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家正式的府邸在卫城区,那是一座煌煌巨宅,富丽堂皇,无处不散发着漫长岁月积淀下的凛凛威压,就连门口的柱子都透着逼人的权势――这没什么好奇怪,再也没什么比一个古老的千世之家,超能力协会创立之始就盟誓奠基的荆棘枝家族,在土地比宝石金贵的卫城拥有这样一座传家的宅邸更加理所应当的了。
――应当,但不是必然。
事实上,就在十几二十年前,杜兰家这座有着上千年悠久历史的家宅,还只差一**就要落到被卖掉还债的地步。但后来他们意外地有了大卫-杜兰,并发现了他的潜力,于是这座古宅终于得以保全。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侧面践行了“应当”就是“必然”。
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大卫-杜兰最不喜欢杜兰家的这栋古宅。除非新年宴会和必须在这里举行的正式典仪,比如缔结治愈者保护血契或者重要附庸的臣服礼,他从不踏足这里一步。但今天他只好回这座府邸。
得知消息的府邸管家惊喜交加,自作主张紧急安排盛大的迎接,居住在这座古老房子里的杜兰家族的子子孙孙被挨个从床上叫起来,换上华丽的礼服,不顾深夜跟扈卫们一起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他们各个都干劲十足――自从他们的“好大卫”十六岁那年彻底从这里搬出去之后,他们在他跟前露脸的机会几乎就没有了。但很快有消息传来,吩咐说不必迎接,于是他们只好沮丧得回到自己得房间,躲在天鹅绒窗帘的后面偷窥飞艇降落时在夜空滑过的轨迹。
飞艇降落之后,大卫直接去了接见室。侍从长希伯来已经提前赶到,等候在门口。希伯来和大卫的视线碰撞一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就低下头。
守卫推开门,长条形的接见室,镶金边的红地毯一直从大门铺到尽头台阶中央的座位下。海蒂家族这一代的族长海勒-海蒂面朝宝座,严谨地以附庸当有的臣服礼节,单膝跪倒在台阶之下。
大卫从海勒的背后走过去,没有坐台阶上那个宝座,而是选择了直接站在他面前。等海伦娜的父亲向他问候以后,他没给他亲吻自己的密鉴,而是直接开口说道:“海蒂阁下,我今天叫您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您的奴仆认真聆听,我至高无上的主人。”海勒低声回答。
“是关于海伦娜的事。我今天和莫奇大人见了面,他郑重向我允诺,他和他的仆人永远不再试图染指海伦娜。我们一直担心的事情,现在可以不必担心。在今后,海伦娜的生命和健康将得到彻底保证。”
“这全赖仁慈的您之庇佑。”
大卫没理会这句奉承话:“我记得当初我会和海伦娜约定婚约,正是因为她的生命不得保障,时刻受到威胁的缘故。现在,既然这个威胁已经消除,那么,海蒂阁下,坚持婚约就没有必要了。今年冬天的订婚仪式,我会叫父亲取消。”
“主人!"
海勒在震惊中抬起头,本能地想要说出反对的话。然而,一只托盘已经送到了他面前。副侍从长加尔亲自捧着这只托盘,托盘上放着标注了主人情妇名字,自己女儿基因序列的半根头发。
“莫奇大人将这个东西交给我的时候,我非常惊讶。”大卫说道,“海伦娜一直是个好女孩儿,我很清楚她不是能犯下如此罪行的人。做为保护人,我不能允许她为其他任何人的错误做替罪羊,当然,我也不希望她为亲人的过错伤心流泪。所以,这个东西如何处置侍从长颇感为难,还是请海蒂家族拿回去吧。”
海勒脸色煞白地看着眼前那根头发,这显然是非常严重的指控,并且证据确凿,无人能够推翻。甚至因为有了莫奇的指认,连质疑都不可能也不被准许――质疑神圣骑士本身就是更加严重的罪行,不啻于亵渎神灵。再仁慈的主人也不可能容忍这样的罪行,如果加以问罪,绝不是一般的忏悔所能了事,火刑甚至是放逐都未必可以抵偿。
“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蠢事呢?”海勒焦虑的想。尽管这么做的人很可能就是海伦娜自己――她倒是可以凭借契约治愈者的身份免责,但他仁慈的主人显然在一开始就断绝了将黑锅往海伦娜头上扣的可能性。并且海蒂那样庞大的家族,不肖子孙何其多也,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证实,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曾经在海伦娜面前进过谗言。阴谋总是以家族名义进行的,这是超能力世界的惯例,既然无法杜绝家族利益,那么也就无法杜绝株连。
“祈求您的仁慈,看在海伦娜的份上。”海勒双膝跪倒,将头埋在地上,苦苦哀求道:“请您开恩。”
大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海伦娜父亲屈服于自己脚下弯曲的脊背,内心里对现在的自己憎恶无比。
一张拟好文书用金托盘装着摆到海勒的面前,还有放置好的签字笔。海勒指尖颤抖,终于提笔在文书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漂亮的花体字上面加盖族徽和私鉴。
之后,海蒂家将当年确定婚约时的半份契约的送到接见室里,这半份契约和留存于杜兰家,刚刚才从府邸里翻出来的另外半份放在一起,由侍从长希伯来亲自**火,当场销毁。至此,大卫-杜兰与海伦娜的婚约彻底终结,不复存在。
大卫顺利达成心愿之后,又是一个仁慈而宽容地好主人了。他允许海勒在他面前站起来,而不必总是屈膝下跪――作为契约治愈者的父亲,他应当享有这项特权。然后又用不失温和的口吻告诉他治愈者的父亲,他可以退下了。
在海伦娜的父亲告退之前,他特意叫住他,用了孩提时代的称谓。
“海勒叔叔,”他对海伦娜的父亲说:“这件事情还是暂时瞒着海伦娜吧,我并不希望看见她为此伤心难过。”大卫的语气充满了歉然,只差将“对不起”三个字说出来――当然他没有真的说“对不起”,因为主人从来不对仆人说抱歉。
也正是因为如此,海勒无比恭敬地应答道:“谨遵您的吩咐,我的主人。”然后他就退出了接见室,这次大卫没再叫住他。
大卫从宝座背后的一道门离开这间接见室,那道门背后有直通他卧室的楼梯――是的,大卫-杜兰十六岁那年就从这栋家宅搬了出去,并且他很不喜欢再来这里,但显然宅邸供主人起居的房间得一直为他空出来,并且像他每天都要回来住似地加以准备。这种充满了超能力贵族特色的“卫城恶癖”在五年之后终于体现出了一**“早有先见之明”,或者是因为时间已经太晚的缘故,又或者是大卫-杜兰今天的情绪实在复杂,总而言之,他决定今晚在卫城府邸留宿。
大卫的父亲,老杜兰先生等在楼梯间,只带了两名随身的仆人。大卫刚一从接见室出来,他就匆忙迎上来,神色间很焦急地问道:“大卫,出了什么事?刚才有扈卫闯进我的房间,搜走了你和海伦娜的盟约,他们说是受侍从长之命。这是你的意思吗,大卫?我想你万万不会有这样的念头,是希伯来――”
“是我的意思没错,父亲,您不应当这样随便质疑侍从长。”
大卫硬邦邦一句并无转圜余地的话顿时将老杜兰先生堵得哑口无言,半响,他才涨红了脸,说道:“我想我们应该谈谈,就现在,关于海伦娜还有其他一些事。”
“是的,父亲,我们是该谈谈,但不是现在,”大卫语气里不带任何感□□彩地说道,“我很疲倦,父亲,我刚刚才和格里戈大人动过一次手。”
“神哪!”老杜兰先生震惊失声,甚至单片眼镜因为这个动作都从鼻梁上摔了下来。
“您不必担心,我应该是死不了的。只是现在我必须得去休息。”大卫并没有看老杜兰先生,而是用这样一种略显轻视的姿态说了这句话,然后就丢下自己的父亲先上楼去了。
副侍从长加尔和浩浩荡荡地仆从紧跟在大卫的身后,但希伯来却单独留下来。
“今天实在太晚,老先生请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就过去。”他客气而不失恭敬的这样说道。然后就当着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老杜兰先生的面,严厉训斥被叫到楼梯间里的府邸管家和家族事务管理局首脑:“主人的行踪和事情可以这样随便的泄露和打听吗?现在家族里到底还有没有一**该有样子!”命令他们说:“给我彻查!从重惩处!”
老杜兰先生面色铁青,几乎要举起拐杖冲过来敲希伯来的脑袋,但他到底是依靠贵族的涵养忍住了,一顿手杖愤恨地离开楼梯间。
希伯来回到房间的时候,大卫正在更衣。听到他的声音就吩咐说:“好好安排博特里尼委员的后事,他亲属和学生的安全,务必要有所保证。”
“是,已经吩咐下去了,等人被送进奴隶市场再救他们出来,这样不容易引起怀疑。”希伯来答道,“答应给林先生和克拉苏先生的礼物,也已经准备妥当。”
大卫更衣完毕,坐下来,手指按住额头,轻轻阖眼,脸上浮现出淡淡疲倦。希伯来立在在身畔,暗中向背后打了一个手势。
于是,在隔壁和这间相连的房间,一名穿淡绿色夜礼服的治愈者被送上来,仆人们扶持着她的两臂帮助她跪下,告知她完全开放自己的精神世界。然后一圈圈的能量波就自关闭的门里发散过来,笼罩住她,进行治愈共振。
半个小时之后,共振结束,一名侍从自房间里出来传达了侍从长的命令:“带这名治愈者下去,安排合适的超能力者为她转移反噬。悉心照料好让她休养生息,务必不准教她受到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