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爵位?田产?你要什么都可以,我都给你!”
“不卖。”
“我小王爷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得不到?我劝你识相些。”宋天祁利诱不成,便开始威逼。
“不卖。”
这许生也是个执拗的性子,任凭他宋天祁如何言语,却只有两个字:不卖。
“你这柳下画馆怕是不想做生意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皇城一向是安居乐业,和美有序,纵然你是小王爷,怕也是不能做出这种仗势欺人的事。”
许生丝毫不惧,头头是道。他说得也是很在理的,宋天祁这个人,看起来不好惹,但心底里却是最不恶霸的人。所以他的这一番恐吓,真是一点重量也没有。
这二人不让分毫,在画馆里对峙起来。
眼见着三天三夜都停不了。我干脆三两步走出画馆,站在门口扔出一句:“我可走了,你不如留在画馆喝杯茶吧。”
果不其然,宋天祁很吃这套的。先不管画买没买到,赶紧跑出来追上我,同我一齐走了。走在街上,宋天祁忿忿不平,在我面前一直说道。一会儿扯到我和他这些日子的情分,一会儿扯到男子女子之间的分寸,冠冕堂皇的话,扯了好大一箩筐。
“那幅画,我肯定是要派人买来的。”
“何必呢?”
“什么何必?我就是看不惯这个小白脸,得寸进尺!”
“宋天祁,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你你,付浅浅!你才见过他两面,居然为他说话?真是可惜了我平日在你身上枉费的那些心思和功夫。”
“小王爷,请叫我付姑娘。你未婚,我未嫁,怎么能直呼闺名呢?”
“那我就娶你!”
“就为了能直呼我的名姓?”我问到。
“对啊!不行啊!”
“那你可别费这劲儿了,付浅浅三个字,任你叫好了。”我赶忙推拒了。
“那不就成了!以后别让我听见他叫你付浅浅,否则我一定找人将他用麻绳捆起来,嘴里堵上烂布,扔进牛棚里,饿他个三天三夜,看他还有没有力气乱叫!”
宋天祁定是蛮横惯了,或是从前做过此等子恶事,故而能描绘得一气呵成,此等场景我居然像是亲眼见着了一般。想着那白衣出尘的公子,娇娇柔柔地被扔进臭气熏天的牛棚里,白袍子上沾满了牛粪泥巴,也是可怜。
正出神,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妇人,拉住我的手腕,气儿还没喘匀呢,就说了好大一通话:“哎呀,我的付姑娘,我兜了这大半个皇城,可算是把你找到了。也多亏了你这天仙儿似的模样气质,远远地我就觉得非同凡人,浑身上下都惹人爱惹人怜,眼神目光都移不开了,这才能寻见你啊!”
“敢问……”
这妇人一通夸,也不说来由,我也不识得她。我想着多听一会儿好话,可听多了突然有些腻歪,故而还是打断了她,望她能早些说到正题上来。
“哎,你看看我,看见你真是爱极了,居然连正事都忘了说。”
我笑了笑,应下了她的这番客套话。
她继续说道:“我是南街新开布庄的老板娘,特地来邀您试衣裳的。”
“南街?你是赵掌柜的娘子?”
“付姑娘糊涂了!你说的是赵氏布庄,我是霓裳布庄的。咱们布庄新开张,做了好些个漂亮的裙子,付姑娘可千万要去试一试。不论看上哪一身,咱们布庄都愿意送到您府上,不收钱的。”
“不收钱?你图什么?”我糊涂了。
宋天祁站在一旁,开了口:“图你桃花仙的名号。”
“桃花仙?去年我当皇城第一美人的时候,也没这待遇啊!今年不过就是一张画儿而已,怎么还有白吃白拿的好处了呢?”
“画馆里的那些人,把你的画像传得满城风雨。后来不知道是谁认出了你穿的那身衣裳,然后又说你是因为那身粉色的衣裳,所以才成了桃花仙。之后啊,南街赵掌柜的布庄就再次被一抢而空。”
“哦,我懂了。所以今早金府门口的那群人,也是因为这个原由,想找我替他们做生意呢。”
宋天祁点了点头,不发一语,像是在等我的决断。
我思量了一下:容颜易改,钱财难挣,不如趁着此刻我付浅浅在皇城之内还有些名望,借机捞上一笔横财,也能贴补家用,替阿金松泛些。这养家糊口的担子,是时候该由我来挑上一头了。话说得有些大了,金府的担子我估摸着还是挑不起来的,最多只是伸出手扶一把。
“好啊!那我就去你们布庄看看。”我应下了这门生意,转头看向宋天祁,问道:“你呢?可要与我一同去看看?”
“本王还有要事待办,你就自己去吧。”
行,他若不在,我还能自在一些,也很乐呵地同意了,正欲走时,他却又伸出手拉住我的衣袖,嘱咐道:“太阳落山之前,早些回去。”
随即他又叮嘱了霓裳布庄的老板娘:“她付浅浅金贵的很,一定派人将她送回金府,不然本王唯你是问。”
霓裳布庄的确是新开的,地板干净得反光,店内的小厮们毛楞楞的,对于自己手头的事也不够熟络,手忙脚乱的,甚是有趣。一进店,霓裳布庄的掌柜就喜笑颜开地迎了出来,一个劲儿给我解说自家的料子有多上乘,衣裳的绣制有多高明,使劲儿夸。果然是两口子,夸人与夸衣裳的方式如出一辙。
小厮们拿出来的新衣裳,的确是绣法了得,样式也新鲜,让人眼前一亮。我走过去细看了看,摸了摸,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却有些可惜:这些衣裳,好是好,但只能看,不能穿。
“掌柜的,我觉着:这些衣裳不太适合我,恐怕穿不出这衣裳的神韵,还是算了吧。”
“付姑娘可是谦虚了不是。遍观这皇城里,有哪位姑娘能比得了你去。若你都不能穿了,这衣裳,怕就只有天上的仙女能穿了。”老板娘没听出我言语中的深意,只当我是夸他们呢。
“诶,您这就说对了!您这衣服,可不就是仙女儿才能穿吗?我这凡人一介,当不起。”
说着,我移步走出店门,却走得不洒脱。老板娘几番挽留,我却不知有些话怎么说,支支吾吾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衣裳看着是好看。但你们一心只顾样式,却忽略了衣裳的材质,用的料子显然没赵氏布庄的良心,穿起来不见得舒服。我还是得劝劝你们,或许该学学赵掌柜做生意的诚心,他家布庄这么些年生意红火,不是没有道理的。”
“付姑娘,你这话说得……我们可是真心实意做生意的,选得可是好料子。”
老板娘有些圆滑,我便不甚想和他们打交道了,只想快点溜开。真是可惜,方才应当将宋天祁这个莽撞人给带上的,如今我一个脸皮薄的弱女子,居然脱不开身了。
正为难之际,听见斜对面的铺子传来一声熟悉的吆喝。
“付姑娘,你要的戏袍子做好了,来看看?”赵掌柜就站在自家布庄门口,形象陡然间高大威武了许多,将我从火坑里给救了出来。
我赶紧提起裙子,三两步跑进了斜对门的赵氏布庄。果然还是赵掌柜做生意实诚,店内摆着的衣裳,简约大方,一看就知道是真真儿用了心的,这也就是我将自己心爱的戏袍子放到这里来做的缘由。
刚坐下,喝了口茶,歇了口气,便见着赵掌柜身后跟着几个小厮,将戏袍子等行头取了出来。相比我心目中预先料想的模样,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上品的正红色袍子,满绣着凤穿牡丹花,牡丹花用金丝线描了边,花心里串着极小极圆润的珍珠子。衣裳的霞帔上缀着各色丝线,绣娘想是下了许多功夫,那如意的云纹生动灵巧,我仿佛已经能看到心尖尖上的男子穿着它,在戏台子上演着那出戏,撩拨着我付浅浅的心弦。
“付姑娘,可还满意?”
“不能再满意了……”我现如今也是魔怔了,徒盯着这身衣裳,却也能出神。
“付姑娘,你这身衣裳可是为了《喜宴》?”
“你如何知道的?”
“这样的戏袍子,当今皇城里也就只能是云二爷能配得上了。云二爷最出名的戏可不就是一出《喜宴》吗?旁人一猜就晓得了。”
“是啊……只能是他了。”
“付姑娘,你这出手真是够阔绰了。为了一出戏,豪掷千金啊。”
“他值得!”言罢,我拿出钱袋子,将银子全倒在了桌子上,出门时未曾想到袍子做好了,故而没带够银钱,只能先欠着些:“赵掌柜,这些许银子也不够,不如你派个可靠的小厮跟我回府,把袍子送到金府,把剩下的银子给取回来?”
“诶……付姑娘,瞧您说的,我定然是要派人把袍子好好给您送去金府的。至于这银子嘛,桌上这些足够了。”
“赵掌柜真会玩笑,桌上这些银子只够付这料子珠串吧?这么些心思和功夫,你怎么能做亏本生意呢?”
“付姑娘,你给我们布庄带了那么多生意,我谢你都来不及,更何况一身戏袍子。”
“赵掌柜,我不好贪这个便宜的。”我有些为难,主要是顾虑着阿金这个直愣愣不通人情的性子。阿金总是不愿意我去外面欠人情的,只要是能用银钱解决的事情,她都是舍得的。
奈何……赵掌柜也是个性情中人。用这戏袍子做筹码,非逼着我收下。我若不收,他便扬言要把定金退还给我,要把这戏袍子收回去,让我另寻个布庄做衣裳去。这可好了,云二爷的生辰就在五日后,我去哪儿寻这样一身精致的袍子呢?
无法,顶着被阿金戳刀子的隐危,还是得感激涕零地收下了,只能在心中默默记下赵掌柜这个人情,然后嘴上多言说几句“多谢”。
小厮将戏袍子和我齐齐送到了金府。远远望见宋天祁居然端端正正站在金府门口,走近了,问他:
“宋天祁,你不是办事去了吗?又站在此处做什么?”
“事情办完了。”宋天祁答得干脆利落。
小厮捧着戏袍子经过时,被他拦了下来,十分粗鲁地伸出手翻看起戏袍子。
“无事了便回你的王府去,别碰我的戏袍子!”我赶紧扯住他的衣袖,生怕他碰坏了。
“一身衣裳而已,有那么金贵吗?”宋天祁不屑得很。
“反正比你金贵!”
“付浅浅,你真是好没良心啊!我好心好意……”
“好心好意什么?”
“算了!”宋天祁的脾气又上来了,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倒让我摸不透了,极是想知道他剩下那半句话。其实那半句话也没多大深意,不过就是:可叹他宋天祁好心好意跑到金府等我,无论嘱咐了旁的什么人送我,他都是悬着心的。需得眼见着我平平安安地进了金府大门,才肯放心。
宋天祁狠狠将自己手里拎起来的戏袍子一角扔到案盘上,赌气便走了,没头没脑的。
“诶!宋天祁,明日正午我在金氏酒楼摆上一桌请你,可来?”我冲着他的背影问到。
“来!”
宋天祁依旧是头也不回,但我也不担心他生气。我只是心疼地抚了抚方才戏袍子被揉捏了的那处,还好没事,不然我一定像疯狗似的追着他咬的。
进了府,回了屋子,我忙不迭地捧着这身戏袍子胡思乱想,二爷会否喜欢?会否将这袍子穿到戏台子上去?又或是,会否能借着这身好衣裳的光,能见上二爷一面?不行不行,怎么能如此贪心呢?只要二爷能在唱戏时留意我一眼,那也就是万世的走运了!
后来,阿金让刘妈妈来敲了我的屋子,三番五次地招呼我吃晚饭,看着袍子,早就饱了,若不是舍不得我的阿金孤孤单单吃饭,我今日便是生根在自己屋子里,定是不动弹的。
第二日,我粗略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好歹是要宴请小王爷的,虽然也不正式,但脸面还是要的,稍稍微尊重一下他吧,免得他又来小脾气了,可不能砸了阿金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