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麟侧倚在墨青色的屋顶上,静静的望着对岸青山,神色略显慵懒。
鲜艳如血的衣摆,肆意的落在青绿色的苔痕上,在蒙蒙细雨的粉饰下,那妖异的衣摆,竟清丽脱俗了几分。
下雨了,下了好一阵的雨了。
凤归麟眯着眼,不躲不闪,任由沁凉的绵柔细雨,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单纯的在赏景,总之,没有一点儿,被囚禁的人应有的落魄感。
“来了那么久都不敢进来,是在心虚么?”
一句哂笑,听不出喜悦或愤慨。
凤瑾犹豫片刻,伸手碰上老旧的院门,随着推门的动作,慢慢跨进了院子。
这院子,比起皇宫的红墙璃瓦,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比之胭脂巷一带的民居,都还要朴素和粗糙。
青砖,黛瓦,白墙,不算宽敞的院子角落,长着一棵白雪微扬的老梨树。
“你,怎么样了?”
凤瑾立在梨树底下,仰头望着屋顶上的人,开场开得有些不恰当。
凤归麟扫了院外阴影里侍立的谢玄,轻嗤一声,便将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了凤瑾的脸上。
“你觉得呢?
“你觉得,本王应该怎样?”
院子附近没多少看守,凤瑾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
察觉凤瑾的迷惘,凤归麟又换了副模样,微微皱了下眉,笑得有些轻挑:
“陛下想要金屋藏娇,这屋子,修的可不够奢华,不过也还好,毕竟本王不是那么挑剔的人。
“此番前来,是打算与本王促膝长谈,共话西窗,还是打算做些别的什么?”
凤归麟支着脑袋,半眯着眼倚在屋檐上,笑得邪肆又嚣张,一点儿都不像个受制于人的阶下囚。
凤瑾有一种错觉,他不是被人困在这里的,而是他自己留下来的。
“朕怕你闷,所以过来看看,但没想到,你看起来惬意得很,一点儿都不像个阶下囚。”
凤瑾倒是直白,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凤归麟长眸半敛,轻挑的目光多了两分真意,他看向凤瑾,半真半假的玩笑道:
“本王自是惬意,因为困住本王的不是这座城,而是你。本王的心,早已被你囚禁。”
凤瑾心跳漏了一拍,说起撩人,还是凤归麟更胜一筹。
不过凤归麟这人,说话做事真真假假,总让人难以分辨,凤瑾心动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下意识观察着他的衣衫,竟发现沾雨未湿,这让凤瑾彻底怀疑起他真气异常的事情来。
凤归麟说,离城里越远,他的身体就会越虚弱,可眼前的他并没有虚弱的样子。
那么在峡谷内,他脸色苍白,气血紊乱,真气完全无法使用,又是怎么回事?
凤瑾觉得头疼,怎么一天天的,遇上的问题那么多?
凤瑾揉了揉太阳穴,一跃上了屋顶,挨着凤归麟躺下,仰望着细雨绵绵的天空,以及远处冒了几撮新绿的黛色山峦。
“怎么,知道本王的好了?现在才过来,是不是有些晚了?
“老男人自有老男人的脾气,你将本王关在这儿,虽然有本王自己的原因,但本王还是挺生气的。
“你要是不给点儿实质性的补偿,本王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凤归麟确实有些转性了,凤瑾用余光讶然的瞥着他,状似无意间提起:
“喂,我听说十几年前晋阳王府的惨案,是有人故意纵火?”
凤归麟的笑意消减,连声音都瞬间收了回去。
他动了下身子,将脸撇到了一边,过了许久才声音寒凉的说道:
“哦,是么,那不是我放的么?”
“人们这么传,可事实真就如此么?”
“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你还有什么好疑惑的,莫非你不信我有那么狠?”
凤归麟完全不为自己辩解,坦然得就像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说话。
解释,为何要解释,天下人的看法重要么?
什么悠悠众口,人言可畏,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他也从未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凤瑾大致明白他为何这样的态度,心里头还是有些难受。
“是,我不信你有那么狠。”
她记得初遇时他的眼睛,虽然像囚禁到快要被逼疯的野狼,却不真的至于将人大卸八块。
他的戒备、狠戾,都源于他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的防备,那是他保护自己的办法。
开始看懂凤归麟后,她便慢慢的心疼他。
还真是有些矫情!
“哼,那你可想错了,本王的狠,超乎你的想象。”
凤归麟轻哼一声,微翘着嘴角,语气略显高傲。
“人都是会变的,本王从一开始,就不是个良善的人。
“本王冷血暴戾,杀人如麻,你还记得湖边假山不远,那一堆鲜艳欲滴的花丛么?
“底下白骨成堆,都是试图靠近本王,谋算着成为摄政王妃的人。
“当今世上,靠近本王的女人中,唯有你是个例外。”
凤瑾眨了下眼,仔细的打量着身旁说着可怕言语的妖孽,心里竟怀怪异的觉得,他是在以另一种方式提醒他的深情专一。
凤归麟的话是真的,他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惨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有高官,有富商,有名妓,有京都贵女……
只不过,是那场大火彻底改变的他。
“当年唯一目睹那场大火的人,在几日前就死了,离开晋阳王府的这些年,他隐姓埋名的在云都偏僻处开了间小酒馆。
“他在这个关头离奇死亡,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凤瑾注意着凤归麟的表情,原以为他会发个狂,哪知道他神色淡淡。
“我知道,凤颖动的手。”
“什么?”
凤瑾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就凤颖动的手了?
凤归麟皱了下眉头,闪着暗光的凤目里,带有两分嫌弃。
“晋阳王府的火,她原本的打算是烧死我。”
“搞个半天,你什么都知道?”
凤瑾神色僵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凤归麟抬起眸子,紧紧的盯着凤瑾。
“你又不曾问过我,准确来说,你从来不曾关心我的过去。
“你对我的了解,仅限于我违背伦理的身世,而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还是我不久前当成故事讲给你听的。
“凤瑾你说,你能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