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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有一有二就有三。
在过去的一年中, 赤之王累计把自家女儿弄丢了两次。
那么按照前人们从各种客观事物中总结出来的规律与提炼出来的真理,周防尊如果再执意一个人带着爱丽丝出门,十有八.九要把小姑娘弄丢第三次。
“出云说, 不可以只跟你一起出门......”
忽然想起了这茬的爱丽丝,郁闷地戴起她的小恐龙睡衣的兜帽。
“他又不在。我们早点回来就行了。”周防尊咂舌, 把她的帽子摘下来。
爱丽丝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被这么来回倒腾一次, 更加毛毛糙糙。
“对哦!”她恍然地眨了下眼。
周防尊就把她推进房间里:“快点去换衣服。”
哪怕今天草薙出云就站在他面前、直接堵在门口,他也要带周防爱丽丝出门买水彩笔和贴纸。
他偏不信自己真会把周防爱丽丝搞丢第三次。
立下Flag的赤之王施施然地走到下楼, 坐在沙发上等爱丽丝换好衣服下来。
她的衣服都是草薙成套成套从童装店里买回来、再成套成套挂进衣柜里的,不仅如此, 就算连她每套衣服应该搭配什么颜色款式的鞋子, 都在衣架上用小标签写好了。
虽然这种养孩子的方法相当烧钱, 但它确实帮草薙出云节省了不少的精力和时间。
至于那些节省出来的时间被用在了哪里——周防尊思考了一下, 毫无头绪, 但很快他就在从楼梯上蹦下来的爱丽丝身上找到了答案。
这个小卷毛乱七八糟的脑袋,就是草薙出云每天在她身上花时间最多的地方。
爱丽丝的头发又软又卷,光是用气垫梳梳理整齐都要花上不少时间。
虽然大概在五百年前周防尊有被胁迫着参与学习如何给小女孩编辫子,但当时他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反正有草薙和十束在, 再不济还有千岁和镰本在。
吠舞罗手巧的人不少。除了有摆不平的外敌之外,还有什么需要赤之王冕下躬行践履的么?
而眼下, 正是印证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那句诗词的好时机——
在又一次把好不容易给爱丽丝梳顺的头发搅乱之后, 周防尊很彻底地放弃了给女儿搞点造型的心思。
唯一让他稍感慰藉的是爱丽丝全程没有喊过疼, 也没有小声地嘶嘶地抽冷气。
每当梳齿在爱丽丝的头发上遇到些许阻碍时,周防尊都会立刻停下自己的动作, 小心翼翼地帮她解开头发上睡出来的结, 再紧紧地攥着那一小绺, 慢慢用梳子梳开。
最后临出门前他给爱丽丝选了顶针织帽, 最顶端有个很大的毛线球。周防尊抓着那个毛球拨弄了两下,烦得爱丽丝像条被撒了盐的蛏子那样扭来扭去地躲着他。
不过再躲也没用。
为了不让她再丢一次,赤之王做了个相当违背他个人习惯的决定。
——他决定今天出门的全程都抱着爱丽丝。
都把人抱怀里了,这下还能再走丢?
不信邪的赤之王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视野陡然抬高,突然坐在了爸爸手臂上的爱丽丝茫然地看了看地面,又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爸爸的脸。
“我自己可以走路。”
小姑娘晃了晃自己的小胖腿。
距离吠舞罗最近的商店街也不远,哪怕是爱丽丝这种连50米也要跑16秒的小学生都只需要走二十分钟就能到。
“以为我很想抱你?”周防尊挑了下眉,将拿在手里的耳罩套在爱丽丝脖子上,嘱咐她,“觉得风吹得冷就把这个戴上。”
爱丽丝点了点头。
今天是个多云的阴天,虽然没怎么刮风,但难耐的湿冷却不断侵蚀着从人体上散发出去的热度。
好在周防尊是个移动的热源。爱丽丝趴在爸爸热乎乎的怀里,把脸贴在他的颈侧。感觉冷风把另外半边脸给吹冰凉,她就挪一挪身子,撑着爸爸宽阔的肩膀,将另一边脸贴在他颈侧。
爱丽丝这么反复几次之后,周防尊还是抬起了手,用自己干燥温暖的掌心盖住了爱丽丝另外半边露在外面的脸和耳朵。
这下总不会再冷了吧?
爱丽丝果然没有再动弹,她安静地趴着——然后没一会就睡着了。
察觉到肩膀上小姑娘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任劳任怨的代步机器人赤之王阁下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把盖在她脸上的手给撤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真的这么做,忽然好几辆黑色的轿车在靠近周防尊的马路边停了下来。
数名身着黑西装,脸上架着一副墨镜的壮汉唰唰从车里鱼贯而出,齐齐整整地在赤之王身后排开——
“周防先生!新年好!!今天也辛苦您巡查了!!!”
周防尊:“......”
这种诡异的场面是在镇目町中经常会上演的事情。
周防尊都已经习惯了,经常跟着他出门散步的安娜也习惯了。
爱丽丝倒是没怎么见过,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正睡着呢!
周防尊没来得及出言制止这群——人(他也记不起这些人是那个组织的了),只能匆忙捂住爱丽丝的耳朵。
确认女儿没被吵醒之后,松了口气的赤之王眉头稍一松开,接着他扭头,又是一副面色沉沉的模样,看向这群没眼色的家伙。
被他投以目光的黑衣人们不约而同地在东京萧瑟的寒风中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就在这群人多数都以为自己要被赤之王用眼神凌迟到心脏过载继而麻痹时,他们之中的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中年人忽然出声道:
“周、周防先生。”
那双煌煌的赤金色眼睛望向他。
叫人以为仿佛与一只狮子对上了视线。
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袭来的同时,中年男人喉结滚动:
“小小姐睡着了的话......最好还是把她的帽子给、戴上......不然很容易着凉......我女儿就这么感冒过,啊,当然没有任何要指使您的意思!就是想、给您提个醒......”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忽高忽低,抖得跟筛子一样。刚才推着他站出来“提醒”的勇气也跟着抖抖抖地给抖没了。
早听说周防尊喜怒无常,想把一个人烧成灰全然不比烧木柴难多少......
自己怎么就想不开去教赤之王做事了???
真以为这人抱个孩子就能跟他们在这种普通人一样吗???
就在中年男人恨不得给自己抽上一巴掌的时候,沉默了片刻的赤之王忽然又有了动作。
他只能空出单手,动作笨拙地帮本来脑袋上就戴着一定帽子的小女孩又戴上了她棉衣外套上的帽子。
那个周防尊还挺喜欢的毛线球此时成了他帮周防爱丽丝戴帽子的最大阻碍。
这回终于有了十分有眼色的家伙冲了出来。
他伸出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协助周防尊把那个毛线球给塞进了棉衣的兜帽里。因为个子还没有185的周防尊那么高,这个青年几乎是踮着脚在帮忙的。
“这样可以了吗?”
周防尊的提问让刚才的中年人心肝肺都狠颤了一下。
他忙不迭地点头:“可以的!只要别让小小姐吹到风就行!”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周防尊没再说话,他看向中年人的视线一转,落在身边青年的身上:“谢了。”
说完他便抱着他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儿离开,留下黑手党们面面相觑。
如果说话语都有各自的分量,那么一句来自赤之王的道谢显然是这群里世界的普通人们过于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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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女儿的赤之王一路走到商店街,却发现爱丽丝根本没有睡醒的迹象。
看她睡得那么香,还在梦里哼哼唧唧砸吧嘴,周防尊甚至都有些舍不得把她叫起来。
不然先找到卖贴纸和水彩笔的文具店好了......
周防尊稍微思考了一下,做出决定后,他抱着爱丽丝慢慢悠悠地走进搭着顶棚的商店街里。新年的到来让门竹注连绳之类的东西变得随处可见,街上的行人不算多但也不比平时少,从前周防尊偶尔路过这里的时候还会来买包烟,但现在吠舞罗已经没有人抽烟了。
相较各种售卖熟食的店铺,周防尊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家文具店则显得相当门可罗雀。这里的色调从装修到摆放在货架上的文具都看起来又灰又暗,看着跟他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女儿很不相符。
周防尊拿起一块橡皮,发现它就只是一块橡皮。
白色的,长方体,外面用灰色的纸壳裹着,是那种连周防尊都会产生“这也太质朴了”的老气文具。
真的会有小孩子喜欢这种吗?
他回忆了一下写作业时的爱丽丝。
这个小家伙是个不太多得的左撇子,写作业的时候总会把自己的铅笔盒放在左手边。
而她的铅笔盒是粉色的,笔是胡萝卜形状的,而橡皮擦是小兔子模样的。
爱丽丝每次用过她的小兔子橡皮擦,就会认认真真地把擦黑的地方在白纸上重新擦干净。而且她也不会只盯着一个地方用,小兔子的圆脸要是哪里被擦平了一块,她就会换一个地方,直到她重新把小兔子的脸擦圆。
观察她实在是一件非常有意思又消磨时间的事情。
偶尔周防尊也会想,如果给他一张躺椅,他说不定可以兴致盎然地看着爱丽丝津津有味地捣鼓她的那些文具。
“老板。”周防尊压低声音,走到柜台前,“有没有那种小女孩会喜欢的水彩笔和贴纸?”
老板也很上道。
平时会光顾他这里的都是大人,哪怕有孩子被家长领来,也会对着货架上过于朴素的文具们露出一张苦兮兮的脸。
“那种你要去商城找。”老板说完摆了摆手,便又缩回了柜台里。
周防尊没想到还有这种讲究。
他“噢”了一声,然后又补了句:“谢谢。”
商城距离商店街也不算远。
比起中老年人经常光顾的商店街,年轻人们更青睐商品时髦丰富的商城。
不过镇目町范围内唯一的商城规模也不大,周防尊又抱着爱丽丝走进商城,自动门打开后扑面而来的暖气让他皱了下眉。
这里的文具店在三楼,盘踞了两个门面,果然如之前的文具店老板说的那样看起来色彩绚烂了许多。
站在门口的导购给他塞了个红色的小购物篮。
走进店里周防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难闻,但也不那么舒服。他还看到了和爱丽丝铅笔盒里一模一样的小兔子橡皮擦。
他先找到放着水彩笔的区域。有盒装的也有袋装的,色号也从12、24、36再到48不等。
而且外包装还各有不同。
有些格外花哨的,还被打上了“联名”的字样。
周防尊看得头疼,再加上他也不能帮爱丽丝拿主意,想了想还是决定狠心将她摇醒。
“丽兹。”周防尊拍了拍女儿的背,拍了大概半分钟才听到她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气音。
“起来。”他把爱丽丝放到地上,没睡醒的小家伙摇摇晃晃了一阵,往后靠到了他的腿上。接着她顺势抱住了周防尊的腿,心心念念的水彩笔就近在眼前,她却眯着眼睛哼哼唧唧地闹觉。
“水彩笔还要不要?”周防尊抬了下膝盖,小树袋熊就顺势抱得更紧了一点。
“不要就回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爱丽丝这才睁开眼睛。
她迷瞪瞪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又迷瞪瞪地挪到货架旁边随手拿了一盒水彩笔下来,再迷瞪瞪地回到周防尊身边,把手里的盒装24色水彩笔递给他。
这小家伙在上学以外的时间,只要她身边有人,手上就总是空的。
周防尊不想帮她拿东西,可挡不住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的注视,在一番无言的对峙之后,还是认命地接过,然后将她重新抱进怀里。
文具店的灯光瓦数很高,叫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斑斓的颜色也愈发浓墨重彩。
在又顺手帮爱丽丝往购物篮里放了一个鳄鱼外形的订书机、两个花花和小鸽子的印章、一个封皮是《英勇骑士》蓝战士的横格本(她把这个本子放进篮子里的时候周防尊重重地“啧”了一声)之后,他们总算找到了陈列着贴纸的区域。
爱丽丝在诸多的不干胶硫酸纸PET贴纸中徜徉,最后终于在一个闪亮到周防尊不忍直视的柜子前,她才示意让周防尊停下,然后弯着身子从里面拿了好几版满是水钻的贴纸出来......
周防尊对此感到一阵窒息。
而不等他忧心女儿的审美,便听到一个人在距离他两三米的地方站定。
“突然接到了疑似拐卖儿童的报案,我还在想是什么样的社会渣滓在新年里破坏他人的美满家庭——”
一个说不上轻佻,落在周防尊耳中却格外欠揍的声音悠悠传来。
“没想到居然是你。”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两人同时道。
“不是说了吗?接到了疑似拐卖儿童的。”宗像礼司慢条斯理地推了下眼镜。
他今天穿着一身爱丽丝从来没见过的便装——高领毛衣加长款风衣,合规合矩的打扮,唯一的缺点是看着不太像才二十出头的人。
“嫌疑人身着黑色外套黑色长裤,外套兜帽边缘有一圈毛滚边,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疑似昏迷,推测可能对其使用了药物......
“反正放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顺便帮助警方排查了一下。
“结果发现这附近符合条件的只有你——”
“周防小朋友。”自顾自地说完了一大堆的宗像礼司话音陡然一转,满脸笑容地看向趴在周防尊肩上的爱丽丝。
“新年快乐。”
“礼司叔叔新年快乐。”
没能听出话里话外都在疯狂阴阳怪气自家老父亲的小笨蛋,很有礼貌地朝长辈点头问好。
“嗯,果然,你比你那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反丨社丨会气息的爸爸安分可爱多了。”宗像礼司本想伸手摸摸她被中央空调吹得红扑扑的小脸,但转念一想,抱着她的周防尊肯定不会让自己如愿,于是便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她。
“......你小子想打架直说。”本就面色不善的周防尊径直垮下脸。
“怎么会,现在可正值新春佳节。”宗像礼司将手放进风衣的口袋中,看起来颇为文雅,“只要确认了没有人在这种与家人团聚的时刻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那我身为‘佩剑者’的工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要是他的话能更少一点,就更文雅了。
周防尊懒得理他,抱着睡着的女儿出门逛街居然被认作拐卖小孩的人贩这种误会,让他多少有些在意。
他一言不发地便带着已经挑好了贴纸的爱丽丝往收银台走去。
然而没走两步,周防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抱着爱丽丝又飞快地回到了还站在原地的宗像礼司附近。
赤之王抓着女儿的手,往外宗像礼司所在的方向一伸。
宗像礼司怔愣一瞬,旋即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周防尊嗤笑道:“我家女儿跟你打了招呼。你作为长辈,不给她一点压岁钱有些不合适吧?”
突然被讹钱的青之王:“......”
这种无理的要求当然是可以拒绝的。
可周防爱丽丝看起来格外期待,她甚至问周防尊:“礼司叔叔也会给我压岁钱吗?”
“当然。”赤之王扬起眉梢,挑衅意味十足地看向站在对面装模作样的惯犯,“他那么喜欢你。”
宗像礼司:“............”
这点周防尊倒是说对了。
周防爱丽丝的乖巧可爱远超同龄小孩,也自然远超他兄长宗像大司家里的两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
干净漂亮又听话的人类幼崽万里挑一,会喜欢她当然也是人之常情。
而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很显然。
——不给压岁钱就是不喜欢。
那么接下来如果他真的不给周防爱丽丝压岁钱,周防尊大概就要趁势对女儿灌输你看这个小气鬼都不肯给你压岁钱,他对你的喜欢不是真的,以后离这种心口不一的青服王八蛋远一点!
不管给还是不给,宗像礼司都占不到什么好处。
那既然如此——
宗像礼司从风衣里侧的内袋中摸出一个提前给家里小孩准备的装着压岁钱的信封,递到周防爱丽丝眼前。
“新的一岁要好好吃饭,按时睡觉,认真学习。”
送给她的祝福是真心的。
爱丽丝眼睛亮亮地双手接过信封,脆甜脆甜地对宗像礼司道谢:“谢谢礼司叔叔!”
宗像礼司满意地“嗯”了一声,但你要以为他如此好打发,那可就太小瞧青之王了!
第四王权者绝不吃亏!
宗像礼司笑吟吟地看着如获至宝的爱丽丝,忽然又提了个要求。
“看在压岁钱的份上,我可以得到这位漂亮可爱的小小姐的拥抱吗?”
周防尊:“?”
“不·可·以!”
“哦呀,为什么不可以?”宗像礼司问,“难道是我的要求很强人所难?”
“少废话,就是不可以!”
“好吧好吧。”宗像礼司状似无奈地长叹一声,“那,请这位漂亮可爱的小小姐夸我一句总算不过分吧?”
周防尊:“???”
他这回也不跟宗像礼司继续斗气了,抱着爱丽丝直冲收银台。
然而宗像礼司紧随其后,趁着周防尊结账的时候接着引导爱丽丝夸自己。
“聪明的小朋友肯定记得别人教过她什么。”宗像礼司说,“周防爱丽丝是聪明的小朋友吗?”
她当然是!
爱丽丝一听这话,立刻仰起那张生气勃勃的小脸:“礼司叔叔超级无敌特别——唔唔唔?”
周防尊匆忙拎起装好文具的纸袋,将纸袋转交给抱着爱丽丝的那只手中后,他总算空出了手,阻止自家小笨蛋的问题发言。
他捂着女儿的嘴,恨铁不成钢地掐了掐她的脸: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