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优势下选择迂回作战,林阡是犯傻或大智若愚?怜悯或顾忌林陌?保全军队或民众?又或者,是他对诸将的要求高,希望大家在简单模式中做到零瑕疵、将来去困难模式里能十拿九稳?
毕竟北龙首山一带,近期铁木真主力和李君前越风的交锋据说十有七胜。而李、越二位帮主的实力几何曾有目共睹。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期间,盟军体现出的素质,以宋恒和鲲鹏为缩影,是“再疑惑,也信主公”。首先,谁说大部分人认为对的强打蛮干就一定对?其二,就算想要说服主公,也得先给他分了忧再说,说不准就能皆大欢喜呢。
不过,和鲲鹏结伴寻石的这一路,宋恒倒是没少埋汰负责后勤的哥们,毕竟自己也干过,可没这么办事不力:“哎,我也知道宣化东南风沙弥漫、从西宁运送现成的石头过来困难……可这都好几日了,也该到了!谁承想,好不容易闯过荒野,居然又迷路!七拐八拐人不如鸟,你说气人不气人!”
“还有这事!”鲲鹏对很多内情都自请避嫌,所以不像宋恒这般了解,闻言恍然,怪不得好几日了缺石问题都不能从后方解决,以至于眼下前线别无他法、只能就地寻找敌人的漏网之鱼了。
然而,不得不说蒙古军是真的既勇武又细心,方圆数十里干干净净没有一块能用的坚石,两人找了一圈骂了一路毫无所获,脾气也因此越找越大。深山老林里,宋恒一时没留意,转身砰一声和一棵老树撞一块,应声额上红包起。
“哎呀堡主您没事吧!”鲲鹏循声而来,知道撞得可不轻。
“我的娘,这木头怎么比铁硬!”宋恒气冲冲扶头爬起。
“这应该是山桑木,神臂弓就是靠它叠合的……”鲲鹏正解释,两人四目相对忽然同时“哇”了起来:“真的比铁还硬!?”
天幸,主公比林陌计算得要来得快,所以蒙古军的坚壁清野还未做完——由于敌人的重点在石料,木头没来得及砍尽,而这当中就有硬度极高的山桑木!
宋恒和鲲鹏马上就找亲信来一起砍树,但新的问题很快就又浮现了:
树倒是不少,哪有那么多合格的!
是啊如果真的个个都硬,早就入了蒙古军的眼了,不会留着给宋军的。
宋恒和鲲鹏之所以发现得晚,可不就是因为少?!总不能把神臂弓拆了!
手下们伐了不少木材,但估摸着能派上用场的不多,宋恒和鲲鹏多少都有点怏怏的,也不知道要不要带回营去。“暂且放在原地,汝等切勿声张。”一拍即合,继续寻石。
夕阳西下,在离前线几里外的小村庄,二人刚好遇到暂居二线的穆子滕,店铺旁正和一个工匠模样的人交流着什么。不需要语言相通,因为穆子滕手里比划着的断枪和那人的职业吻合。
“穆副寨主是想要修兵器?”宋恒环视四周,尚有些许人烟。想来这村庄是因为幽深曲折,才留了群还没来得及撤的夏民。好个穆子滕,在后方也没歇着,估摸着是以修兵的名义到处寻觅人烟吧。
“宋堡主,鲲高人,我这枪损坏已久,总算有时间修!”穆子滕远远冲他们挥手,表现得像在自己家一样,“若实在修不好,铸几件新的顺手也成。”
“咦,这些东西,浸在水里,是想增加重量,还是怎的?”鲲鹏看着铺子里的尚未成形的神兵奇械,不懂就问。
那工匠一愣,笑起来:“你们光会用,没见过铸造工序!这叫淬火:把物件加热,然后浸在水里快速转冷,便好改变这个物件的性状。”说着说着又拍胸脯,“当然了,这得靠手艺,如果不把握好火候,也是很难成功的。”
鲲鹏和宋恒对视两眼,谁都没听懂,光看到他拍胸脯了。
穆子滕寻得的翻译到了,方才化解了面面相觑的窘迫。
“哦,这也就是打造兵器的诀窍了吧。”穆子滕受教。
“那么,只有钢铁能如此?木材呢,也可以这样?”宋恒忙不迭地问,抛射器总不能投铁吧,铁还是打造兵器靠谱。
“当然可以!不过,得看是什么木材,可能要因材施术,换热油、水汽等等。”那工匠说,“做得好的话,木材可以跟铁一般硬、耐久。”
“师父还怕民不聊生呢,岂料,高手在民间。”鲲鹏笑赞,冷不防一瞥,宋恒已经把那人扛起来就走。
穆子滕和鲲鹏一块色变:“宋堡主这是作甚……”
宋恒健步如飞:“赶不及了边跑边说!”
谁比得上宋恒留心身边每一件小事、时刻挂念着如何破大局?
缺石?那就伐木,以木球造弹;木不硬?就找工匠,凭其手艺,淬火碳化。
“器具充足,手法精湛,只消几个时辰,主公,咱们不等后勤的了!”宋恒一颗心热乎乎的。
“宋无法!你跟谁学的把人直接扛来!!”林阡还好意思问。
“是个好主意。”陈旭说。抛射机一旦派上用场,蒙古军驻地只有坍垮的份。一劳永逸,反而降低持久战的伤亡。此计若成,真皆大欢喜。
当夜,林阡亲自巡逻,陈旭、桓端等军师和甘肃军司副统军在帐内联手,择选地势,预测风力,安排线路,计算木球弹道,校正抛射器械,掂量射手忠诚度。至于造木球地点,鉴于设备齐全,仍在山村打铁铺内,运送木球到战场之事就包在宋恒鲲鹏和穆子滕身上。万事俱备,初九清晨,果决开战——
天蒙蒙亮,数十枚最新投射器赫然摆列城下,威风八面。那玩意就算怯薛军没见过,金帐武士也是遭遇过的。机发则漫天石落,陷地七尺,震耳欲聋,如果对方蓄积十足,则能摞石与城相平……
可是……“他们,怎会突然有蓄积?”
突然?也是殚精竭虑,集思广益。
勇谋装备皆被碾压,蒙古军拿什么跟这样的盟军打?
砲箭交击,游刃有余,遮天蔽日。末日气氛平地起,蒙古军更加万念俱灰,连放火要挟的底气都所剩无几。
眼睁睁望着玉龙剑起山河动,逆鳞枪横苍穹裂,风电掌出星火聚,楚狂刀纵长虹贯,而这些,不过是林阡的偏师……不,九牛一毛而已!
“死……死守……”
遥想决定侵略西夏之前,蒙古军主要想的就是积攒攻城经验,后来发现有现成的攻城教材可以照搬,编书的正是眼前以林阡为首的彪悍联盟……又如何?只能感观,不可演练,近半年攒起来的都是和林陌相似的守城经验!
可又要怎么守?林陌从前驾驭的曹王府,确实能在千疮百孔的绝境下死撑到底。
而今……龙蛇混杂。
前面说过,蒙古怯薛军以血肉浇筑的钢铁长城,框架其实是他们连骗带抢的西夏甘肃军司,这些人本来就是被胁迫或被镇压的,迫于无奈诈降蒙古的不在少数。
因小见大,这城寨里还有成千上万的民众,曾经“被驱不异犬与鸡”,早就想给外面宣传刀锋不轻易用、苍生为重的林阡开城了。
千钧一发之际,这些西夏军民临阵倒戈,给木华黎重温了一遍林陌的“被背叛”!雪上加霜!
脚底震颤,重心下行,本就不宜久留,如何敌得了强敌和“麾下”里应外合?
林陌亏得心态好才没崩溃,兴许他早已习惯被牺牲被出卖:“大势已去,我们只能先、继续向北撤……”纵然如昨坚定,神情的忧郁依稀可见。
“怎可能啊……王权,也这般不堪一击?”木华黎直到现在眼见为实了才愿意相信,此番投林阡的不是西夏义军而是官军,右厢军!!
“都统军终于来投!”初九午后,副统军带一封密信来见林阡,兴高采烈。
日前他在西宁州号召官军抗蒙时,曾提及甘肃军司从上到下都被蒙古军迫害,私底下却也告诉林阡,他给上级留了面子——都统军就是被骗的那位,率其亲信投降了蒙古;否则宣化也不会这么难。
原因正是白衣谋士妖魔化了林阡,诬他赶尽杀绝、逼蒙古军以邻为壑、实质是他的宋军想吞并西夏云云。都统军和耶律长空一样,先入为主被蒙蔽了。
“谣言瓦解,他反投盟王,只是时间上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副统军当然高兴,那是上级更是弟兄。
“这敢情好!他这辅翼一折,蒙古军只能败逃。”陈旭笑,“不快啊,等的就是这封信。”
“这么说,不用再炮轰了?宣化府可以兵不血刃、长驱直入?”宋恒正好来帐内,闻言欣喜。
“走,随我同去。”林阡拉住宋恒。
“咦,主公,您怎么这么云淡风轻?”宋恒很好奇,林阡不像自己这么激动嘛,“您没考虑过,如果久攻不下军心动摇会怎样?还是算到了我们会成长、帮您速战速决的?”
“哈哈。”林阡先一愕,豪气笑起来,“自然考虑过!如果实在攻不下来,我就硬折了木华黎辅翼——把都统军抓到个山洞里去绑起来,简单粗暴。”陈旭微笑,没再提林阡交底初十的事。
“真的么,主公还有这癖好……”宋恒分辨不出这是不是玩笑话,索性不多想,从十三翼那里接了一壶酒,“别劫持了,还是结交好!”
“话不多说,都一起去,结交新友。”林阡笑着呼朋唤友。
当然了,这次可不能本末倒置,为了喝酒再追丢木华黎和林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