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树影斑驳。正午的风吹过金黄的麦田,麦子此起彼伏,好似大海的波浪,你犹如听到自己童年海边吹来的风声,那样把寂寞的夜撕碎。可那并不是幻想,月亮确实会明挂在海面上,海面又映出了整个世界……”一个头发全白,瞳孔却异于他人的老人,在病床上摇曳着,床头的罗汉竹叶摇曳在枝头,几欲坠下,已近是枯萎了。
周遭蓝瞳的年轻人高举这手,旁边的管理者示意其中一人发言:“章光明教授,可您曾撰写关于地表的书上分明说道您方才所说地表之境‘皆是荒诞之幻想,地表尽是荒芜。’”
章光明微微闭上他深棕色的双眸,抽动着嘴,“我是地表世界的遗孤,我荒诞地活着,为了维持一个说了百年的谎言。当我感觉到自己离世界愈发遥远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需要把真相告诉世界,把那地面曾经的美好,把曾经蝉鸣鸟啼,草树丰腴……告诉这个被黑暗蒙蔽的世界!我以前不说,是为了活下去,我现在说,是因为我不想带着谎言而死!我是个罪人……”
语罢,病床底下一片沉默,有人似举手却又迅速放下,一片寂寥,年轻人从出生开始便接受了地下的昏暗,食物的匮乏。更不知什么斜阳流水百树千花……
猝然间,一个高亢的声音出现,好像阳光透射入了这偌大病房,霎时间便照亮了,照透了:
“去追逐光明吧,生活在太阳之下,海洋是我们的摇篮,森林是我们的温床!我们原本就是这个富饶世界的主人,我们永远不可能苟且在这漆黑的地下!如今你们皮肤惨白,眼眸碧蓝,只不过是被……圈养……”你绝想不到,这高亢的声音竟是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年口中说出,可这一声似乎耗尽了章光明所有。而人们只看到灯光下,那株罗汉竹尽然枯萎了,那照着章光明的灯光熄灭,窗外橘色的警车,发出刺耳的警告声,听讲座的青年被驱赶着。章光明的尸体很快被警察抬走,没人会去解释章光明是如何咽气的,因为没人能看到。管理者示意了一下警察,便匆匆离开了,他的步伐却带着一丝轻快。没过多久,章光明宅邸已经彻底的空了。
屋外,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坚挺背影,默默目送警车离去。
那个背影回忆着他祖父祈求他要让自己的遗体火化,不要将遗体捐赠。可是,那突如其来的上级的压力,那太阳穴边上的枪口,一切都警告他,尸体捐赠并非由不得他。他哭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在同意遗体捐赠一栏打上了钩子。
警车轰鸣渐远,直到他目不可及……
他戴上头盔,骑上了摩托,来到了肉食品站,购置了大量的罐头。
一旁一个帮忙运货的人问道:“您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罐头?”
章正义朝他一笑,摇了摇头。
“帮我送到这个地址”,他将一张纸片递给了运货的人,便又骑着摩托车驰远了。
路上车子很少,路很长,心里的事很多。运货的人不知道,他要离开这个城市,趁着这些肉还是“肉”,趁着这些肉尚且还和自己无关,趁着这个城市尚且还能离开……他深知自己必须在宵禁前离开枭獍市。
车子疾驰远去,搬运工看到纸条后面写着
“我可不想吃到自己亲人的肉。”
搬运工看罢笑了笑,又觉得慎得慌,便破口大骂:真是个神经病!
地下中心城市的巨大光球暗淡了,黑暗和寂寥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