风,刑律司的校勘天仙。
他出列向天帝禀奏:“启奏陛下,请恕我七师妹莽撞求请之罪。她以一身之力诛灭黑龙,救护万民,此等功绩正当得证天仙之位。”
白回风眼中蕴满泪水,她把头埋得更低,以免迎上他的目光:“我救万民是巧合,并不是我真有那样大的修为和法力。众仙都是品行端正,道法高玄,应当证位。”
程浩风还要再说,天帝出言:“此事不可再牵扯他人,如此议论比对,天地之中就无人有资格证仙位。”他只得无奈的退回队列,大殿中又陷入沉寂。
这一次打破沉寂的是天后,她微微一笑:“本君猜你是听了些冷言冷语才会说出这赌气的话吧?前些时候的万仙会,请了不少各路散仙、有为地仙,是他们说了你?我等虽为仙家,但终从红尘中而来,各有性情。你终归是个少年女子心性,定是听了些讥讽之言就要赌气临凡。”
天后待她和善,她心里视天后为母,天后在众仙面前如此维护她,怎能不让她感动?可天后猜错了,她不是因那些闲言碎语才决意临凡。白回风脑海中回想起那惊心一幕,不论凌若风所说是否是事实,她都必须要远离程浩风,她不能让任何的潜在危险伤害他。
轮回台畔风声如吼,白回风一身素衣,赤脚立于台上闭目等待堕入凡尘的那一刻。
她听到师父叮嘱的话语,听到二师兄龙啸风的祝福之声,她没听到程浩风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睛看看程浩风有没有来送她,她又不敢睁眼。
轮回台飞速的旋转起来,白回风忍不住睁开眼睛,她在自己要陷入一片空茫之前,回头大喊:“三师兄,你会不会渐渐的淡忘我……红尘滚滚,不知此番临凡结果如何,你看我在红尘中挣扎沉沦,可愿来度化我……”
白回风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已堕入凡尘的她不知道在茫茫云海的另一边,程浩风在蹙眉遥望。
程浩风心中暗道:七师妹,在人间等我。我会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下凡去找你,到那时候我就会有足够的力量掌控一切。七师妹,不要怨我让四师妹来激你临凡,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做一对再也不怕他人拆散的神仙眷侣……
白回风落凡之后,第一世是农家女,在采桑之时被财主看中强娶回家为妾。她不肯与财主同房却常凝望天空,对着空气说些甜言蜜语,财主认定她与人通奸,她被浸猪笼而死。
临死前,她心神突然清明,心中悲问:三师兄,你怎么没来凡尘寻我?是忘了我吗?
第二世,她是被尼姑收养的孤女,她与师父住在深山里清苦修行。当朝国师以振兴道门,驱逐外教为旗号大肆灭佛,她们也没能躲过。她痛斥国师不是真的诚心向道只是想揽权称霸,她被架上火刑台,活活烧死。
在她被烈火焚身之时,心中惨烈呼号:三师兄,你真的忘了我?你怎么忍心看我受此酷刑?
第三世,她成为护国长公主。她辅助同胞弟弟保住太子之位,顺利登基。可他们姐弟俩一时心软,没对夺嫡争位的庶出王子诛杀,只是贬他到荒凉之地任番王,结果番王勾结朝臣反叛成功。皇上被暗杀,她为了家族中人能保命饮下毒酒。
毒酒入肠,五脏六腑钻心剧痛,她七窍流血、泪落如雨:三师兄,你真的忘了我,若是再有生而为人的机会,我不会再等你来找我。
第四世,她是将门之后。她自小苦练武功,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巾帼英雄。她父亲征战一生满身伤痕,年老之后仍在为国操练新兵,她兄长也为国从军。在外敌入侵时皇上就封她的兄长为将,让他上阵冲锋,战事一停就贬他为守关小令常年戌守边关。
在奸佞撮弄之下边关守军多为老弱,并且克扣军饷连武器也配置不全,外敌又越来越强大,终致关隘危在旦夕。他父亲请求朝廷发兵救援被拒,父女二人只得带上家丁族人自去援救。可他们虽热血英勇又怎敌得铁骑敌军?她被冷箭射下马,死于乱军中人踩马踏。
在灵魂出窍的一刹那间,她苦笑轻叹:我这一世死得最难看吧?这被踩踏成一滩肉泥的样子可千万不要让三师兄看到。
第五世,她是蛮荒之地的猎人之女。她射箭极准,族人们因她而猎物丰足不受冻饿。族人都很尊敬她,族中巫师却因她威望渐渐高于自己而嫉恨她。她因吃了不易消化的兽筋而腹胀就被巫师说成是中邪,强行以释解邪气为由将她开膛破肚。
她被藤条捆缚着,病得脱力的她只有用眼中的怒火向阴险的巫师反抗,这当然丝毫改变不了她将死去的结果。她愤慨地想:三师兄,你不来度化我也无所谓,我下一世要当医师,让世人不会再因愚昧枉死。
第七世,她真是悬壶济世的医师。她自幼随父学医,犹为善长妇产之术。王爷妾室之间争宠,一名宠妾被人下药以致胎死腹中,宠妾也因小产体虚病亡。王爷治家不严被人耻笑,为保颜面便硬说是她用错安胎药才致死。
她要求入府察验尸体,她察出真相后,那下药的真凶却忽然毒发身亡。明明是王爷不愿家丑败露,却要诬告她庸医误人,还故意的毒死证人。她被判死刑,斩首于菜市口。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那些朝她吐唾沫,扔烂菜叶的民众,恨恨地想:我怎么临死才想起自己是落入凡尘的仙女?我入凡到底为了什么?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我若有来生,再也不这么善良!
第七世,她是山寨女匪首!她任情随性,可以为弟兄们赴汤蹈火,也可以为穷苦人仗义出头,但她也有凶性大发滥杀无辜之时。她纵情恣意的过了半生,被最倚重的心腹引来官军破寨,她也跳崖自尽。
悬崖之下寒风凛冽,她咬牙切齿地发誓:我竟然是落凡的仙女,我怎么那么笨地相信他人?来生要多读诗书,聪明一点。
第八世,她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她满腹才华无处展现,只因貌美被选入宫中为妃。她举止娴雅,文采出众,但她不愿巧笑娇语迎合皇帝而被冷落幽宫。她在只有怨词悲歌遣怀的孤寂生活中,只入宫三年就悒恨而逝。
秋风冷雨的夜里,病床上的她恍恍惚惚想着:我是因三师兄才临凡重修的,他真忘了我么?若是他见我在红尘中与其他男子打情骂俏,会是怎样心情?
第九世,她是青楼烟花女子。她会琴棋书画、歌舞弹唱,许多王孙公子为她一掷千金,她却不愿意为他们展露一笑。她的清高激怒了一位想赎她为妾未成的富商,他用钱收买地痞流氓去闹她的园子,哄走她的客人。
几番下来,她渐渐无人捧场欣赏才艺。老鸨见卖艺已无人上门就逼她卖身,她不肯屈从,以剪刀刺喉身亡。
锋利的剪刀刺入喉中,鲜血迸溅之时,她眼中也满是血色:三师兄,若有来生再不期待你来度化我!我也再不愿在红尘中沉沦,我要自己拥有无上道法!
第十世,她是一个客栈小老板的女儿。天庭之中的他已看过她那九世凄苦人生,他向天帝请求入凡点化她再结仙缘。
“这第十世不就是我吗?”胡仙仙突然从梦中惊醒,眼角还挂着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