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8章走马调兵破阵子
待凌大杰发现凤箫吟等人逃跑已是翌日午后,饶是这样已经比吟儿预想中机灵得多。
彼时,扇子崖据点只剩猪羊。宋军何在?昨夜在无极庙凌大杰还追得上,现在,已经退到了箭杆峪附近。
沿途金军竟无一支发现,或许,这正证明了沿途金军实力稍弱。
分布于箭杆峪一带的守兵,跟扇子崖的一样不堪一击,增援还没来,就惨遭驱逐。
阡交代吟儿的战术是这样的,你比我强我就跑,我挑比我弱的欺。
这回,就不止柳暗花明了——
若以天外村为***往南部发散,琵琶湾、徂徕、罗鼓山,都只算泰安周边,已教岳离觉得难啃;何况宁阳、泗水、平邑,时青、夏全都是那里的地头蛇?去年夏秋的大小战役,明确告诉了金军他们不好惹。
而以扇子崖为***往东南发散,莱芜、新泰、蒙阴等地,亦是杨致诚花了半年时间稳住的,短期内岳离更加动不了。
再从大局回归泰安,形势亦是一目了然——
当初天外村是被四面围困,往南沿途,金兵强悍,形势不稳;扇子崖则注定了三面受迫,往东南沿途,金军岂能不弱?而真无惊无险撤到了箭杆峪,吟儿形势便更好了,东、南都是自己人,只剩西、北有压力,只剩两面了。
越来越好。就算一直败着。
抬眼看,此地寨墙更加高大坚固,往东南延伸,围裹了数个山头,虎踞龙盘,气势巍峨。
箭杆峪,这地方她再熟悉不过,她曾在这里送阡走上属于他的战场,进入寒烟境之前,他轻抚她头顶微笑着说,“待这次平安回来,送你和蒙蒙一件礼物。”……
那礼物,她现在还穿在脚上,跟胡水灵送她的轮换。那礼物,此刻却已不属于蒙蒙,他得补给它。
“今天起,不再撤了!就等在这里,等主公胜利会师!”从回忆中醒,泪很快就被喜悦替代。箭杆峪不再是临时据点,一因他们熟悉这里,二因吟儿知道重逢已然不远,林阡下一计策明显正蓄势待发。
完颜永琏曾想在泰安五局四胜,没料到中南两地,皆是平局:南部战场凤箫吟失天外村,杨宋贤却赢冯张庄;中部战场林阡虽输不至于惨,司马隆尽管将他打到昏迷自己却也伤重吐血。
先前彭义斌、石珪、柳五津、李思温、袁若合力,就大抵可以在阵前与司马隆战平,而袁若去冯张庄之后,余下四人,若搭配得当、或是巧妙车轮战、或是加上一个三四成实力的林阡,也一样将他制衡——
司马隆最初出现时曾横扫千军,无论是平地打斗或马上交锋,群攻阵容或单打独斗,都曾经战无不胜。但就在他无需岳离兼顾的最好时候,他在摩天岭的神话却没能延续到月观峰。他开始不再战无不胜。
他无需岳离兼顾是因为他有作战经验了,而同样的,宋军失败次数多了,也总结出许多对付他的经验。当然,这也是因为司马隆性格原因先前不曾全力以赴,但相信即便那样宋军还是能水来土掩遇强则强。
况且,现在主动权已不再在司马隆那里了——现在他身上带伤,想全力以赴都难。本就能制衡他的宋军,岂有惧怕他的道理。司马隆心知肚明,自不敢轻举妄动。
风平浪静了几日以后,传来了西部战场捷报,月观峰金军又开始蠢蠢欲动,不可能放过林阡伤重不起这么好的机会。
因此,高风雷被推到了阵前,众望所归,引领攻击。
为防宋军从背后侵扰,司马隆则站在了守位。“杨宋贤、袁若、王敏得到冯张庄这么久了,地盘早已稳定,是时候会选择出击。”
果不其然,三月初四晨,高风雷尚未对林阡发动攻击,杨宋贤便领军先在金军身后打了一战,若非司马隆防范多时,龙角山定已落到了他手中。
玉面小白龙名不虚传,山东一带无论官匪,都知他出道之初潺丝剑连挑楚风流帐下五虎将,英雄出少年的传说再配上这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长相气质、竟使得他在山东有一种不需要出剑只要站出来就自动有人投靠的吸引力。
数遍山东,也仅有个覆骨金针吴越追得上这种号召,而且也落了他杨宋贤一大截。
不必岳离指教,司马隆都明白:幸好杨鞍党叛变的第一刻就除去了杨宋贤,否则金兵不可能翻身还反而占据上风。但杨鞍党之所以那么做,显然也是看清楚了杨宋贤是多强。
“举足轻重如他,当是林阡昏迷、徐辕战力不复、而宋军各方面羸弱的此时此刻,最有可能站出来的人物。”司马隆判断精准、救局及时,鏖战一日一夜,终将杨宋贤拒于龙角山之南。期间,与杨宋贤九度交战,实力尚不及平日一半的他,仍保证了九战皆大胜。
那九战中,杨宋贤一次丢了盔,一次落了马,一次弃了甲,五次是被两个副将搅局相救,侥幸没被伤及,唯有一次,是潺丝剑的万缕千丝,竟在司马隆的防守线内,跟各种碎步剑境纠缠束缚上,继而破除防守线直抵第三层之内,真令司马隆始料不及也大开眼界。
一般人凭招式根本别想碰司马隆的剑境,林阡也只能以气劲和刀魂来破,而这杨宋贤,用的则是他剑法的粘字诀,其实也是“招式”却又似是而非。司马隆自是不解,那是潺丝缠思、寓情于剑——
山东战场,岂止林阡凤箫吟被分开两边,备受相思的,还有个曾经被笑作情痴的他,玉泽,正是在月观峰战地……情作念力,魂牵剑萦,潺丝正值鼎盛时。
人如玉,气如虹,剑剑相依,丝丝相扣,是潺潺溪水,轻盈而不绝,有铮铮清鸣,冷冽且高傲,教司马隆看清楚了,那剑外表行云流水,内涵闲云潭影,虽不凶悍,但个中深邃,不输饮恨刀!
可惜他终究折戟于第三层。
饶是如此,也不像林阡等人那般狼狈,很明显他比他们要聪明灵活得多。
潺丝剑差点脱手,他猛惊醒收招而回,那瞬间司马隆眼见他手中的疏影,如连似断,清浅若虚,想这等秀逸清新,真令人一见倾心、又回味隽永……
许是跟林阡等人拼斗得过分激越,偶尔看一次柔韧幽雅,竟觉得另入一番好境界,司马隆原承认红袄寨人才济济还是低看了,应该说,是“藏龙卧虎”啊!
三月初四,司马隆成功将杨宋贤阻隔于月观峰战场外。但只是阻隔住了兵,哪里管得了这将。
杨宋贤表面上鸣金收兵、退去数里、伺机而动,实际却令兵将不再作动,而自己一人,轻装简骑、来到月观峰战地。
林阡的上策是让冯张庄和月观峰夹击,但考虑到司马隆大智若愚很可能料中,所以中策就是,万一司马隆阻止冯张庄入局,则宋贤一人入局。
“宋贤。”便是这天晚上,林阡终等到宋贤到来,依他所言,宋贤在和司马隆的每一次交战中,都“尽量避开被打伤”。
保全宋贤实力,是为了让他战高风雷。月观峰战地,尽管强将如云,却少一个一流高手。高风雷单锤在手,需要阡和沙溪清两个人才能打过,林阡无论怎么算也清楚彭义斌那四个合击不够。
刚退回他身边的西部残兵,郝定躺在担架上、刘二祖拄着拐杖,不可能有所发挥;徐辕与他,逞强也只帮倒忙;***必须在东部协助国安用裴渊,吴越必须在北部坐镇守护,林美材必须在济南牵制薛焕……
能动的一流高手,竟只剩下宋贤一个。
无怪乎金宋实力在一开始就不对等。山东之战,本来就是在完颜永琏的脚底下。
前些年是金人跨境、宋国领土,前年是越野山寨、金宋相当,所以,山东之战实质意义上是林阡第一次对完颜永琏挑衅,吃亏是必然。
“居然伤成这样!”宋贤与他隔空交流这么久现在还是第一次见面,上前几步看着他从头到脚到处绷带一脸惊诧。
“没什么大碍……”林阡还未说完,宋贤已试着将他从轮椅上扶起来,“来,看看,能不能走。”
他被宋贤扶着走了几步觉得窝心,想上天待他林阡真正不薄,给予他的这些人中,有的一看到他就论势,有的一看到他就关心。
不过,也有人一看到他就骂的,比如说樊井,老远看到这一幕,大喊,坐下,坐下!
宋贤吐吐舌头,把林阡按回原位,淡定地转过身,一瞬间,推着他一溜烟地跑了。这也是个不听话的主,在樊井眼皮底下装失忆多年。
成功逃离樊井,林阡痛快之至,跟宋贤一样笑得气喘,就像当年一起偷了唐进的马车那般情怀。哎,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没有长大啊。
“高风雷,我尽力给你扛。”宋贤笑毕了,才与阡谈及正事。此刻宋贤在他对面的石上就座,神态与动作尽皆闲适,一如既往的乐观主义。但言辞中毫无轻敌,是因为战过司马隆,心里有数得很了。
“你出马,我放心。”阡点头,“加上柳五津四人,与高风雷战,应是正好持平的,司马隆没那么快就能回来。”
“这一战可以持平,那下一战?”宋贤问,“司马隆终会杀回来,可能完颜永琏也会来。现在的情景,一天一个局面。”
“是啊,现在的情景,一天一个局面。”林阡笑了起来,俨然携策于心。
宋贤一怔,知道林阡给金军安排了不少变数,而他杨宋贤需要做的很简单,帮宋军维持定数:“好,先给你把眼前的应付掉。”跳下石来,忽然面色有异。
“受了伤?”这时林阡留意到他脚有轻伤,不跳下来还真发现不了,摇头苦笑,“居然这么不当回事。”
“瞎,这算什么伤啊,司马隆那一剑刺过来,我副将撒了一把暗器过去。因此只是擦了一下,都没流多少血。”宋贤把伤给他看。
“唔,包扎得不好,拆了,重来。”他学着樊井的语气说,并抬起头来看宋贤背后。宋贤背后,细碎的脚步忽而一重。
宋贤适才还不经意的表情,突然之间就僵住了,久矣,脸上不知是喜是呆,竟忘记了要转过头。
倒是那时候腿上先有反应,原是那女子俯***来,竟不矜持地受命包扎。
除她之外,阡未曾告诉任何人宋贤来了,即便樊井,也只远远看到个背影而已。
玉泽,真值得此刻这么幸福。阡注视着她绝美的容颜,心想她表面再怎样安静恬淡,怕此刻都已经心潮澎湃了吧;
而宋贤,真就是个傻子,脸上写满了服帖,像忘记了周围一切似的只定定望着她,他二人,便这样沉浸在重逢的幸福里,都不知林阡是何时离开的。
阡离开数十步再回头看,宋贤情之所至已将玉泽拥入怀中,也许有千言万语,也许一句话都没说,也许只有一句最简单不过的欺骗,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烽烟乱世,怎么可能再也不离开?但这颗心,真的从来没离开过。
峰回路转,叹笑一声,追想那些年他们都曾深爱、却遇迷惘、甚至惨烈的时光,到这一刻,已经正式落幕,圆满终结。
回头看,是告别,也是在想象,傻吟儿要是和自己重逢了,会不会也呆呆地就这么看着他,一哭,一失神,连小牛犊都扔地上。
“呀,怎么把我们儿子摔地上!”他抓狂……“哼,什么你儿子,几个月了你才来看它!”那母老虎……
想到这里,林阡的脸上浮现一丝笑。
可惜,他和吟儿,到底不是宋贤和玉泽,都站在风口浪尖,背负着更多,责任和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