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语气虽然平淡，却让袁睦边感觉到了一种极其恐怖的杀意。
仿佛，只要对方有意，就能让自己瞬间化为灰烬。
他深呼吸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升起的恐惧。
心中不禁感慨：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果真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他能视这云国，乃至云国所在的这片区域如无物。
就算内海两大灵族王者在他面前，也如土鸡瓦狗一般，连站着的资格都没有。
但面对眼前这老人，他竟有种鸡崽面对猛虎的恐惧和无力。
老人只一个眼神，就让他的血液、灵魂不由自主地悲鸣，仿佛即将迎来末日。
“见到他之前，晚辈其实也没想到，传说中的心魔神，竟然会成为晚辈的侄女婿。”
袁睦边用袍服擦了擦手上的冷汗：“本以为，心魔一族早就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难道你们人族，会忘了自己的祖宗是谁？”
老人反问了一句之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袁睦边心中一松，默默坐到了那张竹椅上。
但屁股只是敢挨着椅子一点点。
“知道是他之后，为什么没有动手？”
老人看着袁睦边：“‘阎王’罗勤心狠手辣，各地各族都有所耳闻。怎么面对重生之后的神祖，竟然妇人之仁了？”
“见到他时，他才锻体境的修为，且完全没有修炼过，确实是永绝后患的最好时机。”
袁睦边摇了摇头：“但他的妻子，是我大哥唯一的女儿，他是我的家人。
您是知道的，我对家人和朋友，跟敌人，不是一个态度。”
老人直勾勾地看着他：
“罗勤，你是觉得我脾气特别好吗？”
说话间，一股空前强大的杀意，笼罩四周。
飞云宫所在的这片山脉，一瞬间天地变色。
大地虽然没有摇颤，但地下深处，却有阵阵古怪的啸动之声传出。
那是地脉在哀鸣！
而直接承受这股杀意的袁睦边，头部七窍鲜血流淌，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崩解。
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最厌恶的事情，就是有人在跟他交谈的时候，说一半留一半，藏着掖着。
他若再不改变自己说话的方式，估计，这位就要抽出他的灵魂，自己获取想知道的一切了。
“圣人彻底封印心魔神，并送他进入轮回之时，曾留下遗训。”
袁睦边说道：“轮回之后，他虽然还是心魔神，却也可以不是。
我就在想，如果他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平静地过完这辈子，对他，对这一界都有好处。”
“你想得确实挺好。”
老人表情嘲讽：“然后，你就不在他身边留下一点保护力量，让他在面对危险时痛恨自己的无能？因为渴望力量而主动接触修炼？
更让神子在这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为了自保疲于奔命，之后更差点成为一条虫子的奴隶？”
袁睦边沉默。
这件事情，确实是他的疏忽。
他以为不在陆行直身边安插任何力量，就不会打破他平静的生活。
却忽略了，在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不是想平静就能获得平静的。
“而且你知不知道，前不久神子去那什么锦元城，曾被一头心魔，以神祖圣像攻击？”老人问道。
袁睦边身体一颤：
“这种地方，竟有能召唤心魔神虚影的心魔？”
“看来，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聪明。”
老人有些失望地道：“神祖圣像当然不会攻击自己的孩子，所以，那圣像在即将触碰到神子时，便原地溃散了。
但你要知道的是，时至今日，族中都一直族人在侍奉着神祖圣像的本体，哪怕它现在已经成了一种只具有象征意义的武器。
哪怕现在，族中已经有了新的神。
而你更该庆幸，当时在侍奉神祖圣像，并察觉到这一异状的人是我。”
袁睦边浑身冷汗。
他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察觉到这一异状的不是眼前这老人，将会出现多么可怕的后果。
“捕捉到这种异常之后，我顺着圣像本体的感应，一路来到了这东域。
我找到了神子，以及重生之后的神祖。更通过这八个多月的观察，知道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稍稍停顿，老人站起身来，目视窗外：
“而且你还说错了一点。
神祖当年，并不是被人族圣人封印，而是他想寻求突破，自己放弃了抵抗。
他跟我说，他的轮回重生，既是他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袁睦边心头一凉：
“前辈，您是想要……”
“父子相残，胜者成为新的神祖，这是每一代神祖的宿命。”
老人淡淡道：“神祖当年是为了摆脱这种宿命，这才选择从人族圣人手中解脱。
而我，则一直想要摆脱我所承受的宿命。所以，既然神祖现在已经轮回重生，且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神子身上，我不如也学一学他。
所以罗勤，我要跟你赌一把。”
袁睦边表情绝望。
他虽然没有完全明白老人这些话的意思，但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一件事。
眼前这个老人，跟别人赌了一辈子，每一次都是生死对赌。
一次都没输过。
他想拒绝，但他更清楚，正如他让彩依给陆宁当通房丫鬟，彩依没资格拒绝一样。
身负“阎王”名号，凶名震颤此界的他，面对眼前这个老人，同样没资格拒绝任何东西。老人抬起了手。
手心中，骰子开始缓缓转动。
岁月的痕迹，开始自他身上快速剥离。
他的样子渐渐变得年轻，五官也渐渐变得英俊。
一种仿佛早就被压入心底某个角落的癫狂，渐渐浮现在脸上。
气息，也伴随着这一过程，快速变弱。
唯独那头黑白相间的头发，没有改变。
嗡！
骰子停止转动，一股无形的力量以骰子为中心，骤然扩散。
袁睦边大脑一阵恍惚。
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正在被修改。
但他无力抗拒。
被这种力量影响的，不仅仅是袁睦边。
还有跟他有关的所有人，无论对方身处何地。
待一切平静下来，袁睦边捂着自己的额头，有些疑惑自己刚刚似乎忘了什么。
“老师，老师？”
面前，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的青年，诧异道：“您怎么了？”
“哦，灵魂被修复一些之后，有些不适应这种状态。”
袁睦边摆了摆手：“刚才我好像说了，三天之后，要带你去见宁儿？
我是因为什么答应来着？”
青年微微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骰子：
“刚才您掷出的点数，没我的大。”
……
一处距离云国极远，且无法被探知的地域，有个衣着华丽，容貌英俊到有些妖异的中年人，正望着眼前的一张棋盘，静静推演。
只是，就在他想要的结果要被推演出来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
“唔！”
中年人痛苦低吼，眼前的棋盘也寸寸炸裂，棋子飞得到处都是。
在那剧烈的痛苦中，他感觉自己脑海中，正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被强行抹除。
“来人！”他大吼道。
轰隆隆！
远处的山脉一阵摇颤，几道遮天蔽日的身影，正在快速靠近。
“立刻去东域！”
他冷声道：“去把罗勤，以及一切跟他有关的人族，都给我抓来！
我要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谨遵神谕。”
那几道身影恭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