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一辆周身以暗色打底,木质结构上绘有神秘纹路,顶部与下方各四角坠有镂空银球的宽大的马车,从康门驶入了大禹的疆域。
马车缓缓前行,八只银球轻轻晃动,有低沉、细微、悠远的声音从中传出,令人浮躁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马车里的人究竟是何来历?”
望着逐渐消失在荒野里的马车,城墙上的守卫犹疑的低语。
康门,是毗邻西北六州的沧州下辖的一处峡谷,处于齐国霁城与大禹莫城之间,属于大禹比较重要的关隘。
二者虽然毗邻,中间却横亘了落霞山脉,复杂的峡谷,阻断了两者频繁联系的机会。
因此齐国一直与大禹相安无事,甚至少有往来。
作为它的邻居,算得上庞然大物的大禹王朝,可谓对着这个疆域不到其五分之一国家知之甚少。
“大公主,我们已经穿过了康门,不日就可抵达大禹的都城了。”
马车前驾车的侍从低声禀报。
再仔细朝这车马打量去,驾车的马儿周身墨黑,额间用某中颜料绘出了一个白色的图腾,晃眼看去,就像一只简化的甲虫。
车厢墨绿色的车帘被微微撩起,峡谷四周莹白的雪将缓行于阴影下的马车照得透亮。
停了片刻,无名指上带有黑戒的纤纤玉手缓缓收回,将撩起的窗帘重新放下,接着,便有涓涓细流般的女声从里传来。
“殿下,据小亦禀报,下一城是大禹军械重镇钺城,您看是要在那里休整一晚,还是直接随我们去云都?”
“不必,”朦胧虚幻的男声响起,拒绝了女子的请求,“我另有要事,过钺城之后,你随小亦自行去云都便可。”
听起来有些无情,是那种俯瞰人世的无情。
“是,殿下。”
女声尊敬的回应,随即就朝驾车的侍从低声吩咐道:
“小亦,到了钺城安全处就将殿下放下,你随我去云都。”
“是,大公主。”
被唤作小亦的侍女扬了下马鞭,马儿嘶鸣之声回荡于山谷之中,渐渐在暮色里消失。
这辆形制质朴,突显神秘的马车优哉游哉的从康门进入大禹疆域的那一刻,就有戍卫边疆的传信兵快马加鞭的将消息传回云都。
马车里的人身份极不简单,带有齐国君主亲笔所书的通关文牒,更带有齐国皇室的信物。
来者,当是齐国的大公主!
云都里的高官们在阴谋方面的嗅觉总是格外的灵敏,齐国大公主的马车还有上百里,他们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知道了此事。
甚至还拟了数条关于齐国突然派公主前来的推测,当中以联姻最有说服力。
有知情者称,当初朝廷拒不支援,导致与越人相战的铁甲军逐渐落于颓势,以致情况惨烈,几乎无人生还。
齐国与大禹、越国毗邻,大公主恰巧出现在边境,偶然救起了生命垂危的顾将军,悉心照料,情愫渐渐生。
本来已私定终生,哪知顾将军为了让铁甲军沉冤昭雪,毅然返回云都,大公主现在,就是想借助国与国的压力来逼婚的。
自称知情者的人说的条理清晰,细节突出,好似二人你侬我侬时,他正好在旁边看着一般。
楚辞踱于书房,神色凝重,忧心忡忡,不是他不希望顾长风与大公主结为良缘,而是担心对方因为对凤瑾的恨意,带着麾下士兵转投齐国。
那时,大禹将兵力空虚,无法抵挡西北边境如狼似虎的越人大军!
飞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涂白了黛瓦,遮掩了青砖,院外的下人快速的搓了搓手,暗骂着不祥的天气,待冻僵的手指稍稍能活动后,才继续铲着雪。
杜明知道,自家主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将恶劣天气,牵扯到当局人的身上。
透过微启的窗户扫了眼书房踱步的蓝色身影,压低声音朝打扫的下人训斥道:
“专心做事,少扯些没用的!”
下人们脖子一缩,安安静静的扫起雪来。
杜明端了热茶与点心进到书房里,轻巧的放在离书案不远的,花窗下的红木桌上,小声提议道:
“主子,您要不要进宫一趟?”
楚辞的步子停住了,微垂着视线,怔怔的打量着窗外那丛绽放的白梅。
杜明自觉的去了书案旁,整理着上边堆积如山的奏折。
不管是各大州府递来的总结报告,还是懒惰官员为了应付写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已经被人用朱笔细心的批改了。
杜明无声的叹了口气……这般尽心尽力,有哪点儿像要另拥新帝的模样?
折子逐渐被整理好,露出了被压在下方的玫色书皮,透过微微隆起的书册,可以看到里边放了竹木书签,以作标记。
杜明眯了眯眼,凝视着楚辞的背影,小心又好奇的翻开了书册……主子死活嫌弃时兴《女帝》,没想到是在偷偷看呢!
在看到做了批注的“寓兵于民,军民一体”时,他又摇头叹息的合上了书册。
真不愧是丞相大人,就是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同样的书,看出了不同的境界,高!
发觉后边的动静小了下去,楚辞沉了沉眉,转过头冷淡的问道:
“你在做什么?”
杜明故作镇定的扶了扶堆高的折子,让边沿与边沿对的整整齐齐的。
“主子,我看你眉头紧锁,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如,你进宫找陛下商议商议,或许就有办法了?”
楚辞转回了身,静默于窗前,看着外边飘飞的大雪。
自那《女帝》一书在民间掀起热潮之后,在世人眼中,他与凤瑾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每每听到这种议论,他都觉得嘲讽,若真是天作之合,他们之间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过了许久,才有低叹从他口中传来:
“备车,我要进宫一趟。”
有些事,终究超越了儿女情长。
听到楚辞前来的消息,长极宫里顿时混乱起来。
假扮凤瑾的夜十九尤其慌乱,看着套在身上的朝服,就像套了个要命的东西!
“怎么办,丞相大人与陛下势同水火,如果让他得知了陛下的情况,他不得立刻拥戴新帝了?”
夜一着急不已。
听着玄卫们的慌张,刚才还缩在凤榻上,因为思念凤瑾而默默流泪的苏北,抹了抹眼睛,缓缓起身往外走去,推开了内殿的大门。
“一切有本贵君在,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对阿瑾不利的!”
沉稳,坚定,哪像在凤瑾面前撒娇耍泼的小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