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江宅,江希遥对着单渝小声说道,“原来小单公子不是为了醉桃香而提早来的。”
单渝摸了摸后颈,光溜溜的,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卿安,咱能不能给点面子,留点神秘感。”
“你行动这么密集,就不怕再被盯上?”江希遥依旧压着嗓子,面露担心,“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这不是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么!”单渝笑笑,“你放心,我老早吃一堑长一智了。”
“振威镖局在蜀中还算是叫得上名号,你怎么……”江希遥远远见了连廊上走来的人,顿时收了话语,不再说了。
单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迎面而来的,是江家小姐江灵玥。
“遥哥哥。”
江灵玥身着水波纹提花交领齐腰襦裙,耦色莲花锦鲤刺绣,袖起流云,裙舞涟漪。她面露喜色,甜甜一声「遥哥哥」,如黄莺鸣唱,叫人说不出来的悦耳。
江希遥颔首,没有过多的表情。
那炙热的目光单渝都快看不下去了,他“咳咳”两声,表示了下自己的存在,成功地唤来了江灵玥的注意。
她朝着单渝见礼,“单公子。”
“江姑娘,这是特地出来迎接你遥哥哥?”单渝酸溜溜地学着她的称呼,「遥哥哥」和「单公子」,这落差太大了。
江灵玥被他一句道破,红了红脸。刚刚她的贴身侍女南红禀报,说二公子回来了,她兴冲冲地就迎了出来,确实有点不合女德规矩。
“灵玥正要去后院帮忙,经过连廊见了遥哥哥回来,自然是要来迎一迎了。”江灵玥前半句解释给单渝听,后半句又将目光转向了江希遥,“娘在药圃忙着,遥哥哥去请安吗?”
江希遥避开目光,“先去书房。”
江灵玥心里有点小小失望,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跟着他一起去爹的书房。她退到一边,微微俯身,“遥哥哥慢走。”
见他们走远,江灵玥依旧望着。遥哥哥有将近两个月没有回来了,这趟也不晓得会住几天。
“小姐,别看了,人都没影儿了。”南红小声地在旁提醒。
收回目光,江灵玥朝着后院的药圃走去,“我们去后院吧。”
南红跟在一旁,“您连黄芪和甘草都不太分得清楚,真的要去帮忙?”
江灵玥一脸娇嗔,“你这丫头,看来我平日里是对你太好了,竟敢取笑我!看我不打你的手心儿。”
“哎呀,小姐饶命呀。”
江家男多女少,江灵玥和南红从小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仆,私底下情同姐妹。她家小姐的心思,南红最是知道了。她不拦着不劝着,她只盼小姐心有所想,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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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爷的书房敞着大门,书房内一面乌纹木博古架,大大小小地摆着各式各样的原石和玉器。但无非是台面上的一些摆设,就像江伯说的,江老爷并没有那么心悦。
江道远双手背在身后,立于案前,身姿硬朗。他目光所及之处悬挂着一张弓,名唤「元凤反曲」,弓把弓臂泛着光亮,看得出来时常被人尽心保养。
江希遥和单渝来到书房前,整齐划一地作揖,“爹,江老爷。”
江道远闻声回头,见了来人,这孩子,最近两年愈来愈不着家了,“总算想起来要回来了?”江老爷招呼两个孩子进来。
“都怪希遥凉薄。”
江道远叹了口气,这孩子又说自己凉薄,凉薄的明明是他……有些事,再多的自责,又能改变什么,又还有何意义。
“坐吧,这是你娘新配的茉莉荷钱茶。”江道远案上摆着茶壶,他摆好茶盏斟茶,“日头晒,去去暑气。”
江希遥双手接过茶盏,面上惭愧,江家上下待他恩重,他却情冢深陷。
单渝有点看不下去,他笑嘻嘻地端起了自己的茶盏,“江老爷,好久不见,单渝给您请安了。”
“你小子,还是离我的书房远一点,等会儿这架子上的玩意儿都要被你砸了。”江道远想起单渝年节时的「杰作」,不免训责。
单渝心里觉得自己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牺牲好大,“江老爷,您要不给我来一顿军棍吧。听江希泽说,但凡做错事儿,您家法伺候,抡着军棍教训他。”
“我才不来抡,”江道远呡一口茶,“要抡也是恒宁来抡,你砸的那只羊脂玉净瓶本是要给他纳征用的。”
恒宁,是江希宸的表字。
单渝向着江希遥投去求救的目光,他小声询问,“纳征?”
江道远老爷顺手就敲了他一记脑袋,“你小子到底是从哪个山里头来的,《四书五经》无一通晓!”
“哎哟,江老爷,被您敲得更笨啦!”
江希遥终于是浅浅地露了笑意,“爹,希遥刚到江家的时候也只会背《道德经》而已,单渝天性不喜诗书,您就别计较了。”
他侧过头向单渝解释,“纳征是从议亲至完婚的六项礼节中的一环,简单了说就是给女方家送聘礼。”
“哎呀!那我真是把恒宁得罪大了!”单渝面露惨色,“等会儿见了他,我就去给他道歉,想想那羊脂玉瓶,把我卖了都不知道值不值那个价钱!卿安,你要给我多说说好话,我还想沾着你们两兄弟的面子去山海镖局的寿宴长长见识呢!”
江老爷又皱眉,“你也要去山海镖局?”
“嗯,我想去。”单渝诚恳,他知道他如果要明面上去参加寿宴,肯定要借着江家的名帖,他在这里举目无亲,两年多来已经将江家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家了,“江老爷放心吧,我一切都听恒宁的,绝对不给他惹麻烦。”
“罢了罢了。”江道远揉了揉眉头,“不让你去,怕是你也会偷偷跟着去。出了我江家大门,他们兄弟二人都不会拦着你。”
单渝高兴地就要跳起来了,“江老爷您对我太好了,我要不也认您做义父吧!”
看着单渝冒着花儿一样的眼睛,江老爷也被他逗笑了,“行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做我儿子,我早早地就要被你气死。”
“嘿嘿,我哪里有这么不孝顺。”单渝身上少了一种与长辈之间的阶层感,加上嘴巴甜,和江家的人都很亲。
江道远说,“以后不要叫老爷了,叫远叔。”
单渝点点头,满口答应,“好的,远叔!”
江道远又说,“距离陆大当家的寿宴还要些日子,这期间,你们就别回游园了。”
江希遥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听爹的。”
“你娘应该在药圃,去请个安吧。”
江希遥举了茶盏,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之后,就与单渝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