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电光火石间意识到自己成了他们负累,她死死盯着墙洞门几条狼,确定自己没法对付,而林中哨声刺耳,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唐荼荼再不作犹豫:“你们留下,我自己能出得了林,救兵要喊什么人?”
她说话没分量,两名影卫听主子令立刻动作,下意识地拿出了对犯人那套,锁住她肩膀护着她上马,唐荼荼甩开他们叱了一声:“我不用人送!做你们事儿去!”
暮色刚起,夕阳投下了一地暗影,唐荼荼也顾不上找自己骑来那匹里飞沙在哪,挑了匹最近马爬上去,狠狠一鞭子甩上马臀,心里默念着“救兵救兵救兵”,挟大任去了。
“别……”
晏少昰似被一尖锥戳进了喉咙,愣是戳出了他一声恨骂:“蠢死!”
果然,唐荼荼马一丝犹豫也无,冲着墙门断裂处群狼冲上去了。
这是战马,从小四面鸣锣、鞭炮栓脚战马,吓大马不怯战,物种天生恐惧会被压制到最低。长到成年去了势成骟马,会长得愈发膘肥体壮,满腔血性犹在,骨子里就是嗜战。
战马从来不是用来逃跑,主人劈手一鞭子下去,这就是进攻讯号,它们只知道迎难而上。所以遇险时如果要逃,得先调头,再以双腿夹马腹,冲出一段距离后才敢甩鞭子。
她直愣愣这么一鞭,座下神骏撒开四蹄,朝着狼群方向冲去了!
“勒缰!”
晏少昰吼了一声,四周影卫呼声混乱,那傻子也不知道听着了没,骑在马上手忙脚乱。
一下子加速到最快,只抓一条缰绳是坐不稳,唐荼荼被甩得左摇右摆,成了狂风中一叶扁舟,还算她有点急智,趴下死死抱住了马脖子。
晏少昰飞掠上马,头一个追上去了。
她这一冲,阴差阳错地从狼口救下了几条性命,唐荼荼座下马冲至墙门前势头不减,马蹄高高跃起,呼律律嘶鸣声把几头野狼惊得四散而逃。
唐荼荼抱得死紧,把马勒得直甩脑袋,马蹄一通乱点。
临她一个马身时,晏少昰陡然间腾身跃起,一个起落,稳稳地坐到了唐荼荼身后,横臂一揽,铁杵似手臂将她锢在了身前,说话动静像骂人。
“撒手!”
唐荼荼惊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殿、殿下?”
头顶咬牙切齿道:“就不能给你个好脸!人话都听不得!回头学不会骑马,你……”
“我学,明儿就开始学……”唐荼荼缩了缩脖子。
她把手缩回来,缰绳被他抓了,她手没地儿放,哆哆嗦嗦捏在自己裤子上,只余后怕。
晏少昰一时词穷,无暇措辞了。
野生狼群一般不超过十几二十头,可此时鹿群发了疯似从南边烽燧断裂处涌出,这群在内林中贴了一年膘家伙成了脂肥肉美点心,吸引了无数野狼和豺狗,原本平静原野上处处都是野兽身影。
刚喘了口气儿校尉看清此情此景,目眦欲裂,差点从马上栽下来,扯着嗓门叫着。
“列队!列队!鸣金号!不能让狼群进墙!”
立刻整合剩下几十名骑奴,守好两处断裂,远处哨卫似也发现了这头动静,自烽燧墙下哨塔起,冲天号角声海浪一般层层向外扩散。
晏少昰与一群影卫停也不停,在残红夕阳下,跑出一条尘烟滚滚线。
林中惨叫声不止,戛然而止哨声却也更多了,一行人马上直追,逼伏着外林落了单野狼退去。
外林总共四座山头,从前边两座矮山一直绵延到后山人迹罕至荒林去。
褚家和狄家人是今早进山,一群少爷胆儿怂,没敢往深山里走,只浅浅地入了林,晏少昰领着人循声追去,没一会儿就撞上了。
那群侍卫虽然都举着剑,却没个章法,跟几头落了单狼缠斗,落于了下风。晏少昰狠狠甩了几鞭,驾马迎头撞上去。
满地死鹿,还有受伤侍卫横了一地,不知死活,猩红血遍地开花。
唐荼荼头晕目眩,她全身血液都冻住了,从指尖、足尖开始发麻,血流不畅般麻木和心头恐惧渐渐攀升,叫她从头到脚都僵成了一块石头。
身后二殿下整副心神都在救人上,没意识到她萎顿,一剑劈下,半个狼头分了家。
那条飞溅出血线映在唐荼荼视网膜上,叫她有一瞬间连呼吸都没了,唐荼荼蓦地闭眼,用力一咬舌尖,才渐渐有了知觉。
这一闭眼,她闻着了一种奇怪味道,似臭,又好像不是臭,像动物骚味。
几头狼很快被斩杀,中间一个白衣少爷眼睛也不敢睁,举着一把刀乱挥,差点挥中唐荼荼腿。
晏少昰一马鞭将他刀扯下来:“泰安呢!”
“殿下!”沈乐天早没了翩翩公子风度,腿一软萎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
“泰安还在里头,跟狄家长子在一块……他们碰上了大虫!突围不出来……”
各家精锐家兵和普通侍从差别就是如此了,侍从都是从武馆雇来,谈不上忠心,遇事总是要先逃,他们这几十人战线拉得太长,已经彻底乱了。
唐荼荼反应迟钝了些,一时没能迷瞪过来“大虫”是什么东西,直到二殿下催马到极致,赶到了前头战场,她听到了一前一后两声震啸山林兽吼。
吊睛白额,头顶王字,好壮实两头大虫!
那一瞬间,连疾驰战马都顿了顿,四蹄慢下来。
这两头四五百斤畜牲身上都挂了彩,可刀剑伤都在表面,反倒惹得老虎发狂,要想一击毙命非蛮力不能行。
廿一带着几个影卫上去缠斗,剩下一头体型小些,大约是母虎。这畜牲不知是蒙头乱撞,还是真瞧出了领头是谁,朝着二殿下撞过来,一声咆哮,后蹄施力高高跃起,连人带马往下扑。
“低头!”
晏少昰举剑去挡,可只堪堪阻了一阻,轻薄剑被虎爪打得脱了手。
虎口腥臭,唐荼荼名为求生那条弦紧绷到极致,几乎要把这一瞬间定格成慢动作。
恍惚间,她竟觉周围所有动作、声音都慢下来。
老虎前腿肌肉一步步舒展过程,利爪从甲鞘里缓慢出鞘,骏马受惊,前蹄高高跃起以自救,四周影卫恐慌到变形脸孔,他们惊呼声也似隔了雾,慢腾腾地喊出一声“殿下”。
还有腰上揽紧那条手臂,勒着她肚腹。
唐荼荼在这种魂魄抽离似钝感中,呆呆地想。
我多活一世,没一件事做好,就要死在这里么……
出门前,好像没有跟母亲打招呼哎……
眼前慢动作情景分割成光斑一样格点,飞瀑似垮塌下来,唐荼荼瞬息间意识回笼。
她一反手,抽出了二殿下腰间挂着短刀,双手死死握住刀柄,直起身便刺。
她握刀姿势不对,下刀位置更是差到了极点,感受到了虎头坚硬头骨阻挡可硬是凭着蛮力,又借着马前半身跃起后又下坠力道,一尺半长刀身一贯而入,深深贯透了虎头!
老虎于空中一阵抽搐,叫也没叫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
刃锋刺入虎头一瞬间,唐荼荼愣愣地想:前天她还遗憾自己空有打虎力气,这回出来,真是兔子鸡狼虎什么都猎着了。
头顶二殿下声音也不稳了,似乎也在哆嗦:“你真是……”
直到血液喷溅出来,唐荼荼终于眨了眨眼,一醒神,她全身都软了,力竭似软在二殿下身上,胸口大起大伏地喘起来。
“殿下……”狄叡身上挂了彩,好歹还是站着。
将门出身到底不同,他和家中那些堪用家丁都举着剑,护着里边几个缩头抱在一块公子哥。
晏少昰冷冷一眼掠过他们,看见表弟靠坐在一棵树上,唇边染血。
“泰安!”晏少昰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了。
唐荼荼没了这个靠山,山风扑着后背凉飕飕,她怕这马又发狂乱跑,不敢单独跟它呆,抱着马脖从马背上出溜下来,也软着腿跑过去了。
小公爷面如金纸,外头瞧不见什么伤,他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气,像条离了水鱼,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眼泪淌了一脸。
“二哥……”
“哪儿疼?”
“胸、胸口疼。”
他手捂是左胸上方,唐荼荼蹲下掀开他衣裳,轻轻按了一遍,摸到一个明显骨凸起,“应该是肋骨骨折,不确定有没有内伤。”
“带他回去找太医!”
眼看他们要把褚泰安背起来,唐荼荼立马喝止:“不能背!旁边就是肺叶,要是刺穿肺叶就麻烦了。”
她稳住声音:“找个人跟他一块上马,固定住肩膀和腰,路上别贪快,不能颠簸,到了哨所换辆推车,拉他回围场去找王常山王太医!”
褚泰安睁开一双糊满眼泪眼睛看她,透过水雾,看人也像照哈哈镜般奇形怪状,他呜咽着道了声谢,知道自己脱了险,眼睛渐渐合上了。
“撑着。”
晏少昰用力掐了掐他人中,褚泰安被他掐出了几分清明来,迷蒙地睁开眼,哀哀叫了一声:“二哥,疼……”
“睁着眼!”晏少昰低声快速道:“你要是有事,你爵位就落在你家三房头上了,你甘心?!”
褚泰安眼睛圆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真咬牙提起了几分清明。
等几人扶着他上了马,一名影卫紧紧抱住他,缓缓驱着马走了。
在场少爷们各个哭爹喊娘,都是些废物点心,晏少昰挑了唯一一个神志清醒:“你们做了什么,怎么引来这么多畜牲?”
狄叡嘴唇抖得话都说不圆乎,定了定神:“我不知道……我们上山时候碰上了祥楹侯府一行人,侯爷叫我们上山提防些……今年不知怎么,林中野兽躁得很,饿得饥肠辘辘,见人就扑。”
晏少昰脸色变了变。
去年秋狩,父皇和几位王叔都亲自进林了,南苑几个将官谨慎得过了头,林子里头压根没瞧见什么野物。
从各营精射手到王侯武将们全都获猎不丰,最后分猎和行赏都扫兴得很,小兵中还闹出了跟别人买猎物以论功贪赏丑事,一群人败兴而归。
今年父皇特意吩咐要多些像样野兽,京郊和河南、陕西、辽东几省,进献了几十头虎豹黑熊来,放入外林充实猎场。
可南苑几百年了,从没出现过群兽狂暴事儿。照常理来说,这么多猎手进山,野兽一定会避着人走。
这几座山头一直绵延至临省,地界太大,进山两天工夫够干什么,能碰着落单孤狼都算运气。
晏少昰阴沉着脸,刀似目光戳向张校尉:“这些天没有投食?”
张校尉恨不得呕血以证清白:“绝不可能!卑职天天盯着手下往河边投食,扔进来兔子山鸡有上千只!宁撑死这群狼虎豹,也不敢饿着一个,就怕大兽饿坏了会野性大发。”
野兽吃饱了躲着不出来,王侯们猎不着还只是扫兴,张校尉挨两句挂落事儿;要是野兽饿得乱跑,伤了这群贵人,他官帽一定保不住这道理他算得清楚。
可他陈情间,廿一已经剖了老虎腹,这么壮实万兽之王,腹中除了肚肠和一滩血,里头竟真没什么积食。
“这、这怎么可能!”张校尉一时间百口莫辩起来,被两个影卫狠狠一踢膝窝摁着跪下了。
野兽多,饿得饥肠辘辘,两桩凑一块,成就了这场惨剧么……
唐荼荼盯着满地被咬得缺头断腿死鹿,总觉得林中不该有这么多鹿,若说狼群和老虎是饿,追鹿而来可鹿群呢?不应该全往山上走。
山脚下水丰草茂,是一望无际原野,占地面积不小,往年一向是围猎最好地方,牧草质量比山上好得多。
“不止是饿。”唐荼荼喃喃道,她猜到一直萦绕在鼻间那股子膻腥味儿是什么了:“应该是雄兽鞭。”
廿一:“……什么!”
所有影卫和校场骑奴全呆滞地看向她,唐荼荼以为古今词汇异义,他们没听明白,一时间羞涩也顾不得了:“就是睾子、阳器、你们睡姑娘那条东西!”
一时间全场死寂,只有马蹄声不安地动了动。
一群人目光诡异,叁鹰结结巴巴:“姑、姑、姑娘,我们知道。”
身后那道气息也沉默了。
唐荼荼:“……知道都不吭声!”
她拉平了一张脸。
“八九月是动物繁殖季,你们秋狩选在这时候,也是因为动物发情,鹿群和羊群规模会很庞大。有人取发情公鹿公羊鞭沿途扔下,专门用这味道引来了鹿群羊群,就能把饿坏野兽招来了。”
山上更高处哨声依旧响彻密林,众人却顾不上去救了,跟随她视线往山下望。
“最大鹿群还在内林。”就是他们今天围猎那一波。
唐荼荼侧头,两条弯弯柳叶眉皱不出深锁弧度,“可别让兽群闯进去。”
仿佛在应证她说话,山坡上、矮林间,处处草丛间轻轻抖动,缝隙中露出野兽精光逼人眼睛,贪婪地吞咽着口水,注视着平原上鹿群羊群。
再往山下那片原野望去,遍地兽蹄声如雷,多是牛、野马、鹿和羊群,可里头追猎虎豹豺狼也不少,像唐荼荼曾看过荒野纪录片,直叫一群人头皮发麻。
鹿呦、羊咩、虎啸、狼嚎声,还有豺狗和山猪,浑似四座山野兽全聚到了一处。
张校尉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这么多兽,一时恨不得从周围抽把刀自戕谢罪。
廿一目力最好:“殿下,似有人在驱兽。”
那一行人不多,排成两队,骑在高头大马上甩着五六米长响鞭,噼啪声音似一连串炮仗,野兽受惊,发狂一样被驱撵着朝城墙而去。
晏少昰踩在山崖边,极目望去,眯着眼睛看了片刻,语气阴冷:“蒙古人。”
“放箭!”
这些蒙古人没防备,很快被一众影卫射毙于马下,山势太高,箭矢成抛势而下,大约是留不下活口。
可野兽追着猎,离两处烽燧墙破口越来越近了。
“他娘,声东击西!”影卫们腾身上马往山下冲。
晏少昰脸色更沉,解了腰牌丢给廿一:“传令,去跟皇上请旨,调集两千仪卫来守墙。”
“不能用人守,守不住。”唐荼荼蹭了蹭手上汗,拿短刀在地上飞快画图:“点火!把墙内外这片野草烧起来,就是一道最好防线。”
廿一怔怔问:“要是火情扩散……”
“不会。”唐荼荼越说越熟悉,渐渐分不清现实和记忆。
“前后各做两条隔离带,把火区远处枯草清理走,今天没风,火势蔓延不开,等烧干净隔离带里草,没有可燃物,火就会灭了。”
影卫们没这方面知识,个个结舌。
那张校尉忙着戴罪立功,扯开喉咙叫道:“此法可灭山林火!我们这边粮垛着火了就是这么灭!”
“听姑娘。”晏少昰听懂了她意思,立刻补上她疏漏。
“生门留在南面河边,彻夜吹号,引导山上还没下来队伍趟河走点火!”
作者有话要说:引兽的方法借鉴了清朝木兰围场引猎,“头戴鹿角面具的清兵,隐藏在圈内密林深处,吹起木制的长哨,模仿雄鹿求偶的声音,雌鹿闻声寻偶而来,雄鹿为夺偶而至,其他野兽则为食鹿而聚拢。”百科资料
具体能不能引来这么多,不确定。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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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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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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