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李天逍忽地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他搂得很紧,似乎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中。云罗担心孩子,急忙推开他道:“皇上小心点,别压坏了孩子。”
她双手护着小腹,脸色紧张,生怕刚才他那举动伤了孩子一分一毫。
李天逍定定看着她紧张的脸色,慢慢道:“是,朕错了,忘了你还怀着孩子。”
云罗笑道:“没事。臣妾也时常忘了自己带着身子,一睡觉一翻身才知道自己身上竟然这么沉。”
李天逍见她笑容满满,气色很好,忽地也一笑,喃喃道:“是啊,谁叫你身上多一个人呢。等以后孩子生下来了,你便会像以前一样好好的了。”
云罗一听,笑道:“是啊,臣妾恨不得明日便生下他来。可是宫里的嬷嬷说,孩子怀着的时候恨不得早早生下来,等生下来又恨不得又塞回肚子里去。因为孩子太闹了,经常会吵得受不了。”
李天逍坐在她身边,默默听着她欢快地说。
云罗说了一会,忽然发现他今日似乎有些沉默。她不由握住李天逍的手,担忧地问:“皇上怎么了?”
“没什么。朕只是累了。”李天逍抬起血丝布满的眼深深看着她道,“朕这些天真的很累。”
云罗轻抚他的面颊,眼中有同情,道:“皇上,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阿离姑娘走得才会安心。皇上不必要再为从前的事愧疚。”
李天逍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良久才道:“云罗,朕忽然想不起阿离长什么样了。朕每次想起她,眼前就出现你的影子。”
云罗手中一颤,挣开了他的手。
“皇上……”她心中掠过复杂之极的心绪,良久才道:“臣妾不是沐离!”
李天逍看定她,轻抚上她的面颊,道:“这朕知道。很早就知道,你不是阿离。阿离也不是你。阿离没有你那样的勇气在最危险的时候守着朕。”
云罗放下心来,嫣然一笑道:“皇上知道就好。臣妾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阿离。”
“不会的。”李天逍握住她的手,郑重道:“你会好好的,完完全全地在朕的身边。你不会离开朕,是不是?”
云罗只觉得他的手握得很紧。她心中一突,正要再说,忽然腹中的孩子猛地一踢,她不由哎呦一声捂住那鼓起的小包。
“云罗,怎么了?”李天逍急忙问道。
“没什么!”云罗一边安抚腹中的孩子,一边笑着说:“他又踢了,这小家伙真的好淘气……说不定真的是男孩呢。”
她笑着低头爱怜地看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而身边,李天逍看着她眼底的神色,眼底有什么深深地沉暗下去……
皇后被废,曾经奢华的宫殿如今空荡荡,寒风吹过,犹如奢华漂亮的鬼屋。
中宫空置,朝臣们纷纷上奏折请皇上再立皇后。只是这些都被李天逍按了下来。人人心中疑惑,既然皇后无德失行已经被废,皇上又十分宠爱凤栖宫的那一位,为何不趁机将她立为皇后呢?
是顾虑她的身份?还是想要等到过年后选一个良辰吉日再风光册立新的皇后?
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皇帝心中是怎么想的。
年关将近,忽然前边传来梁军大举进攻在西北的成德军。天寒地冻,成德军因为与凤朝阳决裂,军饷断绝,缺衣少粮,兵器更是短缺。王将军不得不派人入晋,请求李天逍拨兵救援。
李天逍早就有所准备,收到王将军的求助密信之后发兵五万,从西北包抄直击梁军中段。战事又展开,而这一次比起梁国与晋国旷日持久的潞州之战,李天逍更显得信心十足。
他发下圣旨,年后祭拜过太庙后就要御驾亲征。
年关一日日到了,宫中少了皇后的大肆操办便不是这么热闹,但是内务府倒是大大松了一口,因为皇后要修缮中宫的那一大笔钱可以省下来,宫中每个人都能过个安稳的年了。
皇后之下以凤栖宫的云罗位份最高。内务府的总管拿了过年采买的事物单子给她过目。
云罗看了,对内务府道:“如今本宫在孕中,不宜操劳,这些琐碎的事就交给宁充容与薛宝林办吧。”
内务府总管见她当起了甩手掌柜,于是便只能前去过问宁充容与薛宝林。
刘陵见云罗无心宫中之事,只是扼腕叹息。他劝道:“如今中宫空置,皇上又对娘娘如此信任,娘娘若要执掌后宫易如反掌,若是娘娘能在皇上跟前央求的话……”
云罗美眸幽幽,失笑道:“刘公公,你别想太好了。且不说我无心凤位,就算我有心想要争,皇上也不会立我为皇后的。所以我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刘陵诧异问道:“为何不可?”
云罗轻叹一声:“这皇后之位怎么能这么好当的呢?刘皇后虽然骄奢无度,但是她刘氏一族是累积了多少代的权势与根系才能有她这样的地位。如今刘皇后被废,下一位皇后一定也是出自名门,不会是我。”
刘陵摇头道:“皇上英明神武,杀伐决断中有汉武皇之风,娘娘未免不能问鼎中宫呢。”
云罗看着他眼底的热切,不由苦笑。她无心争后位,可是身边的人哪怕最忠心最了解她的人都忍不住跃跃欲试,看来权力这个东西真是有令人无法抗拒的巨大魔力。
她垂下眼帘,淡淡道:“他就算是汉武皇帝,我又怎么可能是卫子夫呢?”她说完不容刘陵再说,道:“准备一下,我要去见一个人,看她是不是有了最后的醒悟。”
刘陵轻叹一声,悄然退下。
……
千里之外。
风雪萧萧,天地间一片迷蒙,这是这一年最寒冷的一天。高山峡谷中一条湍急的河流呼啸着向前冲去。苍茫的天地间,这一条铁灰色的龙在崎岖的山峦中缠绕奔腾向南而去。
群山森然,波涛如怒。在这风雪夜中一切仿佛都沉睡着,蛰伏在这苦寒淫威之下。
忽然,远远的山道中出现了十几骑的黑衣人。他们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冒着风雪沿着山道来到了这断壁山谷中唯一的渡口。他们驱马上前,看了河水一眼。
只见眼前的河水沉沉如墨,翻滚着吐着冰沫汹涌南下,若是船行其上,一旦一个闪失翻船入水中恐怕就会从此尸骨无存。
这一队黑衣人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河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殿下,属下们查遍所有能南下的道。唯有这一条河道人称‘龙王愁’南下而行最是偏僻最不易发现,但是……也是最险的一条。”有一位蒙着厚巾布的黑衣人上前,对着勒马临水而立的男人说道。
那男人衣饰与他们一样,脸上密密包裹的厚面巾外结了一层雪白的霜。他缓缓摘下面巾,露出一张连黑暗中都无法遮掩的俊美的脸。
赫然是凤朝歌。
“那就这一条吧。这几日重金暗寻船夫和买船,尽快启程。”他的声音似乎比寒风还冷。
黑衣属下们一听面面相觑,有一人上前劝道:“殿下,这几日风雪很大,万一在河道中翻船了就糟糕了,何不再等等,等风雪小一点……”
“等?”凤朝歌眯起狭长的凤眸,冷冷反问:“还要等多久?”
风雪扑上他英俊却冷酷的脸上。他看着身边的追随的手下,冷笑:“当年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想要等父皇给我名正言顺的传位诏书。我如此相信父皇的决定。可是我等来的却是妖妇刘氏矫旨诛杀大臣,凤朝阳突然发兵围困京城!”
一席话被风撕扯着零碎不堪,所有的人都低下头想起了那一年故国的翻天覆地,血雨腥风。
血的教训是用来铭记的。
经年之后再提起,依旧不敢忘却。
“如今凤朝阳倒行逆施,逼反了成德军。李天逍趁此时机发兵五万,明着救援成德军,实则意指梁国。凤朝阳若是再败,李天逍便会乘胜追击攻入梁国。到时候,我们还要等吗?”
“等着凤朝阳将我们祖先流血打下来的江山彻底拱手让人?等着国中志士洒尽一腔热血然后再前去收复破碎一地的河山吗?”
铿锵的话在此时听起来分外有力。一张张被厚厚面巾遮挡住的脸上看不到表情,唯有一双双越发炽热的眼睛。
凤朝歌扫视了一圈,忽然拔起腰间的长剑,怒喝道:“我们不能再等!杀回梁国,杀了凤朝阳!”
“杀回梁国!”
“杀回梁国!”
“……”
沉沉的怒吼声如雷声滚滚,传得很远很远……
他终于笑了,漆黑如墨的眼瞳中燃烧着两簇傲然的火光。他在属下们热血的呼喝声中,遥遥面向北。在那边恢弘华美的宫殿中,有着他最爱也是最恨的女人。
他要让她看看,他是怎么夺回失去的、属于自己的一切……
……
沙漏流尽,铿的一声轻响掉转了头继续缓缓地流着细细的沙子,一旁刻着字的铜刻上跳了一格,指向了巳时。
云罗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看了看安静昏暗的殿中,吃力地从美人榻上起了身。
这些日子她心中不知为什么总是惶惶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也许随着临盆的日子又近了,她越容易倦怠所致。夜里沉香虽然都守着她,但是却也无法令她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