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观星象准确度这方面,五台山清凉寺中的行森大师是佛家出了名的人物。
智空几个月大的时候,抱养他回寺庙的师父就圆祭了,可以说他自打襁褓起就是由几个师兄轮流抱在怀里听着诵读佛经的声音慢慢长大的。
如今八岁出头的他心思就已经很细腻了,敏感的觉察到他和行痴师兄跟着灵慧大师游历在外时,自从师兄知道皇上一群人要来五台山祈福时,似乎就有些不太对劲儿,等到真得见到皇家一行人后,就变得更古怪了。
此刻还是头一回听到行痴师兄谈起皇家的人,智空心中也不免升起几分好奇,低头用右手食指挡在嘴边,冲着正舒服地趴在他怀里吃蒸番薯的猫猫施主做出了个“嘘”的噤声动作,白猫也像是明白智空的意思般,几口将软糯香甜的番薯给吃完,用舌头舔了舔爪爪,紧跟着用毛茸茸的爪爪洗了洗脸,才又优雅的探出猫爪子从小盘子中将素馅小笼包也给扒拉下来,低下头继续抖动着耳朵啃着。
一人一猫就这般和谐地站在雪花纷飞的屋檐下听起了两位佛家大师的墙角。
屋外呼啸着拍打玻璃窗的怒吼北风声,簌簌的落雪声,以及禅房大厅墙角炭盆里不时爆裂的木炭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完全掩盖了门外细小的动静,使得行森大师和行痴大师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站在门外的小师弟。
盘腿坐在东墙边玻璃窗下蒲团上闭眼默念佛经的行森老和尚,听着与他并肩坐在一块儿的行痴师弟,一声接着一声询问他星象的事情。
待将一篇《金刚经》完整地诵读结束后,他才睁开饱经沧桑、眼珠都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仰头看着窗外如同鹅毛般翻飞的白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声道:
“行痴师弟,前几年老衲夜观星象时,只是说了句紫微星周围隐隐有冲天的血气,怕是皇上要经历一次死劫了,你就匆匆忙忙离寺下山往京城里赶。”
“如今你已经修行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忧心着皇室星象,难道在你心底最深处其实还是没有完全放下那些年轻时的过往吗?”
行痴听到行森的话,不由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想要转动一下戴在右手上的佛串,可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到上面轻飘飘没有一丝束缚的感觉,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已经将自己盘了多年的檀木手串赠给那俩双生小孙子了。
没有檀木手串,他索性微微攥了攥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也如自己师兄一样,抬头望着飘雪的窗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道:
“师兄,老衲年轻时对不住的人那般多,身为君王对不住江山百姓,身为夫君和儿子又对不起紫禁城的那些故人们,欠下那般多的债,多到这辈子都偿还不清了,老衲怎么会能完全将那些岁月给抛开呢?如今面对故人们,能够做到这七分淡然已经是老衲尽全力才达到的境界了。”
和智空差不多,打小就跟着师父出家当了和尚,几乎没有俗家经历的行森大师,静默不语地认真倾听着自己师弟向他吐露心声。
时隔多年又重新见到了故人们,行痴老和尚心里也有很多复杂难言的感受,这些情绪不足以对故人们讲,他就边说边用手掌撑着地面,慢慢从蒲团上站起来,抬起手摩挲着面前窗台的棱角继续往下道:
“不瞒行森师兄,老衲关心皇室星象其实和在后山种地是一样的补偿心理,都是希望能够在后半生有限的时间里,再尽力多做些事情可以对青年时犯下的过错弥补一二。”
“如今天下好不容易结束内乱,太平下来了,只有皇家安稳不出事,这民间百姓才能过上太平日子,你说如果当时皇上和储君遇刺时,没有身负凤命的贵人相助,那么此刻民间会不会又是一番生灵涂炭的场面?”
“眼下老衲苦于探究皇室的新星象也是打心眼儿里希望皇家内部可千万莫要再出现大动荡了,自古以来一众王星环绕着冉冉上升的一颗帝星哪才是顺遂的帝王传承局面,若是两颗帝星撞在了一起,可真真是祸不是福呀!”
“再者,不管怎么说那些孩子们终究算是老衲的孙辈,我们流在身上的血是相同的,人年纪越大,心肠就会越软,越容易心疼小孩儿,这样于公于私来说,老衲都不忍心看到他们以后兄弟相争。”
“如今老衲明明都已经知道皇室星象有异,怎么能做到装聋作哑,完全视这种潜在危机于不顾,除非老衲前面二十多年的记忆尽数如山间雾气般,太阳一出来,就完全消散变成空白了,这样可真是成为无牵无挂的室外高人了……”
行痴老和尚用右手捋着自己下颌上的灰白胡子,望着窗外被寒风吹落四处飘零的枯叶,有些心凉,又略微带些自嘲的自顾自低声喃喃道。
他低沉沮丧的声音也像是一缕被人手搓得极细的棉线般穿过玻璃窗,隐隐约约钻进了站在门外的智空小和尚耳朵中。
“身为君王”、“紫禁城的故人们”、“皇子皇女们皆是老衲的孙辈”,这几个关键短句连起来,智空清澈的眼睛不禁瞪得越来越大,和怀中溜溜圆的猫瞳有一拼了,小心脏也忍不住“扑通扑通”直跳,向来稳重的清凉寺小师叔祖,怎么都没有料想到,他人生第一次偷听师兄们的墙角就听到了这般惊人的消息,更让他意外的是,自己行痴师兄的俗家身份竟然是先帝顺治,这来头可真不是一般大啊!
他深吸了两口气,又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混乱的心神给平复下来。
回想起他小时候在京郊陈家庄因为救人,差点儿溺水之际,碰巧被皇上一行人救了,如今几年后他们两拨人又重新在这深山老林的寺庙里相遇。
智空小和尚想起那个大大咧咧朗笑着喊自己“小唐僧”的大阿哥施主,不禁用手顺了顺吃饱喝足猫猫施主柔顺的毛毛,在心底里连连感叹,世界就是这般小,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有定数的,谁曾想他们共同认识的人竟然是行痴师兄?
将这些秘辛给听完后,智空小和尚就转过身子摇着脑袋打算离开了,然而他的脚才刚刚抬起来,室内这时又传来了自己行森师兄饱含妥协之意的叹息声。
“阿弥陀佛,师弟,其实皇上一行人住进厢房的第一晚,老衲半夜就又坐在前院的清凉石上仔细观察了星象,如今双子福星降,皇室的星象的确是发生大变化了。”
“俩福星和小帝星同出一脉,使得小帝星周遭的光泽变得愈加亮堂了,已经将身后那颗王星光芒掩去大半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王星转变的头已经开了,如今只是暂时静止而已。”
“然而天机不可妄测,这颗王星最终究竟什么时候变成帝星,亦或者是能不能完全转变成帝星,连老衲自己也参不破。”
“眼下老衲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紫微星的光泽很亮,福寿极其绵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帝星的光泽也会越来越亮,这两颗都兼具有大福运的星星,一大一小紧紧挨着,倘若过渡得当,对于黎民百姓来说是巨大的福泽,可如果传承不当,怕是一众王星全部会闹起来,那么这颗小帝星会撑不过去,八成中途就会陨落,善哉,善哉啊。”
听完这几乎昭示着嫡孙的太子之位坐不稳,未来父子俩会出现大嫌隙的话,行痴霎时间就急了。
他也做过皇上,自小学习帝王平衡之术的,立马就想通了这话中的深意,年迈的皇上如何分散壮年太子手中的权力,除了将其他儿子们抬起来,让大家全都开始斗,没有旁的法子,儿子们逗得越激烈,老皇帝屁股下的龙椅就坐得愈加稳固。
他想起来自己三儿子玄烨对待他的儿子、女儿们都很和善,很想说不会出现这种场面的,可他心里又很明白,十年的光阴就能物是人非,那么二十年,三十年呢?一个人又会在时光的打磨下,变成何种令人陌生的模样。
他艰难地转过身子,蹲下身子,与仍旧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行森大师平视,语气有些着急地询问道:
“那师兄这可有破解之法?”
行森大师遗憾地摇了摇点着戒疤的光脑袋,有些怜悯地看了自己师弟一眼,轻道了一句“紫微星的寿元是上天注定的,旁人奈何不了的,未来如何,我们也只能看天意了”,随后就用满是皱纹的枯老右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木鱼继续阖上眼皮,旁若无人地一下一下轻敲起来。
“咚咚咚”木鱼声仿佛幻化成了一把木槌,一下一下敲在行痴的心坎上,听着这连绵不绝的声音,一颗心也跟着渐渐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师兄这是已经把能说的事情全都悉数告诉他了,可这结果属实算不上是喜,他长叹了口气,又直起身子眯着眼睛望着窗外下得越来越大的雪花,敛眉苦苦思索着破局之法。
若说前面的话,只是让智空小和尚惊奇,同时感叹缘分的奇妙性,后面的话,倒是将他的心情也搞得不好了起来。
倘若皇上和太子真得生了矛盾,牵一发动全身,那到时候得牵累多少无辜的人啊。
想起昨个儿他在半山腰山道上见到的那些和气的皇子、皇女,以及感受到皇家一行人其乐融融的氛围。
倘若真如自己行森师兄所言,未来皇家很有可能会出现兄弟们、父子间为了争夺皇位而打得头破血流的场面,一时之间秉性温良的智空也说不清如今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今日的早课看来是上不成了,他边顺着猫毛,边顶着扑面的寒风与漫天的雪花,打算去前院的大雄宝殿里通知徒孙们自行研读佛经。
转眼间,空空荡荡的寺间青石小道上就留下了一串浅浅的小脚印。
与此同时,因为飘雪略微变得有些泥泞的山道上也留下了康熙一行人杂乱交错的脚印。
为了能够尽早下山,康熙等人可以说是出了寺庙门就连停都不敢停,一口气行到了半山腰处。
“额额,十柿,饿,惹。”
年纪最小身体里又有双异能消耗的小胤祯实在是撑不住了,软乎乎的小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唱起了响亮的空城计。
未满周岁的小奶娃哪能挨饿啊,更何况是小十四这种异能幼崽儿。
因为腹中饥饿难耐,又用语言表述不出来自己的感觉,小十四就是觉得难受,也不禁变得有些烦躁,将淡黄色的眉毛皱成波浪形,委屈巴巴,要哭不哭地看着身旁抱着十三哥哥的额娘。
晴嫣听到小儿子糯糯的小奶音,侧过脸往旁边看,就瞅见小十四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已经将康熙肩膀都打湿了一片,而康熙只顾着大踏步地往前赶路,也未曾发现。
安静的赶路队伍,因为小十四发出来的声音,都纷纷停下了脚下的步子。
康熙也低下头看到往日里生龙活虎的小儿子,此时如被霜打的小白菜一样,整个人蔫哒哒的,旁边待在皇贵妃怀里的小十三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也是耷拉着戴着金黄色虎头帽的毛茸茸小脑袋,神情怏怏的。
看到小十四开口了,小胤俄也不禁难受地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对着皇贵妃奶声奶气地软声道:
“皇额娘,我也饿了。”
“小九想要吃肉肉了。”
和小十一样,同样被高大侍卫给抱在怀里的九阿哥也不干了,用小手拍着侍卫厚实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被哥哥们牵着手,翻过来年,开春后就满四周岁的小六、小七、小八也都走得小脸涨红,用一双小手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一副累竭的模样。
康熙见状,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被宫人给搀扶着走的皇太后此时也撑不住了,摆了摆手对着康熙喊道:
“玄烨啊,咱走得也不算远了,哀家估摸着已经到午时了,不如咱先歇息一下,吃些东西再继续赶路吧。”
“是啊,汗阿玛,我们也有些走不动了。”
恪靖公主也搂着大姐佛拉娜的右胳膊,将戴着莹白珍珠发饰的头,倚靠在姐姐的胳膊上,嗓子有些干涩地跟着出声道。
雪天长时间待在露天的山间不安全,而且头顶上的天色昏暗的厉害,康熙心里的想法就是赶早不赶晚,尽快回到驿站里才是正理,到时候待在安全温暖的房间里,大家想怎么着都成。
若这里全都是糙汉子的大老爷们,康熙肯定就这般干了。
可此次队伍里老弱妇幼皆有,他也知道再继续往下走,怕是孩子们都没力气了,出身蒙古的皇太后虽然身子骨一向康健,可这几年毕竟也算是上了年纪,若真是累着了,那可真是不划算了!
他寻思了片刻,就点头同意了休息的提议,开始转眼往四周瞅,但这山道里除了白皑皑的雪花外,就是遍布枯枝败叶的密林了,寺庙都坐落在平坦的山顶,这半山腰除了他们外荒凉的连个山民都没有,连个可以暂时休整的避风山洞都找不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康熙这下倒是真得犯了难了,举目四望,没有可以修整的地方呀,他们总不能席地而坐,吹着寒风,“淋”着鹅毛大雪,在这积雪的山道上休息吧。
晴嫣和康熙的心思差不多,此时也有些发愁,边用斗篷将小肚子同样在唱“空城计”的小胤祥紧紧搂在怀里,边扭头往四处张望着,想要赶紧找一个安全避风口。
她身体内有异能加成,五感是比康熙等人要强许多的,一番认真的寻摸后,还倒真是运气绝佳的,隐隐约约看见南面的山林里似乎有薄薄的炊烟正在袅袅往上飘。
“皇上,你往南边看,臣妾好像看到了一抹轻烟,那边是不是有人住呀?”
康熙顺着皇贵妃手指的方向往南看,可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瞅见轻烟,索性抬起手喊来了跟在身后的俩年轻的御前侍卫让他们去南边探一探。
御前侍卫们抱着手里的官刀冲着皇上俯了俯身,就脚尖轻点踏着雪快步往南边跑,他们的脚力很快,没一会儿就喜滋滋的返回来,一个长着方脸的侍卫,冲着康熙欣喜地大声道:
“皇上,娘娘看得没错,南边的密林深处的确有两间废弃的木屋,里面还有俩长着大胡子的沙俄人正在那边打算生火做饭,奴才看见他们的打扮与我们之前在山脚下捉到的那些沙俄人颇为相似,八成是逃脱的同伙,就赶在他们俩要攻击我们前,手脚麻利地将他们放倒捆起来了。”
“果真?”
康熙听到这话,细长的丹凤眼瞬间就亮了。
“那里确定没有埋伏?”
福全也惊喜地上前一步出声询问道。
另一个圆脸侍卫也忙恭敬地抱拳开口道:
“回王爷的话,奴才们将那俩毛子捆起来后,还绕着木屋走了一大圈,探寻了方圆一里地的范围,发现没有旁人,也没有攻击性的动物,那地方很安全,也没有埋伏。”
皇贵妃等人还不知道罗刹少年的事情,看到康熙和福全兄弟俩高兴的反应都有些发懵,可木屋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很具有吸引力了。
晴嫣忙笑着催促道:
“皇上,雪眼看着下得越来越大了,,咱快些去那木屋里看看吧。”
本就记挂着那关在驿站里的一群罗刹人,想要赶紧下山的康熙怎么都没想到他,不,他爱妃的运气这般好,竟然走在半道里都能发现这些身份不明的漏网之鱼!
转念间,又想到这最初还是因为小儿子不耐饿喊出来的小奶音将他们步子给喊停了,要不然他们一行人就要和这木屋错过去了。
他不禁稀罕地用微凉长着薄茧子的大手摸了摸小儿子光滑热乎的小脸蛋。
肚子饿,还想要找个地方嘘嘘,换尿不湿的小胤祯,正烦躁得不行呢,看到他汗阿玛还乐呵呵、惹人嫌得像是捏面团一样,捏着他脸颊上的软肉。
“啊!”
小十四不满地奶呼呼叫了一声,重重地用胖乎乎小手拍打在康熙捏着他脸颊的手背上。
康熙手上一痛,忙收回了手,看着小儿子气得瞪大眼睛的模样,也没再多说什么,赶忙领着一大群人脚步匆匆地往南去。
待一行人进入木屋里,刚刚推开门就看到俩长得虎背熊腰的毛子嘴里塞着破布,被绳子捆得紧紧的绑在房柱子上,齐齐耷拉着脑袋,听完侍卫的解释,才知道他们俩这是被刀背一下子给打晕了。
知道这里没有别的危险,胤礽双手背在身后,左右转着头,打量着这木屋的内景,发现里面的家具不仅种类少,做工粗糙,还都是些缺胳膊少腿儿的残破家具。
墙壁上挂着一件灰扑扑、有些破败的成年人蓑衣,墙角有几个粗瓷碗和一个烧水用的瓦罐。
木屋从外看是紧挨着的两间,可等进入里面后,才发现这墙壁上开了一个拱形的门,这两间屋子是联通的。
他抬脚穿过拱形门,进入东边的屋子,发现紧挨着墙壁放了一张窄窄的单人竹床,单人床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席子,稻草上面还随意地摆放着一床破面被,西墙上靠了一个半人来高的木柜子,木柜子旁边还挂了几张非常完整的兔子皮毛。
打量了一圈后,他就从拱形门里穿了出来,看着康熙猜测着说道:
“汗阿玛,孤觉得这里应该不常住人,倒像是这五台山的猎户自己建的山间歇脚的地方。”
这时胤禔也迈着大步子,像是半大雄狮巡逻自己的领地一样,荔枝眼亮晶晶的顺着墙根将两件木屋搜刮了一遍,顺着胤礽的话,往下接道:
“是啊,汗阿玛,爷也是这样想的,这墙上的蓑衣都沾了不少灰了,这屋里穷得连个铜板都没有找到,看来这儿已经很久都没住过人了,怕是这俩毛子也是误打误撞跑到这儿的。”
康熙听完俩儿子的分析,心里不禁连连点头,有些欣慰,觉得保清、保成兄弟俩真是越来越优秀了。
木屋的细节不会骗人,结合这里的内景,康熙也赞同胤禔的话,这俩晕着绑在柱子上的两个中年罗刹人,应该是侥幸从自己二哥手中逃出来,随后寻摸到这处藏身的地方的。
他冷眼看了俩毛子一会儿,就转过头对着跟在身旁的心腹太监吩咐道:
“梁九功,你带个侍卫上前去搜搜他们俩的身,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信物和匕首之类的,”
梁九功忙点了点头,喊来一个侍卫,开始上下其手地仔细搜着俩罗刹人的身。
晴嫣看见康熙对这突然出现的罗刹人十分在意的模样,虽然心中困惑,但看着小十四都快些撑不住,想要张嘴哭嚎了,忙收起思绪,让刘嬷嬷抱着小十四去解决生理问题,换纸尿裤,就又招呼着白露、芒种、小寒等人收拾屋子、又从包袱里拿出来早上从清凉寺里带出来的番薯和用竹筒封装的清水,让侍卫去外面捉来了几只野兔,忙了大半个时辰,才都勉强凑合着吃了些东西,填了填肚子。
双胞胎正是一天要吃好几顿的年龄,饿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狠了,虽然这顿吃得很敷衍,听着额娘轻声哄着等下山后有美味的肉糊糊吃,小哥俩还是皱着小眉头,乖乖地将额娘喂到嘴里的烤番薯全给吃光了。
小十四更是一个人吃掉了俩和他汗阿玛的手差不多大的番薯,比他大哥胤禔吃得都多,如果不时知道这小不点儿天生神力的属性,众人都要纷纷伸手阻止了。
刚刚填饱肚子也不适宜立即赶路,肚子不饿了,有毛子们留下的火堆靠着也不冷了,几个年幼的孩子就开始犯困了。
晴嫣和皇太后领着小五以下的皇阿哥和四个公主进入东侧的木屋阖眼休息。
康熙和福全则带着班第、巫|尔|衮、噶尔臧三位准额驸,以及四阿哥胤禛在内的几个大孩子坐在西侧的木屋里审视着梁九功从俩毛子身上寻摸来的东西。
借着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康熙用骨节分明的大手细细摩挲着手中两把梁九功从毛子们身上摸出来的手铳以及锋利的匕首,浑身气息冷凝的厉害,心里也一阵阵后怕。
看着俩毛子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以及快些垂到脸颊处的大眼袋,他们也能猜出来,这俩毛子肯定是事先东躲西藏,最起码两天都没合过眼了。
正因为睡眠不足,精力不济,他们才会被御前侍卫轻而易举地放倒,倘若他们俩状态好一些,反应再快一些,及时掏出手铳,怕是连他这个皇上都有危险。
匕首还威胁性不强,毕竟这是近身才能起作用的兵器。
站在一旁的福全低头看着这两把做工精巧,明显要比大清的鸟铳强上许多的手铳,后背也不禁变得冷汗涔涔的,这玩意儿可是远在百米之外,只要瞄得准一些就能轻而易举的让人毙命的呀!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有些焦灼地望着康熙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皇上,奴才很确定,当时抓到那些毛子们时,已经仔仔细细给他们一一搜过身了,真得没有发现他们身上藏有手铳啊!”
昌全看到自己阿玛焦急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急了。
胤禔眼馋地望向他汗阿玛手里的手铳,很想上手摸一摸,可他也知道自己汗阿玛绝对不会同意的,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手铳上移开,不由纳闷地挠了挠脑袋上戴着的暖帽,疑惑地出声询问道:
“不应该啊,如果王伯已经事先抓住一批毛子了,怎么会这逃脱的俩人身上有手铳,前面的人身上没有啊?”
康熙闭眼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思忖着,心中怒火中烧。
若说疑似罗刹皇族,偷渡进入大清的沙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汗阿玛隐姓埋名的五台山,让他觉得罗刹是在冒犯自己外,如今这揣着手铳的罗刹人都藏在这深山老林的破木屋里了。
他带着家人们巡幸五台山的消息,又没有藏着噎着,加上那三波刺杀,很难不让康熙阴谋论,觉得罗刹人也想借机分一杯羹,在外把他暗|杀了!
念及这些,康熙捏着手铳的大手骨节都响了,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俩昏迷的中年毛子,冷声道:
“二哥,你莫要慌,朕相信你都能将那罗刹少年挂在脖子上的信物给搜寻出来,绝不可能搜不出来更显眼的手铳的,朕怀疑这俩人和你在山脚下扣押的那批罗刹人,是两拨人,等把这俩毛子押回去,今晚仔细审问过后,再说。”
听到康熙这话,福全总算是舒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但心里又清楚地明白沙俄这事儿是越来越复杂了。
约莫又过了两刻多钟,康熙一行人就又继续沿着山道往下走,因为有这俩毛子,小六胤祚、小七胤祐、小八胤禩都不在地上走了,直接全都被侍卫给抱着往前走,前行的效率大大提高,众人步履匆匆,行了一个时辰总算是看到山脚了。
申时末,头顶上的天色渐渐有些昏暗了。
头上戴着护耳毡帽,身穿着褐色冬袍,冻得缩着脖子双手揣在袖子里,一个劲儿在雪地里跺脚暖和身子的老驿丞,带着手下们在山脚背风处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冻得都快成一群“雪人”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看见皇上等人的身影了。
他忙扭头大声喊着坐在车架子上的御前侍卫们赶着那四辆豪华大马车前去接驾。
怀里搂着小胤祯的康熙瞅见马车赶到身前了,瞥了一眼冻得脸发红,但冲他笑得一张老脸皱到一起宛如一朵灿烂菊花的老驿丞,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只是冲着老驿丞点了点头,就招呼着家眷们全都一个接一个地踩着脚踏上了大马车。
老驿丞看到皇上冲他颔首示意的动作后,可是激动极了,微微佝偻起来的背都挺直了起来,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般,扯着嗓子用尽浑身力气大吼了一句“圣上起驾”。
待镶嵌着银钉的木质大车轮碾压着铺有积雪的黄土路滚滚向前时,脸色变得更红、心潮澎湃的老驿丞就忙带着手下们快步跟在马车后面行走。
自打皇上一行人上山起,他这一颗心就高高悬在嗓子眼儿,是吃不香,睡不好的,如今看见皇上一行人平安从五台山上下来,就证明他此次接驾的差事已经顺利完成一半儿了,只要再努把力,不出意外他屁股下的位置肯定能够再往上挪一挪!心情愉快的老驿丞恨不得用二胡拉出一首喜庆的小曲儿。
马车内空间大,衣食住行一干器具应有尽有,玩儿命快步下山的一众人,全都坐进车厢后,才总算是有机会喘口气。
一行人和来时的位置差不多,除了一直被他汗阿玛搂在怀里的小十四跟着自己太子哥哥一块儿坐进了御驾里外,晴嫣和白露带着小七、小八、小九、小十、小十三坐到车厢里后,就忙抽出来几条干燥的汗巾,弹掉兄弟几人身上的雪花,雪花拍净后,才安安生生地端起热茶低头抿起来。
山脚距离驿站本就不算太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四辆大马车就齐整地停在了驿站门口,一行人踩着脚踏下了马车,陆陆续续地进入驿站。
牵着儿子昌全的手跟在康熙身后的裕亲王,瞧见皇上下车后就搂着怀里的小儿子径直带着家人沿着抄手游廊穿过垂花门往后院的厢房走,他不由忙快走了两步,低声道:
“皇上,那前面一批的人都分开关押在前院的客房里呢,您要去看看吗?”
跟在自己汗阿玛左侧的胤礽,左手牵着小九,右手牵着小十,正盼望着快点儿飞奔到厢房里好好泡个热水澡,休息一番呢,可听到自己王伯的话,脚步还是瞬间就慢了下来,支楞着耳朵继续往下听。
胤禔、胤禛、恪靖三个人也都默契地强提起精神,对于这批罗刹人实在是太好奇了。
康熙将怀里已经睡着吹起圆润口水泡泡的小儿子换了个姿势,打横抱在怀里,转头看着自己二哥不比那昏迷的俩毛子,精神多少的脸色,腾出一只手拍拍福全的肩膀,温声道:
“二哥,此行你忙前忙后辛苦了,先前的罗刹人不急,朕会让暗卫们去审问那俩毛子,你先去休息吧,等明儿个再说。”
福全听到康熙这话,一直提着的心劲儿才算是彻底松懈下来,瞬间就感受到了浓浓的疲惫袭来,与皇上、皇太后、皇贵妃告别后,就匆匆回到自己的厢房里,勉强扒拉了几嘴宫人送来的膳食,连梳洗都顾不上,就脱掉鹿皮靴子,倒在厢房的床上,盖着柔软蓬松的锦被,鼾声如雷。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