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下午一点四十分,东京私立森田中学,一年B班。
伴随着“砰”地一声,被推开的教室门打断了数学老师滔滔不绝的授课,粉笔停留在180上面,只差一个圆圈。
“桐原同学,下次进来要学会敲门,这么基本的礼貌还要人教吗?”
“哦。”
桐原亮司头也没抬地敷衍,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趴在书桌上,头埋进胳膊里陷入一片黑暗。
“三角形三个内角的和等于180°。”数学老师把圈补上,但坐在窗边的少女并没有再注视黑板,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刚进来的桐原亮司身上。
“哒……”
少女的课桌上突然多了一个纸团,她回头扫去,就看见好友西园寺樱朝自己挥手。
她打开纸团,上面还写着一行凌乱的字迹,落款上还画了一瓣樱花。
‘小乃,你听说了吗?桐原同学的双亲去世了,他现在身边只剩下表姐一个亲人,你不去安慰一下吗?而且,你在这时候吐露感情说不定会帮助他呢’
长坂有乃重新把这张纸揉成纸团,塞进自己的背包里,视线越过其他同学,直接落在桐原亮司的身上。
左手扶住下巴,食指和中指不断地敲打着嘴角的美人痣,她的内心十分纠结,自己要不要上前呢?
放学后,同学陆续走出教室,长坂有乃收拾好挎包后,走到桐原亮司的身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桐原亮司的胳膊,半蹲下来轻声说道。
“桐原同学,放学了,你还不走吗?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一会?”
桐原亮司没有反应,依旧埋头享受着黑暗的侵袭,就像是蝙蝠习惯了倒挂在树枝上,他的双眼似乎也喜欢上了虚无。
“桐原同学?”
长坂有乃左手轻轻地推了一下桐原亮司的肩膀。
桐原亮司侧过头,半睁开一只眼睛,语气冰冷道。
“你是谁啊?走开,不要烦我。”
桐原亮司左臂猛地一挥,直接把半蹲在地上的桐原亮司推倒在地,她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男生,眼中流出两行清泪。
“桐原同学,我讨厌你!”
长坂有乃抓起掉落在地上的挎包跑出教室,身后的西园寺樱也厌恶地瞪了桐原亮司一眼,骂了一句“你好差劲”,紧跟着离开教室。
桐原亮司无所谓地扫了一眼门口,重新趴在书桌上。
‘差劲就不要理我,白痴’
“小乃,你别放在心上,唉,可能桐原同学双亲刚刚过世,心情不好。”
学校操场上的座椅处,西园寺樱给长坂有乃递过一根巧克力雪糕,她一边吮吸雪糕一边搂着长坂有乃,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予温暖。
“我明白。”长坂有乃胳膊靠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脸蛋,双眼都失去了高光,无精打采地看着远处棒球部练习。
“唉,过两天再看看吧,桐原同学说不定会回到过去的。”
长坂有乃微微点头,心中仍对桐原同学抱有期待。
但是,心理学上有一种心理摆效应,通俗意义讲,就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周后,长坂有乃就彻底对桐原亮司失望了。
逃课、打架、上课睡觉、染发……只要是不良学生常做的事情,桐原亮司样样不差。
长坂有乃也曾想过,不要害怕……走过去,用自己的感情说服他。
可经历上一次的打击后,长坂有乃就失去了走上前的勇气,以至于她也像西园寺樱、大部分同学一样,瞧不起桐原亮司、厌恶桐原亮司、把他当成异类。
但所谓的缺乏勇气也可能只是逃避的借口,说到底,长坂有乃不知不觉中怨恨起桐原亮司,原因就是那该死的自尊心。
谁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人,然而当喜欢的人突然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会怀疑自己的眼光,自己的第一次心动就献给这样不堪的人,长坂有乃伤心欲绝之下,也变得极端又偏执。
长坂有乃有想过,会不会是自己的喜欢程度不够,以至于看到暗恋的人朝不良发展,就会歧视他?
但想来想去,长坂有乃才明白,她不仅歧视桐原亮司、厌恶桐原亮司,还更加看不起自己。
她暗恋过桐原亮司,但还达不到拯救他的程度;
她想过拉桐原亮司走出深渊,但早已丧失接近他的勇气;
她希望桐原亮司能够恢复如初,但更加害怕曾随波逐流的自己被打脸。
正因于此,她看到桐原亮司突然发生转变,才开始变得紧张、不安,连那种不良都能够重新迎接生活,那么曾经一直嘲讽、怨恨他的自己,又算做什么?
“你赢了。”
长坂有乃双眼噙着泪花,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美人痣上。
她讨厌桐原亮司,但正如对方所言,她不希望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撒谎。
“谢谢。”
桐原亮司轻吐一口气,脸色严肃道。
“过去……我好像对你做过很过分……”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长坂有乃转过身,双臂抱胸撑起布料,“你的北京烤鸭很棒,我很喜欢,但是你不要嚣张,给我一周的时间,绝对会做得比你的好吃。”
桐原亮司笑着点头,接着想起了赌注,他刚要开口,长坂有乃就抢先回应。
“我讨厌你,不会向你低头的。”长坂有乃放下胳膊,蛮横的语气带有一丝娇羞。
“但我会亲自找千代姐道歉。”
话罢,长坂有乃就快步离开料理教室。
“那么,结果显而易见,这场料理比赛是桐原同学获胜了。”
料理老师公布完比赛结果后,四周的学生都一拥而上品尝北京烤鸭和猪排沙拉,看到眼前的场景后,草雉咏萌双手揉搓在一起,脸上暗藏笑容地、悄悄地离开了教室。
“桐原同学,你是怎么想到让长坂同学做裁判的,就不怕她偏向自己吗?”
雪见真由美走向前笑着询问,自己的粗心总算没有酿成大祸。
桐原亮司手摸着下巴,歪着脑袋笑道,“我这也是一场赌博而已。”
赌博的根据共有三个。
通过桐原亮司的观察,他发现长坂有乃非常喜欢料理,似乎超脱于兴趣爱好,千代姐也曾说过长坂同学的料理天赋很高。
一个如此喜欢料理烹饪的人,不可能在自己擅长领域作假,除非她不是真的喜欢,这就像那些打电竞的职业选手,只有不真心热爱事业的人,才会选择打假赛。
第二个,长坂有乃对这场比赛的重视程度很高,换发型就是标志之一。
而且在做料理的时候,长坂有乃会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铃川玉美和野田真绫的对话也没办法干扰她。
这足以表明她对料理的兴趣。
更何况,长坂有乃的自尊心非常强,她想用实力战胜自己,而不是靠所谓的口味差异。
至于最后一个,那就是桐原亮司的笃定,他讨厌长坂有乃,但不代表对方就是坏女孩。
仅此而已。
……
当晚,长坂有乃走到自己的衣柜前,双眼紧盯着贴在上面的毕业照,几秒钟后,她撕了下来,而浮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小学毕业照。
桐原亮司和她并排站在一起,双手都比划成“v”型。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