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的第二个年头末尾, 阿夏有喜了。
这个孩子来得不算太过于突然,虽说两家长辈并没有催过,但小两口从之前的避孕,到后头顺其自然。
到冬末春初发现时, 已经怀上一个半月有余。
阿夏也越来越惫懒, 有时候睡到晌午都还觉得不清醒, 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孕吐倒是没有。
但两家人都换着法子给她做吃的,所以也没有瘦下去多少,只有盛浔担忧得日日睡不着,反而瞧着清减了一些。
以至于今日起来后, 阿夏烤火的时候还不忘笑他,“孩子又不是现下就出来了, 还有好些时候呢,足够你学着当爹了。”
盛浔也知道自己是胡思乱想,拨弄着炭火没有回嘴,沉思良久后才说:“我要不去带几日早早, 反正都是小孩。”
“你莫不是真的湖涂了吧,”阿夏抬眼瞅他,“你觉得我哥能让给你?”
早早是前年末出生的, 一个白胖的小男童, 性情好, 不爱哭也不爱闹, 方家上下可宝贝他了。
“那我去跟三青要他家的吧, ”盛浔说完后察觉不对, “不成, 他家那皮小子都四岁了, 不好带。”
“得了,你要是在说下去,我就厚着脸皮去把山桃和晓椿家那几个也给你带来。”
阿夏笑话他,从旁边拿了个橘子来,慢慢剥开。
盛浔不说话了,晓椿家的倒是还成,女儿软糯,山桃家的那两个龙凤胎,简直不要太闹腾,光是听着哭声脑瓜子都嗡嗡地叫。
他这般想着,将手移到阿夏肚子上,哪管现在还很平坦,一点显怀的迹象都没有。
慢慢地摸着,盛浔的眼神专注,声音却很轻柔,“希望是个很健康的孩子。”
无所谓是儿子或女儿,他最希望孩子健康,不要体弱多病,哪怕长得不好看,只要能跑能跳活得高兴就成。
“我也希望,”阿夏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她眉宇间温柔,有着初为人母的那种温婉,不过她也没褪去以前的灵动。
两人都没有去猜肚子里的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任其自然,反正他们既不重男轻女,也不会重女轻男。
只望孩子能够长大成人,不要早夭。
“快到晌午了,”盛浔揉揉她的手,“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阿夏饿,但她什么也不想吃,转过头四处张望,瞧到那一旁颜色鲜亮的金橘时,突然有了点胃口。
她说:“我想吃橘红糕,面和汤这几日我都吃厌了。”
“那再给你做个油墩子成不成,霜打过后的萝卜甜,味道应当不错,只吃橘红糕太不顶饱了。”
“行吧,”阿夏伸出一个手指头,“那你别炸太多,我只吃一个。”
“你待在这里,我去楼下,”盛浔想让她好好坐着。
阿夏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想再坐了。盛浔只好把她腿上的毯子收起来,又将她身后的袄子整整,冻着后可就不好了。
全都收拾好,他才牵着阿夏的手下楼。
今日盛家远方表亲有人成婚,盛母就让他们留在家里,她和盛父自己去参加一趟。不然到了这个点,早就生火做好饭了。
盛浔升起火炉子,把炭火夹到手炉里,然后递给阿夏,“手可别冻伤了,你先坐在这,我去把粥给熬上再煮。”
“成。”
等阿夏坐在火盆旁前,盛浔才开始做油墩子,今年的萝卜霜打过后,一个个正鲜嫩,出的水也多,不像别时里头是糠的,所以擦丝也很容易。
刚擦好的萝卜丝要杀些水,免得太湿润了些,撒点盐拌匀等水出来就好。
炸油墩子还算简单,调个将将好的面糊出来,萝卜丝和葱花搁下搅和好。等锅里油滋滋作响,往圆勺里倒面糊,勺子入油锅不动,此时的面糊还没有定型,拿得太快会让这油墩子散开。
炸到刚好的油墩子是圆形成团的,外皮金黄油亮,壳酥脆,内软嫩,香喷喷。
不过这得趁热吃,才不会觉得太过于油腻,要是放冷了,上头一层冷油花,难以入嘴。
所以盛浔才刚炸好放到竹架子上沥好油,就夹一个放到碗里,先盛给阿夏。
“阿夏你吃吃看,这油沥得干净。”
“我尝尝,”阿夏拿筷子夹起顶端,呼呼吹气,咬了一小口,确实没有像之前吃到油腻时那样反感。
反而萝卜丝中和了那股油香,吃的时候外酥里嫩,烫得人呼呼往外冒气。
不过阿夏也只尝了一个,这还是带不少油的,再吃一个下去必吐无疑。
盛浔也没有勉强她,而是给她盛了一碗热粥,又拿了几碟小菜过来。
吃完一碗后,阿夏就拿着空碗给他看,语气上扬,“喏,我今日这碗粥可没有剩下。”
“好,那晚上带你出去逛逛。”
盛浔失笑,自从知道怀孕之后,前期不稳,两家人都担忧。
两人只能遵从长辈意思,歇了夜里外出,已经有小半月不曾怎么出门了。眼见着胎也稳固了些,今晚他爹娘又不在,可以偷偷溜出去逛逛。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阿夏神情不佳,她最近时常这样,有时候精神头就特别好,有时候吃了饭就犯困。
她打了个哈欠,“我先上去睡会儿,晚点再下来。”
“吃完不好就睡,再坐会儿,等我把这里收拾好后就带着你上去。”
“好吧,”阿夏支着脑袋点头答应,眼神落在还燃着的炉火上,越看越困。
到盛浔全都弄好后,她已经快睡过去了,连上楼都是靠在他身上,一沾着被窝就闭上眼。
再次醒来时被盛浔搂在怀里,她的头抵着他的下巴,阿夏还没有完全清醒,揪着他的袖子拽来拽去。
“睡够了吗?”
盛浔的声色带着点慵懒,毕竟这样冷得天,还是被窝里舒服,他也忍不住睡了一觉。
“嗯,不想睡了,晚上去我家里吃吧,我爹肯定又烧了不少菜。”
“好,”盛浔抱着她,低低笑道:“那爹肯定很乐意。”
反正两人成婚后也没有什么区别,要是不想做饭或是节礼,通常都是到方家混一顿。以前邻舍看见还会调侃几句,现在早就见怪不怪了。
阿夏还没起,透过帘子看外头的天色,青白一片,瞧着好似要下雨。
她拢着被子坐起身,说道:“带把伞再去吧,免得晚上下雨回不来。”
“是该带把伞,”盛浔拉开那帘子,转身后说,“下雨应当不会,今晚可能要下雪。”
说到这,阿夏的兴致突然高涨,从床上下来就往窗边走,扒在窗前目眺远方。
还不忘问,“真的要下雪吗?”
陇水镇的雪算是下得多,但不过都是些小雪,没过一晚就全化了,昙花一现。
盛浔给她打理那一头乱发,笑着道:“我只是猜猜,你可别急,今晚要是不下,这几日也总是要下的。”
阿夏鼓起两颊点点头,知道这天由不得人。
等两人出了门,这天色显得更阴沉,雾蒙蒙的,寒风从河面吹来一阵冷似一阵。
盛浔拿油纸伞挡着过来的风,阿夏缩了缩脖子,却从他的袋子里捏出一粒橘红糕来,软得可以,白的皮,橘粉的芯,吃到嘴里也很软弹,糯中又带点甜。
这橘红糕跟传统的糕点并不太一样,没有那种厚实的感觉,也无需就茶吃,小小一个能吃上不少。
刚开始的甜意不算太浓,过后才会察觉到舌尖涌来的那股橘子味。
且是用糯米粉和捣碎的金橘揉好,上锅蒸制而成,法子还是有些繁琐,吃倒是真好吃。
不过现在也有不少人不往里头放橘子了,只是单纯拿些糯米粉和白糖做出来,虽则好吃,却也不能再叫橘红糕这名头了。
阿夏不光自己吃,还不忘伸手递给盛浔。
两人不紧不慢地顶着风往前走,到了方家,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屋里亮着灯火。
“爹娘,今晚吃什么?”
阿夏还没见门,才刚跨过那门槛就高声问,屋子里正忙活着,太公和太婆陪着早早玩乐,这小孩就坐在软椅上,脸蛋白嫩,笑得牙花都露出来。
而南溪陪着方母在灶房里头忙活,她也就是帮忙端个菜罢了,只有方父拉着方觉在一旁说话。
听见她的声音,大家都赶紧把头抬起来,还没有说话就笑。
“你们可算是赶巧了,”方父乐呵呵地道,“我正准备让阿觉去给你们送点吃的,这大晚上的就两个人也别折腾了,没成想你们就来了。”
“坐会儿先,菜还在炒,阿夏今日吃了什么?”
方觉边说边给她端把椅子。
“做了些油墩子,怕冷掉也没带过来。”
盛浔收了伞放到门口,替阿夏回答,蹲下来逗了早早一把,也进去一起帮忙了。
“来,早早哇,让姑姑摸一摸,”阿夏坐到软椅上,太婆就抱着早早过来。
“姑,姑姑,”早早比划着手,笑的时候嘴巴张得很大,眼睛完全眯成一条缝。
太婆就笑,“我就盼着明年给阿夏你带娃了。”
“您到时候可别嫌累。”
“嫌累还有你婆婆和爹娘啊,她们也早就盼着了。”
说到后头,大家都笑成一团,屋子里暖意融融,炭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混合着早早的笑声,实属欢乐。
“开饭了,快点过来端菜。”
“哎,来了。”
大家自觉去拿碗筷,一家人坐在饭间里,外头有着孩童的吵嚷声。
方觉打开窗,就知道他们在欢呼什么,回过头笑着道:“下雪了。”
“来,早早,爹爹抱你过来看雪。”
“真下雪了呀,”阿夏凑到窗边,哪怕在黑夜里,这些雪花从灯笼底下过,照旧很显眼,大片夹杂着小点,从天上飞落。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她看得入神,盛浔走到她身边,两个人背对着灯火,双手紧握瞧着窗外的雪。
对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
等到明年,就会有一个属于两人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一起看这镇上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