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像的话语,终是带着一丝哀伤。
庞广达也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付煦。
“所以说,你们不是人啊。”
付煦轻语道:“你们只选择了服从,却忘记了,他还有选择的资格。他是主,他往左走了,条件允许的话,他就还可以往右走。而你们的做法是,当他选择往左的时候,你们就认定了他只会往左,全力辅助他向左。你们并没有去问他,你是否还会往右,往前。”
道像也沉默了。
付煦道:“和他比,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并且我做出了选择。”
两者都看着付煦,似乎也开始思考了。
付煦轻语道:“解开封印很难了对吧?应该需要付出你们自己的意识了吧。”
庞广达道:“死,我不惧,我怕他再痛。若是他再痛,我……我便再也帮不了他。”
他也在犹豫,但是他也说出了他的担忧。
为了这个担忧,他拒绝。
付煦微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我也不是要求你们强行解开他的封印,我只是想和你们谈谈。”
道像沉声道:“你说。”
付煦轻语道:“如果有一天,他还活着,并且想要保护人的时候,可否遵从他的选择?”
道像道:“有些行为只是他的下意识反应,未必有他的想法。”
付煦深吸一口气,“当他的心在颤抖,当他的意识在哭泣的时候,就把力量还给他吧。”
他站起,躬身,“拜托了。”
风吹草动,这盘根错节的老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好一会,庞广达才沉声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他真出现了这种反应,我会离开。”
道像平静道:“若是那般,我会献祭我的意识将他的记忆还给他。”
付煦站直身躯,“对不起了两位,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你们出现过,你们也不会被其他任何人知晓。”
道像言道:“我生于虚无,归于虚无,因他而生,因他而亡。他之名,便是我之名。他之生死,至高无上。”
话落,道像消失不见。
庞广达眼神变化,愣愣的看着脚下的坑洞。“付伯,我刚才……”
他隐隐记得付煦和他说了很多话,但是那些话的感觉却开始变淡,逐渐远去。
付煦笑道:“侄子,最近是不是觉得我特喜欢说道理?而且说的还特别多?”
庞广达摇头,“我觉得还好。”
付煦跳下坑洞中,进行踩踏,“那我就再和你说最后一个道理吧,万物诞生的那一刻,就在时时刻刻的面临死亡的威胁。死亡这个词,我们从开始听,听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无法触动你的心灵。之后就是看,看的时候虽然可能会诧异,但是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
“终于有一天,我们的亲人朋友离世了,我们的情绪开始失控,开始悲伤,嚎啕大哭。”
“如果说生是万灵的巧合,那么死亡就是万灵的必然。”
“我见过许许多多强者不得不依靠静修来压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有时候孤独寂寞也是最可怕的情绪。没有足够的定力,仅仅是寂寞空虚都足以让你发狂。”
他示意庞广达上去,然后自己躺在了坑里。
“庞广达,死亡真的是一切的结束吗?也许以后还有下一个你,下一个她。”
“那时的你,她,我,或许依旧是‘我’,只不过那个‘我’没有现在的记忆,但是依旧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依旧会去想,曾经的‘我’是否存在?本我并无不同。”
“也许环境会变,也许一切都会变,但是‘本我’的质疑却不会变。”
“说完了死亡,那么现在就说一说‘活’吧。”
付煦站了起来,亲手修整土坑。“什么是活着?是你能吃能喝叫活着?还是你说话的时候叫活着?当然,这当然是活着的一个状态,可这只是‘本我’做出的判断。除了你自己的判断标准,那么还有什么?”
“你行走在陌生的街道,走在陌生的人群中,大家彼此不认识,也不曾听过你的名字。你觉得,于他们而言,庞广达这个名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无人知道你,你没有任何朋友,固步自封,本身就是死了,你死在了世俗中,死在了自己的选择中。”
“当你有了亲人、爱人、朋友的牵绊,你虽死了,但是你却融入了他们的记忆中,他们知道曾有一个人叫庞广达。你即便不是存在的,但是在他们看来,你是存在的,哪怕是曾经存在。”
“林佳佳死了吗?从她自身的‘本我’行为来判断,她的确已经死了。”
“那么你记住她了吗?你记住了,她还活在你的心中,哪怕这个活法只是自欺欺人,但是也不可否认,她还活着。不仅仅是你记得她,还有很多人记得她。也不是说就你和她的关系有多好,她离开的那一刻,有人比你更加伤心。只不过,时间总是会冲淡一切不是吗?”
庞广达茫然的看着付煦,这名字让他有些熟悉。
付煦又躺了下去,他给自己修出了一个枕头。“我这一生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我虽是我,但是我随时都会成为另外一个我。我就如同是一个容器,一个没有太大意义存在的人。也许这一刻我还在和你说话,但是下一刻我就不知道我是他,还是我了。”
“我的身份很特殊,我不能够随便行走在天圣宗,我只能够偶尔选择在外边游荡。我很想当个人,当个正常人。但是我知道,我有我需要负起的职责。不知道过了多久,两千年?一千八百年?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时候,小狂还很狂妄。”
“某一天,我的心中出现了两个字——自由。是的,我想要自由,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件事情,哪怕就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好。这天下好与坏,我心中并无观念,我没有他们的慈悲,也没有他们的胸襟。我想,我大概只是我吧,一个举足轻重却希望自己变的微不足道的人。”
“那天,我看到了你这家伙。”
付煦笑道:“其实你进入天圣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我和他说,我喜欢这个愣头,喜欢他的胆量,我羡慕他的勇气。他没说话,我就传下了一个字给小狂。”
“一直到那一天,我终于近距离的看到了你,一个莽莽撞撞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