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城,北倚青龙山,南通泰兴城,东有墨湖可通海,西接皖州上京城。
这城不大,却是个繁华富庶之地,南门一带很多酒家客栈都是宾客盈门。
在南通街有家名为“鸿宾楼”的小客栈,比起那些热闹的客栈酒楼显得冷清许多。
鸿宾楼当家的是胡仙仙,正在三楼晾晒客房用的床单被套。
她一边做事,一边骂伙计们一个个的不是笨就是懒,弄得她这个大小姐成了打杂丫鬟。
想着自己也算是大小姐,她不由自嘲地笑了,心里又一阵内疚,因为这鸿宾楼在她手中濒临倒闭。
晾好床单,正想上街给母亲抓药,忽然听到隔壁的鸿真记酒楼传来阵阵叫好声。那是他们请了杂耍艺人为客人们喝酒助兴,这几天鸿真记酒楼的生意十分火爆。
她听着喧闹声暗想,鸿宾楼要是也能请来艺人表演,也许生意会好点。
循声顺着杂物的缝隙朝街边望去,看到鸿真记酒楼的门口拥满了人,也看到鸿宾楼门口空无一人,还看到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青年道士在街口张望。
胡仙仙觉得这青年道士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于是定睛细看,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她暗笑自己无聊,居然盯着街上男人发呆,和帮工的丫鬟三花一样犯花痴了。
正准备下楼,又见伙计二胖走到街边和那蓝袍道人说着什么。
她赶紧走到二楼通向底楼大堂的拐角处,侧身藏起来。二胖为了让生意好点儿,就上街招揽顾客,她得暗中瞅好那蓝袍道人是什么样的人。
这可不怪她多疑,因二胖曾拉了一个望风的贼进来,那贼倒不用躲躲藏藏的东张西望,而是大大方方的坐在鸿宾楼里,把周围地形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喝光了茶水,没点一样菜就走了。
不几天后,周围的商户被偷,其他贼没抓住,只这个望风的贼被抓。
周围的商户听他交待出是在鸿宾楼探的地形,都埋怨胡仙仙光想挣钱,什么人都招揽。
胡仙仙可根本没从那贼身上挣着一分钱,还搭进去一杯茶,这冤屈向谁诉?
想着如今种种不顺,她就感慨身世,胡家以前是陵州数得着的富豪了,可家道中落,胡仙仙接手的是个烂摊子,现如今,烂摊子更是快要变成“没摊子”。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二胖和蓝袍道人早已进了大堂。
“道长,你吃荤还是吃素?我们这儿的羊肉、鲜鱼、青菜、蘑菇,都又新鲜又美味。”二胖热情的招呼着,蓝袍道人慢悠悠品着茶。
那道人容貌不算出众,但他剑眉星目,气质淡然出尘,倒确实像修道之人。
“皆可。”他随口答着,又向二胖问:“冒昧问一句,你是因店里的生意冷清才上街揽客?”
二胖摸摸后脑勺,讪讪一笑:“这些日子生意是不太好。可我们鸿宾楼的酒食鲜美,客房的被褥也整洁,就是……就是……”
“就是要价太高?”
听他这么接话,二胖忙摆手说:“我们鸿宾楼可不是宰人的黑店,就是有些乱嚼舌根子的人说什么……说住了我们这儿会沾上霉运。”
蓝袍道人轻笑:“无稽之谈。”
二胖高兴地说:“道长不信这些闲言碎语的就好,那些人惹不起我家小姐才乱说。”
“你家小姐?怎么惹不起?”蓝袍道人面露疑惑。
二胖小声说:“我家小姐人长得好看,厨艺又好,还识文断字,可就是眼里容不下沙子,又爱管闲事。还有呢,以前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也不肯嫁,这会儿想嫁都嫁不出去了。”
胡仙仙听得心头火蹿,也不藏了,三步并做两步走下楼,怒声问:“你说谁嫁不出去?”
背后莫说人啊……二胖吓得头一缩,“没说啥,我去让大牛做菜。”
二胖躲开了,只剩他们四目相对,似相识不曾相识,不相识又似曾相识。
他看着一身蓝底小白花衣衫的胡仙仙轻摇头,同样的容貌不同的人,不是他的七师妹!这蓝袍道人即是程浩风。
千年之前,白回风不知为何临凡重修,今日,程浩风奏请天帝,下凡渡她转世之人再修无上道法。
一模一样的容貌,给人的感觉却是白回风如皎洁月光,胡仙仙如火辣阳光,程浩风从未想过美丽容颜也能透出攻击力。
攻击力,程浩风看清胡仙仙的一刹那,就是觉得她美得具有攻击力。心底喟叹:还好只是逆天棋局中的一颗棋子,不是他的七师妹!
心思百转,出口只低声一句话:“容貌虽算秀丽,仪态却很粗俗,不像,不像。”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胡仙仙听得冷冷一笑,呵斥道:“你是不是来吃饭住店的,要不是,赶紧给我滚出去!”
“不仅粗俗,还言语恶毒,这种客栈不住也罢。”他并不生气,自往外走。
胡仙仙一步跨上去拦住他,考虑一下,终究不想放跑这个难得的客人,毕竟鸿宾楼有三天没开张了。
“恶毒?姑奶奶就真恶毒给你看!”胡仙仙朝他一笑,笑得冷厉阴森中透着狡黠俏皮,“不在鸿宾楼花点钱,可不许踏出大门半步!”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要发火,可他没有发火,反而乖乖坐回座位。
这样一来倒让胡仙仙自觉过份,放缓语气说:“道长,你远道而来不了解陵州城的情况,我怕别的店家欺辱你,可不是强拉你来鸿宾楼哦。”
胡仙仙只顾着想办法留住这个客人,没留意到他脸上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为了留客,胡仙仙絮絮叨叨找着理由:”听你刚才和二胖说话的意思,你似乎在找人。你说说你找谁,我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兴许就见过你要找的人。”
程浩风看着她,面色阴晴不定,许久之后郑重地说:“我来找你,点化你成仙。”
她听得“噗嗤”一笑:“你?助我成仙?从小到大这么对我说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看你年轻力壮,怎么也学那些糟老头儿装神弄鬼的骗人?”
此际是法朝德元五年,天下承平日久,皇家宦门、平民百姓、乃至妓?女、乞丐之流都奉道崇佛。只是呢,不知为什么向道的以男子居多,信佛以女子居多。
胡仙仙是道也不奉,佛也不求,只因前些年她和母亲对出家人供奉了很多财物,结果所求之事无一应验。
那讥讽之言激怒他,马上板起脸来厉声说:”我是你师兄,要引你入道,让你灵智重开、慧性复明。”
胡仙仙笑得乐不可支,“你倒有点小聪明,知道自己的年纪当不了师父,只好说是师兄。”
他的嘴唇抖了一抖却没说出话来,瞥了瞥桌上的茶壶。忽然左手一掐指诀,茶壶立即旋入半空转起来。
盯着滴溜溜直转的茶壶,胡仙仙眼中满是惊喜。
他潇洒地一挥手,茶壶稳稳落于桌上,”你可信我?”
拍了拍手,胡仙仙心里乐开了花,原来这人不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倒正是个杂耍艺人。鸿真记酒楼能请艺人,我们鸿宾楼不也可以请?
她高兴地说:”信!我信你是有本事的人。”
程浩风嘴角轻翘,似乎想说点劝渡她的话。
可话还没说出口,她已经蹦出句:”你的西洋戏法儿耍得真好!”
还以为她信了,居然是这么认为,程浩风气得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变戏法儿的!”
胡仙仙拍拍他的肩,拿话诱导他:”别这么生气,变戏法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艺。咯,我正想找个艺人招揽顾客,你留在我的鸿宾楼驻场表演如何?我供你吃喝,还分一成利润给你。”
程浩风有点发懵,事情发展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胡仙仙还在自顾自笑眯眯地说:”你考虑好了再回答,我不催你。你戏法儿耍得真不错,肯定能招揽很多顾客上门。唔,看来鸿宾楼能红火喽。”
真不懂她是怎么想的,不拿当他骗子又当他变戏法的了,程浩风气得快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