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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进忠言皇帝难相见,感暴秦四海兴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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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二世刚下诏复做阿房宫,便有一人率众大臣出而谏曰:“陛下,阿房宫之工程实为太甚。自始皇起,后罢修之,事之所以不能成者,是因劳费太多人力、物力也。夫边境之役谓之戍;以水运赋谓之漕;陆路输役谓之转;土木功建谓之作。戍、漕、转、过多,则民不安。黔首过劳,则流离失所,国本动摇,则社稷危矣!”二世闻言视之,为首之人正是丞相李斯。

原来先前李斯与众大臣在府中议国事,众皆以为阿房宫应缓建,杀人应节制,此固国之计也,不然,天下皆为惶怖。李斯再三思虑,决率其众而面谏二世,暗告众人曰:“毋言杀人,只说缓建阿房宫!”

二世闻言,拍案而怒曰:“卿亦知此是先帝始建也?奈何先帝当日尔等无异议,及朕处,尽不是了,又是黔首过劳,又是动摇国本,汝等欺我年少耶!”李斯曰:“陛下!臣等无别意,不过望皇帝体恤民意,效法尧舜。”胡亥冷笑曰:“体恤民意,效法尧舜,汝言何其美耶!何为君,何为民?朕有一言闻于韩非子,曰:‘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夫天下者天子之有也,非天下之有也;治天下者,在刑不在德。如尧舜为王者,仍居草屋,饮方汤;若夫禹,身为天子,而行治水之事,岂天子之典范也?予先皇既定六国后,为宫室,修驰道,起阿房,正开天地之大业也!卿等出尧舜以诽谤先皇,归天下祸乱之源于先皇及朕哉!当何罪之?”李斯与众大臣立跪。胡亥道:“既临天下,固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志之所乐也,不然,何贵有天下!”遂拂衣而去。

入内室,胡亥犹有不平。赵高笑谓胡亥曰:“陛下可不见也!”胡亥曰:“不见?大臣可以不见,丞相亦能不见?”赵高掠其口曰:“有何不可?陛下可思过‘朕’之意邪?‘朕’者,征也!夫视不见亦不可得,而不能时防。如报晕则止风,盖天之象也。倘若陛下谁都可见,又岂曰‘朕’邪?”

胡亥闻言大喜,即擢赵高为郎中令,谓高曰:“自今以后,朕凡有诏令,皆由卿代传。诸卿有谁欲见朕者,皆先过卿!”赵高试问曰:“今日来乱者数臣应当如何?“胡亥挥手道:“卿自治之!”赵高曰:“然右丞相冯去疾下狱,将军冯劫赐死?”胡亥许之。赵高又以帝名为诏两条:“奉先皇之众姬无子者送侍先皇;置机弩及运宝藏者至前则闭关闾,以保先帝陵寝万世平安。”

且说这二世久居深宫,安知民间苦况?却仍要效乃父始皇故事。不仅复修阿房宫,又悉召健卒五万人戍守咸阳,使人教以射御,又畜养狗马禽兽,食粟甚多,度咸阳之粮不足食,乃下调郡县刍粮入咸阳,运者皆自带食粮,咸阳三百里内民不可食之以充腹,用法益峻,又征发民夫出塞防胡。因此一道道苛令遂致乱徒四起,天下扰乱,哪知秦之将亡!后人有诗叹曰:

土广曾吞九云梦,民劳因起一阿房。

人皆怜楚三户在,天独夭秦二世亡。

话说二世元年七月,朝廷发居于左闾者以守渔阳,凡九百人,屯于大泽乡。却说有二人分别名为陈胜、吴广,皆编此行次,为屯长。

且说这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家贫,尝与人佣耕。虽托人以居,但其志不在小。一日耕于田内,约莫至日落时分,已是筋疲力乏,便放下犁耙,登陇坐下,望天唏嘘长叹。与其合佣之人,见之长叹,因道陈涉病,谁知良久,陈涉乃曰:“苟富贵,勿相忘!”佣人听了,不觉冷笑道:“汝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说罢,又叹了数声。待红日西沉,乃下陇收犁,牵牛归家。

且说这戍卒队伍行军途中遇连天暴雨,水暴涨而路不得通,只得委留大泽乡,度已失期。按大秦律失期当斩,陈胜乃问于众曰:“今期已失,法已失,走亦死,不走亦死。若公等言,将之奈何?”戍卒相视,皆皱眉。吴广笑谓众人道,“昨夜,庙后有狐夜呼,尔等可曾闻之?”众人皆道:“吾闻之矣!”有一人曰:“吾亦闻之矣!如呼者:‘大楚兴,陈胜王!’此何意?”忽一戍卒大惊,因指陈胜道:“陈胜非汝邪?”

会伍中庖丁持一鲤鱼至,大惊失色道:“尔等视之!此鱼乃渔者从河中所获,与我致之。我刨鱼,而在鱼腹中见之。”乃从鱼腹中掏出一锦帛,递与陈胜。只见陈胜小心将帛舒开,见帛上竟有字!字用朱丹漆为之,依稀可辨。陈胜徐徐念出口曰:“大楚兴,陈胜王!”众皆围而观之,果然如是!

原来陈胜曾与吴广谋曰:“天下苦秦久矣!吾素闻二世本不当立,当立者乃是公子扶苏。扶苏因数谏始皇故,上使其将兵居外。今或闻其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但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战功,且怜惜士卒,楚人皆爱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之部,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可成,然足下可问计于鬼乎?”陈胜、吴广大喜曰:“此教我先威众人耳!”于是乃有上述之事。

且说这吴广素爱人,戍卒多愿为之效力,时伍中都尉醉,吴广故数言欲亡,以激怒都尉,使当众辱之,以激怒众。都尉果以鞭笞吴广,又拔剑。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吴广奋起夺剑杀都尉。陈胜佐吴广,并杀两尉。召众人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纵不诛,戍死边疆者亦十有六七。且丈夫不死,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左右皆曰:“甘听差遣。”陈胜吴广乃诈为公子扶苏、将军项燕,王于陈县,国号张楚。后人有诗赞陈胜曰:

闾左称雄日,渔阳适戍人。

王候宁有种?竿木足亡秦。

大义呼豪杰,先声仗鬼神。

驱除功第⼀,汉将可谁伦?

却说时骊山工地,阴云四塞,一民工苍惶跑来谓众工匠道:“汝等闻之乎?吾将受陵运之宝也!昔运宝入陵者,悉无所归!俱与宝货封之墓中矣!”众人大惊,乃曰:“此莫非是为天子殉乎?”原来活人陪葬自商周便行,至秦谓之为“殉”。俄顷,众人皆心悸,掷铁锤,呜咽四起。或哭曰:“可不愿与老皇帝同死矣!”忽一人言道:“尔等且先筑陵,吾自有办法,到时且听我计!”众人顾而看之,这人正是英布。

且说这日运送陪葬珍宝之大船停于江边,英布与众囚往之馈运,会监者疏忽,英布乃令众人撤掉上船之跳板,遂夺船而去。忽一声响箭,只见芦丛中跃出数只轻舟,围之。或云:“湖匪!”英布观之,果是湖匪至。时轻舟已近大舟,湖匪将绳悬于大船,引绳攀之。英布大惊,提剑冲上,胡乱挥砍一通。其余工匠并用梃之类御之。然湖贼势甚悍,匠不能御。英布方战,一大汉及其不备,以刀环其颈。

会一喽啰执船上珠宝谓大汉曰:“大王,箱中尽此物也!吾属富矣!”大汉因异之,问英布道:“尔等究竟是何人?”英布乃将劫船造反之事悉以告之,大汉闻言,孰视之,须臾,乃放声大笑曰:“兄弟!汝敢携人造反,劫人宝器,我敬你是条汉子!”遂将所抓工匠尽释,船上珠宝分毫不取。英布悲不自胜,感引壮汉道:“大王,此固始皇帝掠自六国之利也!吾对半分之,举以壮兵,善敌一场!”壮汉朗声大笑曰:“好!吾姓彭名越,今日我二人就此叩头,结为异性兄弟!”

时咸阳上空阴云密布,丞相李斯侯于宫前,如热锅之蚁连连急转。少倾,赵高自宫门中出,李斯遽迎之曰:“郎中令!卿可算出矣!”赵高笑道:“丞相可有急事?”李斯将手中竹简付予赵高,急曰:“然则有急乎!卿观此,陈胜反矣!英布反矣!又有南方彭越!此皆腹心之疾也。然朝会尽罢,无处面见皇帝!将之奈何?”赵高毋视,谓李斯曰:“区区蟊贼,何足惧哉!”李斯道:“待我面见陛下!”赵高道:“陛下不欲见卿等,臣当御之耳。今此一刻,陛下于永安殿与博士论礼事,臣敢干扰乎?”李斯怒曰:“吾不知孰与安民之事大焉!不管陛下所论何事,请郎中令必以臣意闻奏上。今吾乃守此不去,必亲见之。”赵高笑曰:“丞相莫急,臣领命就是。”于是受李斯书,迈步宫中而去。

时二世于宫中与诸博士议礼事,受赵高手中书,批阅之下,脸色大变。乃喟然叹曰:“嗟乎!天下乱矣,尚议何礼!”诸博士闻言皆大惊失色。胡亥道:“非子之事,乃丞相新献一奏,言大泽乡反戍卒陈胜,骊山走囚徒英布,南方亦有反贼彭越,卿等皆言,朕当何以处之?”众博士皆言当派兵剿贼,唯有一人闭口不言。胡亥问之曰:“卿何不言?”那人答曰:“先皇扫灭六国,书同文,车与轨,法同律,人同心,此乃大势也!先皇收天下兵销为十二铜人,废分封为郡县,政令流行,四方安宁,何敢反?所谓陈胜、英布,彭越者,疥癣之疾耳,何以称贼?所谋不过财,岂足道哉?地方小官便可定矣。”胡亥笑曰:“善哉!正合朕意!若何名?”答曰:“奏陛下,小臣乃先皇所列侯补博士叔孙通也。”

胡亥赞曰:“一侯补博士,能有此之见,实在难得!知君之书不白读也!”又怒斥诸博士道:“至于诸卿,吾视之,可曰‘食古不化,未知变通’!读书越多,却愈来愈蠢,都退下罢!”博士皆俯首,无语而出。赵高谓二世曰:“皇帝谁都可不见,可李斯还应善言抚之,其所知太多也!”胡亥皱眉,叹口气,又念起每见李斯皆如针芒在背,乃盘旋许久,谓赵高曰:“那便见罢!”又命赵高摆了酒宴,众多宫人侍之。

须臾,丞相李斯至,将各地造反之事尽陈于二世,二世摆手道,“小小毛贼,癣疥之疾,不成气候!丞相吃酒!”李斯急道:“此决非凡庸贼,乃欲得天下之大盗也。宜令重兵当之!臣荐李由可为之。同时为天下请诏,暂修阿房宫,使民有喘息之机。”胡亥闻言怒曰:“又是停修阿房!朕不知卿何以非朕建阿房宫也?”李斯声亦大起,道:“陛下!阿房宫不可复为!民间已有民谣传之曰:‘阿房阿房,必亡始皇!’”时胡亥酒已多饮,醉曰:“阿房阿房,亡得是始皇,予朕何干!”李斯亦怒,遂拂袖而去。

却说这叔孙通还于学馆,弟子皆兴高采烈,争贺师得帝识之。叔孙通却嘱众人收拾行李,欲连夜去咸阳,东出函谷关。众弟子皆不知为何,因谓叔孙通曰:“老师已得天子欢心,马上加官进爵,如何反行?”叔孙通见诸弟子,叹息曰:“汝等可识沉舟邪?夫船若入水,必先走屋鼠。吾辈船沉,不复何待?吾之所以将叛军言成疥癣小疾,无非便是争逃,诸博士今皆已关于牢中,今不逃,待加官诏书一至,乃走不去也!”是夜,校尉持以叔孙通为博士诏至学馆,内已空空如也,破书残简遍地。后人有诗赞叔孙通曰:

马上成功不喜文,叔孙绵蕞擅经纶。

诸生可笑贪君赐,便许当时作圣人。

且说这咸阳城中丞相李斯为天下烦忧之时,千里之外,沛县县令亦正为征三百名役夫修始皇陵而烦躁不已。徭役从来不断,何抽男丁于咸阳?贼起四起,又复遣谁率队?于是背手攒眉,于庭中圆转。方其转第三圈,脑中忽灵光一闪,知其可使也!这正是:

丞相自有丞相苦,县令亦有县令愁!

未知县令欲用谁送役夫入咸阳,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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