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摔角场地旁边就是太医棚,从院使到食医、疾医、疡医,三类大夫全随了驾,就怕这南苑刀剑无眼地伤着了贵人。好几箱子外伤药还没开盖呢,先倒了一位老夫人。
院使领着几个绿袍太医迅速查看,瞧她们一家六神无主的,问老夫人有什么旧疾、才刚吃了什么东西,七嘴八舌各执一词,没个主心骨。
于是望闻问切四诊里头省了一半,只掰开老夫人的嘴查看,同时探了探脉搏和颈动脉的跳动。
“转豆脉,勃发疾促,重危。”院使疾声吩咐:“挂帘!医女过来。”
几个药童跑着在看棚里穿梭,立刻将四面白帘高高举起,挡住了外人目光。
看棚地方窄促,临时挪腾不开,白帘子一下把这姚家的女眷全围在了里头,几张桌子一拼,抱起老太太躺在了上头,解开了她襟口两粒扣子。
他们急救似有章程,一个有些年纪的医女清理了老夫人的口鼻,在她嘴上垫了块薄布,托起其下巴,捏住鼻子,开始嘴对着嘴吹气,分明是人工呼吸。
是了,这是有急救术的年代。
唐荼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想分辨这是那位大牛先祖、还是江茵传过来的,那位老先生的书她只借来几本,剩下两箱子都没看过,一时分不出来。
可医女对嘴吹了会儿气,这老夫人不见丝毫好转,面色很快从青色变成紫绀,甚至隐隐发黑,情状可怖。她双手已经离了胸,转而抠在自己的喉咙上,唤不上气儿来了。
那穿着青袍的院使大人猛地回头:“王常山呢?!”
“这儿呢,这儿呢!”身后几个腿脚麻利的药童推着一个大夫连走带跑地上了前,正是王太医。
王太医才刚还在疡医队伍里,给那几个小郎将诊治,转眼就又被拉拔着跑过半个校场,他只来得及喘了两口气,稳了稳手,从医箱里抽出一根袖珍的金刀,稳而准地在老太太喉头之下半寸、一个黄豆大小的凹陷处,刺刀进去了。
“啊!”女眷们惊呼出声。
可他下刀太快了,还不等女眷们扑将上来、骂他杀人,那老太太接连几声剧烈地呛咳,整张脸由黑转青,又因飞快回血而涨红。
活过来了……
她家一群女眷都傻住了,结舌不能言语。
这是快速开放气道的办法,唐荼荼听过这样的急救措施,还是头回见。
她双眼紧紧盯着王太医,心里紧随着王太医的每一个动作默数秒钟,计算急救时间。
等老夫人咳完了,也长长地喘完了,王太医这才顾上戴起手套,拿蘸了药酒的棉花消毒伤口周围,擦去了很少的几丝血迹,往那个小刀口里插了一根银制的细管进去。
往脖子上开了刀!
开了刀还要插根管!
她家女眷吓得快要晕过去了,哭都不敢哭出声,好几个都圆睁着眼睛流了一脸泪,怕一出声叫起来,老夫人立马断了气。
皇帝右手边的席上,一位穿绯袍的大官得了口信儿,面沉如水地大步行过来,掀起白帐布钻进来,跪蹲在母亲膝边,连声问怎么了。
几个太医才把望闻问切补上,诊治一通之后,院使和煦地叉手问了个安,他与刚才果决地叫王太医开刀的仿佛不是一个人,温声唤了句“姚大人”。
“想是老夫人吃了什么不合宜的,大夏天的又上了火,喉头水肿,才刚场上比武那阵仗吓人,叫老夫人着了慌,气道受阻,一口气儿没上来。”
姚大人看着那银管,自己手也哆嗦:“这治好了么?插着这管又该如何?”
院使道:“这是下下之策,只是救命要紧,顾不得与大人请示,过了这股劲,一时半会儿便无性命之忧了大人叫你家仆妇都别围在这儿了,扶老夫人回帐里歇歇,不得进食,也不得饮水,且坐上半日。周太医你去看着,隔会儿我再亲自去诊。”
见她家一群女眷都扑簌簌掉眼泪,院使到底放心不下,提点了句:“也别忙着送老夫人回家,舟车劳顿的,路上再犯起来,反倒不得宜。”
姚大人放下了心,见老母白着脸垂垂瘫坐着,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老太太全身汗如雨下,湿透了衣襟。
做儿子的终于想起来兴师问罪,环视一圈冷冷喝问:“是谁照看老太太的?这么多人都瞎了眼吗!”
一群女眷讷讷不敢言语,唐荼荼刚才扯的那位夫人是他家主母,眼圈发红,拉着老爷告罪:“都是我不操心,娘就在我旁边坐着,我竟只顾着看场上了。”
大庭广众的,那官老爷也不好冷下脸训斥她,宽慰了两句,只说是丫鬟的错。
姚夫人忽然想起来:“刚才得亏了坐在后头的小姑娘提了醒儿,我才留意到娘……哎,人呢?”
唐荼荼已经拉着自家人离了看台,她站在校场高处的矮坡上,远远望着那边的嘈乱平息,高高挂起的白帐也撤下了,知道是没事儿了。
瞧这家的仆役开始四处张望,明显是在找人,唐荼荼拉起母亲和珠珠就走,唐厚孜也忙抬脚跟上。
一家人跟着回营帐,都忍不住地瞅着唐荼荼,只觉她目光沉稳得像个大人。
唐夫人心跳得老快,可荼荼冷静的样子,竟叫她也受了几分感染,慢慢地安定下来,问荼荼:“怎么不留下,听一听她家人的谢?”
唐荼荼分神想着这手术,脑子里一张手术记录表已经成型了。她心不在焉的,回话有点跳脱。
“她家那么多人,那老太太要是救活了,没准我还能听着一句谢;万一没救过来,人家兴许还要怪我发现得晚,那么一大家子还不得吃了我。”
唐夫人没想到这层,失笑出声:“怎么会?那样的人家,一瞧就是讲究人家,她家谢你还来不及,哪有以怨报德的道理?”
回了营帐,几人坐下喝口茶的工夫,唐老爷也步履匆匆地赶回来了,一迭声问刚才怎么了。
天儿热,他跑出一身的汗,摸着脑门直揩汗:“我一听说是个圆圆脸的胖姑娘,立刻就想着了咱家荼荼,还当荼荼犯了什么事儿冲撞了人家老太太,吓得爹脚都软了。”
这是爹该当值的时辰,他这样一年从头到尾勤勤恳恳上班的小官,却撂下职跑回来了。
唐荼荼抓住关节:“那是谁家的老夫人?”
“荼荼不认得?”唐老爷奇道,问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荼荼上哪儿认得人家。
“那是五阁臣之一的姚知非姚大人,是给皇上阅折判牍的一品大员,其弟是翰林掌院,说姚家一句满门朱紫也不为过。宫里头还有位姚娘娘,上回你在花楼救下的九皇子,就是他姚家的亲外孙儿啊!”
噢!唐荼荼把人和事儿对上了号,姚妃娘娘一气儿赏了她三百两呢,还有两匣子银作局的首饰。
“荼荼仔细与爹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荼荼一点细节不漏地说了,特地讲了讲“看到瓷杯晃荡,发现姚老夫人发抖”这一点,也没几句话就讲完了。
至于手术,是在白帐布下做的,唐荼荼不确定太医院愿不愿意传扬,只简单一句带过去了,切开气管的神奇妙处,她略过没提。
唐老爷长舒一口气,细细打量着闺女,这孩子,看着五大三粗的,却有这等细致和伶俐。
他笑道:“连番两次与姚家结缘,想来这家是你的贵人。”
唐夫人还是有些意难平,絮絮叨叨:“成不了贵人啦,荼荼跑得比兔子还快,好大一个人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唐老爷沉吟道:“咱们问心无愧,也不用刻意躲着,且叫他们四处找人罢,等找到你这儿了,你再认下这个功不迟。”
唐夫人有点遗憾:“要是找不着呢?围场这么好些人。”
唐老爷细细与她解释:“荼荼年纪小,频出风头不是什么好事儿。既然都回来了,这当口的再凑上去,倒显得像是咱们挟恩图报,反倒不美。”
道理也浅白,唐夫人听进去了,一家人拿定了主意。
“既如此,老爷我得赶紧回去当值了。”唐老爷做着仪制司郎中,陪着上官监管猎场各部的,不敢擅离职守,偷偷遛了个号还得赶回去,坐不到半刻钟又匆匆走了。
唐荼荼与他前后脚出门,她都掀起帐帘出去了,脚下打了个拐,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禁足”了。
瞧着天色也不早,快要到晚饭的时辰了,唐荼荼怕自己走久了,全家再兴师动众地找人,只好回头请示唐夫人。
“我能去看看萧举人吗?”
有义山在旁边提醒,唐夫人才恍然明白,原来后晌那个打架很机灵的小少年就是他们口中的萧举人,一时间啼笑皆非。
“这……没头没绪的,也没个章程,私底下见面,怕是不好吧?”
荼荼自个儿主意大,唐夫人不太敢做她的主,说话总是要拐个弯,而不是一句“不行不可以”,待斟酌了措辞,话说得更委婉了。
“娘跟你说,这年纪的小少年心不定,捧着送上门的,他未必会珍惜。不如由你哥哥带着你过去,隔得远点儿,叙两句话就行了。”
“该是如此!”唐义山连连点头。
唐荼荼:“我想自己去。”
她和江凛都是一身秘密,有哥哥在旁边,没两句话就得露馅儿。
他们都默认自己跟队长有情了,唐荼荼好笑,可解释这事儿更费口舌,她索性应了下来。反正队长下个月就要回天津了,到时候天各一方,下回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唐荼荼想了想,学着娇滴滴小娘子的模样,帕子一遮脸,拿捏着软哒哒的腔调,蚊蝇般哼哼:“我害羞……母亲,你就答应我吧”
帕子挡住了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全家人默了默,都忍俊不禁,只好松了松口,想叫萧临风过来叙话。
“人家都受伤了,还让人家来回跑动,多不地道。”唐荼荼退而求其次:“我带着芳草去行么?”
唐夫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叫芳草跟着她出了门。
唐荼荼活了两辈子,自认是个天塌下来也能自己扛的成年人,这么点儿事还得跟大人请示,她心里边别扭得不行,往芳草身上瞅了瞅,寻思一会儿怎么支开她。
芳草年长她两岁,一脸“奴婢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的意味深长。一路上还安排了计划:“我在帐篷外头守着,小姐快点,叙话说上一刻钟就差不多了至多能牵牵手,别的可都不成!小姐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去咱当家那儿告状去。”
唐荼荼一噎,斜眼乜她。
这小姑娘不知从哪儿得来的这么新潮的见识,主子出门,她遮掩,主子私会,她守门。
萧临风的帐篷离得不远,在南面宝鼎塔附近,他随一群门生围着二殿下的大帐住。
说来也怪,皇家四个皇子,除了五皇子和九皇子年纪尚小,还跟在母妃身边东宫太子和已经开府的二殿下,帐篷离得皇上的寝帐有百八十丈远,就连各宫随驾的娘娘们,与皇帐间都隔了一重又一重的兵。
至于康王、瑞王几个一字王,离得就更远了。
防儿子、防兄弟、防妻妾,当皇帝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半个笑话了。
唐荼荼远远地打量完了,走到近前时,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影卫与她相熟,点头致意放她和芳草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喉头水肿窒息的急救方法,刺穿气道,学名叫环甲膜穿刺,是药物和插管都来不及时候的下下之选。
常规情况下需要用注射器加粗针头、碘酒消毒、呼吸机。特危情况下,省略消毒措施,要取手边一切能用的笔杆、剪、刀,先建立气道,但有刺穿食管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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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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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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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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