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北部,有个叫做云鹤沟的地方。
谢玄凝眸,审视不远处伫立的那块一丈高的赤金石。
中间以狂草字体雕刻了“云鹤沟”三个大字,阳光一照,富含金矿的界碑熠熠生辉。
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只不过别人抹去了,斑驳的字迹,有些被风化的石面,无一不在述说此处的久远。
谢玄看着被抹掉的一行痕迹沉思。
这是经他多方打探,才找到的容氏家族的所在。
容家发展壮大的时间比较久远了,它虽地处大禹之中,却并不完全受朝廷约束,势力比谢家还要厉害,算得上隐世大族。
所以身为容氏嫡子的容渊,才有资格与先帝凤鸣青梅竹马,甚至在先帝与具备占卜之能的巫族联姻之时,还能谋下仅次于凤君的皇贵君之位。
这就是奇怪之处。
容家属于隐世大族,可他派出去的人如何查探,都查不到关于容家这几十年的任何消息,就像忽然销声匿迹了一般。
一个隐世大族的消失,竟然在世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甚至都没有任何关于容家所在的记载?
实在是诡异至极!
“云鹤沟,容家,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谢玄低喃一句,迈入了云鹤沟的地界。
在西侧较远的山顶上,站着一黑一绿两道身影。
少女清瘦,小家碧玉,只那双眼睛神采飞扬,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她拉着旁边黑衣少年的衣袖,疑惑不解:
“公子,他去那里做什么?
“那里明明什么活物都没有。”
少年目视着谢玄掠动的身影,寂静片刻,抬手摸上了少女的发顶,冷漠的启唇:
“他可能……是去找死。”
少女愁眉,不知道该不该多管闲事,忽然觉得山顶风大,转身踮起脚,为少年将兜帽盖好。
少年未覆面具的半脸很美,带着与生俱来的风流韵味,即便是不喜的眨了下眼,小月的心跳也会乱好久。
宋屏皱了下眉,清越的嗓音打断了小月的愣神。
“你想对本公子说什么?”
被主人抓包,小月立即心虚的低下了头,含糊的回道:
“我只是,只是想问公子,我们还进去么?”
宋屏扫了她一眼,搂过她的腰肢纵身跳下。
这就是答案。
云鹤沟,任谁一听都是个乡野之地,然而进去之后便会发现,商铺林立,楼道相连,道路平整而四通八达,分明是一座繁华至极的小镇!
只是,这座小镇荒凉凄冷,风声哭嚎,显得死气沉沉。
没有人。
没有活物。
石块铺就的宽阔主街,一直从沟底往上延伸,尽头是依照山势而建的、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那是一套套奢华大气的宅院。
富含金矿的铺地石随着阳光光华流转,赤中亮金,有种金镶地面奢靡之感。
谢玄拔出了尘封许久的长剑,剑身细长刚硬,两刃青锋逼人,最是符合刺客与暗卫这类混于夜色中的人。
他一步步朝主街尽头的建筑群走去。
迈入第一套宅院,越门槛,过游廊,经大厅,入卧房……
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他又迈进第二套宅院,情况如此。
第三套,依然如此……
终于在最贴近高处的、四进四出的宅院里发现了异常。主人家的卧房的床榻上,躺着一具肚腹深陷的枯尸。
腹部的皮肤成撕裂状,像是有什么活物从里面,凶残的撕开那人的肚子钻出。
谢玄提剑谨慎的挑着尸体翻看,面色越发凝重。
某一个瞬间,他好似看到了这屋子主人曾经的经历,一只闪着诡异蓝光的蛾子,撕裂主人干瘪而暴突的肚皮,从里边爬了出来。
他下意识的挥剑,却只看到一个穿着龙凤双绣黑金色帝服的女子,颤着那双勾魂夺魄的凤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谢玄……你竟然要杀朕?”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吐出,滚烫的温度灼得他手背一缩。
他惊慌的低头,就看到他那把尘封多年的分天剑,正深深的刺入女子的胸口。
葱白玉手紧抓住剑身,即便被剑锋割得深可见骨,都不肯松手。
分天剑,一剑分天地。
世间重宝,皆有传说。
可这剑,于他只是一把刺杀之剑,一把女子指哪打哪的剑!
“陛下,怎么会是你?”
谢玄心神剧震,连忙甩甩脑袋,想起自己是为陛下查探容渊情况而来。
这里是云鹤沟,不是皇宫,不是落云山庄!
他的陛下还在数百里外的晋阳,等他查探的结果!
谢玄闭眼,深吸一口气,一把抽回了自己的佩剑。
耳边没有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了。
他长呼一口气,执剑转身离去。
这个地方,确实有古怪!
行至门口,就见到身着一身月白的凤瑾,径直朝他走来,神色淡淡:
“朕吩咐的事,你办好么?”
谢玄哑口,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好像才到云鹤沟啊,怎么已经回到落云山庄了?
“朕问你话呢!”
女子坐在床榻边上,微微沉眸,威严尽显。
谢玄下意识的跪地:
“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女子蹙眉,前倾过身体,用修长冰凉的手指,勾住谢玄的下颌,迫使他抬头与自己的对视。
“责罚,责罚,又是责罚?
“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什么?”
女子伸手一推,谢玄就被摔在地上。
她微微转头,目光看向屋外,神色莫名:
“你之前回禀朕容家一个人都没有了,家族上下的女子,都被拿去养了血蛊,尸体就掩在赤金石铺就的主街之下。”
谢玄眉头紧锁,他查到容家的情况了?
听陛下所言,女子被拿去养蛊,他之前好像是在一户人家里,看到肚子里长过什么东西的尸体。
所以,他完成任务了?
“阿玄,你做的不错,朕金口玉言,会兑现奖励的。”
女子看着他,莞尔一笑,天上日月都没她耀眼。
“今夜三更,你的屋子,不见不散。”
谢玄喉咙干涩,心跳微微加速。
脑袋一沉,他摇摇头,回神就看到斜倚在榻上的妖邪而危险的女子,三千青丝散落,白色丝质长裙下,曼妙身姿若影若现。
“阿玄,上来。”
女子拍了拍身侧的空地,神色慵懒而散漫。
谢玄心潮澎湃,双腿却似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好似耗费了千年。
一丈远的距离,他却走了很久,走到汗流浃背,气息粗喘。
他没有直接上去,而是跪在脚榻上,听从女子的指示,犹如对待神明般,虔诚至极的为她除着薄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