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唯独苏小小的话掷地有声。 然而过了许久,久到苏小小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赫连邺的意思时,东侧传来一阵闷闷的轰隆声。 书架旁移,露出一间黑漆漆的密室。 紧接着,一个一袭玄衣、身材颀长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苏小小曾见过南阳王年轻时的画像,那是一个鲜衣怒马的美男子,意气风发,如玉风华。 眼前的男子与画像上的容貌渐渐重叠,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有了一丝岁月的痕迹,但也依旧俊美就是了。 大虎、二虎、小虎的眉眼随了他,但又不那么像。 孩子的眼眸是干净澄澈的,他的眼底却一片寒凉阴鸷。 这是苏小小第一次见到南阳王本人,由于此前只看过画像,并未形成固定的印象,因此还算好接受。 二人隔空对视了数秒。 南阳王的气场很强大,可苏小小在他面前没有丝毫的怯弱。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丫头。 南阳王的目光落在苏小小的脸上:“你就是秦沧阑的孙女?” 南阳王的声音很好听,就是太冷了,仿佛碎了一池的冰。 苏小小不卑不亢说道:“是。” 南阳王又道:“你怎么猜到的?” 苏小小道:“赫连大将军适才说话说一半,我就猜到他是有所顾忌了。” 要说赫连邺笨吧,他有时又还有点脑子,还知道用各种表情与眼神暗示她。 方才赫连邺真正问全的问题只有一个,武安君是不是他爹? 后面问到卫琛时,他没讲出卫琛的名字,看来,他还没对南阳王提起卫琛的事。 至于自己问到大长公主是不是幕后主使,他没吭声,但眼神已说明一切。 南阳王淡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如果你是想问,我怎么猜出幕后之人不是大长公主,而是你的。”苏小小叹一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 其实,一直到今晚之前,她都没往南阳王身上猜。 应该没有任何人会往他身上猜。 他们一开始就被郭丞相珍藏的那幅画像给误导了,随后是司空云,他的沉默被理所当然地当成了默认。 仔细一回想,司空云自始至终没有明明白白地说过:“我的主人是大长公主。” 可惜当时就是没反应过来。 让她对大长公主是幕后之人产生怀疑的是莫邪的话。 苏小小道:“大长公主不会武功,确切地说,只学了点儿皮毛,与莫邪交手,怕是一招也接不住。” 南阳王问道:“难道就不可能是她藏了拙?” 苏小小点点头:“我也这么考虑过。” 直到……她听见鬼怖的梦呓,不断地喊着“父亲”、“二弟”、“三弟”……“殿下”。 卫六郎说,大哥一定是梦到了碎北关一战。 他们是一起“战死”的,鬼怖目睹了他们的惨状,深深地印刻在了脑海,所以他不断地呼喊着他们,可那声殿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问卫六郎,可有人代天子出征? 卫六郎说没有。 那么,鬼怖在碎北关见到的殿下是谁? 大长公主已出家,四年前她在青州的庵堂念经。 诚然,她也可以偷偷摸摸赶往碎北关,但以她的身份,卫琛若是见了她,不会省去封号直呼殿下,这太亲密了。 到这里,苏小小就已经有些怀疑他们弄错了。 苏小小又想起了钟山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师太她……待南阳王极好。” 她当时听得一头雾水,她在调查大长公主,怎么扯到了南阳王? 莫非是钟山看出来什么了? 在拐着弯替大长公主说话?毕竟,南阳王与卫家是一条船上的,大长公主疼南阳王,就绝不会断掉南阳王的臂膀。 作为一个忠朴,钟山会替主人开脱无可厚非,或许他也不清楚大长公主的谋划。 现在想来,钟山从一开始就是在提醒她注意南阳王。 当然了,鬼怖也好,钟山也罢,苏小小都不会当着南阳王的面儿说出来。 苏小小道:“先帝的遗诏,大长公主要它没用,你要了才有用。” “就凭一道遗诏?”南阳王看向苏小小,一脸的不信。 他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一般都是他糊弄别人,看看赫连邺这个大冤种就知道了。 但苏小小就是不说,他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呢? 南阳王在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也不重要了,你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你当真是乡下长大的吗?还是说——你是个假的?” 苏小小眯了眯眼。 这家伙的眼神好毒辣啊。 不愧是把所有人蒙在鼓里的幕后高手。 莫归远是他的棋子,赫连邺是他的棋子,郭丞相与司空云也是—— “十年前你谋反失败,武安君赶去救人时,也把你一并救下了,是不是?” “没错。” “之后你一直隐姓埋名,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武安君在青州的军队也是为你建造的,为何选在青州,倒也好理解。那里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封地,朝廷的管控有限,而她又对你疼爱有加,你还活着的消息,没瞒着她吧?” “继续说。”南阳王似乎有些欣赏这小丫头了。 “除了武安君,大长公主,卫琛也知道你还活着,他在碎北关见到了你。” 苏小小觉得,卫胥应当也知道,至于其余卫家人就不好说了。 卫老太君明显是不知情的,卫六郎与卫廷也是。 南阳王欲言又止,似乎想纠正什么,亦或者补充什么,到底是忍住了。 苏小小古怪地看向南阳王:“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你会对付卫家?还用如此残忍的办法?” 南阳王抬手指了指床铺上的赫连邺:“残忍的不是我,是他,我只想要他们的命而已。” 苏小小的眸光凉了凉:“所以你承认了,卫家的惨剧确实是你一手造成的。他们是你的左膀右臂,是你身后最大的助力,你有什么非杀他们不可的理由吗?” 这才是苏小小一直没去怀疑南阳王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他根本没理由陷害卫家。 天底下谁都可能,除了他! 南阳王的眼底闪过一丝什么,随即他笑了笑。 这人笑起来真好看,大虎二虎小虎长大了一定也是迷死人的美男子。 他说:“丫头,我若是告诉你,我也是被人蒙蔽了,你信吗?” 苏小小道:“我说我信,你就信我真的信吗?” “不信。”南阳王惋惜地笑了,“你太聪明,如果你没嫁入卫家,我兴许还能留你一命的。” 苏小小的眼底没有丝毫惧怕:“你想杀我?你杀得了吗?” 咚! 咚! 门外接连传来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是守门的那两个死士倒下了。 苏小小道:“忘了你有内奸了。” 没有打斗的声音,让死士瞬间失去意识,与莫邪中招的方式何其相似。 南阳王笑了笑:“丫头,你的胆量超乎我想象,但,到此为止了。” 他缓步走向苏小小。 忽然间,咻的一声,一枚飞刀朝着他急速射来。 他偏头避过,飞刀狠狠地插在了门柜上! 是赫连邺。 南阳王淡笑着看了赫连邺一眼:“想护这丫头?好,今日我给你一个面子,放过她。” 说罢,他拉身形一闪来到门口,大大方方地拉开房门,犹如一个尊贵的帝王,优雅骄矜地跨过地上的死士,没入了无边的夜色。 “出什么事了?” 西晋皇女带人赶了过来。 她不止派了死士把守,还让自己的鹰也在树枝上盯着。 死士倒下的一霎,她的鹰便飞回去找她了。 北燕使臣与大周的部分官员也急匆匆地赶来现场。 “你有没有事?”西晋皇女第一个关心的是苏小小。 “我没事,不过他……”苏小小指了指吐血不止的赫连邺,“又得抢救了。” 本就伤得重,刚刚又运了功。 苏小小可不会感动,他不是在救她,是在报复南阳王。 苏小小威胁道:“你要替莫邪洗清冤屈,不然我不救你的,毕竟你已经没利用价值了。” 用完就扔!妥妥的! 赫连邺憋屈地说了一句“凶手不是莫邪”,便彻底晕了过去。 这一抢救,又是一个时辰。 出来时,苏陌在门口等她。 苏陌道:“卫廷去追人了。” 苏小小之所以不怕南阳王伤到她,除了自己有金手指,也因为苏陌与卫廷就潜伏在屋顶上。 与南阳王的所有谈话,二人都听见了。 苏陌很震惊,他万万没料到会是南阳王。 他和苏小小一样,也想不通南阳王杀害卫家人的动机。 苏小小蹙眉:“恐怕只有等鬼怖醒了,才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怕是没这么快醒……”苏陌去看过鬼怖了,他的气息一片紊乱,丹田内的内力乱窜,昏迷十天半个月都算轻的。 鬼怖陷入了无尽的梦魇,反反复复,注射了药剂也没用。 三小只刚从太后那边回来。 他们不知大伯是生病了,还当大伯是赖床不起。 小虎蹬掉鞋子,与两个哥哥一起爬上床。 三小只又开始坟头蹦迪。 小虎今天不敲锣了,他吹唢呐。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他抓着唢呐,鼓起小腮帮子,对着鬼怖一口气吹下去。 一股虎贲之气直冲天灵盖,鬼怖当场就给吹醒了! 小虎哈哈哈哈哈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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