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归于黑暗,好海曼。”爱丽修顿伸出了一只手,俏丽的小脸上漾着动人的微笑,瞧着想要与海曼同归于尽。
“爱丽,闭嘴吧。”海曼皱了皱眉头说。爱丽·修顿的笑喊声刺耳极了,尤其是在空寂的环境与爆裂争端交合的背景下,现在的说话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好。”她将手收了回去,沉静如一具死尸,静静观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
门芒大婶还差一步将轮班人打死,救他的人是那位灰头发的青年。灰头发的青年僵硬地托着盘子、踱着方方正正的步子,从一个个巴望他死的人身边穿过,脖颈像是被蜘蛛丝吊在屋顶上,仰得要断裂了。
他走近正愤愤挥拳的门芒大婶,面无表情,呆滞若一具半截身子腐朽的木头人,声音如是那般,呆呆地说:“不要再打了,盘子里的不是肉,而是半颗扣子。”
他说了三遍,门芒大婶才扭头。
“扣子?”门芒大婶停下,擦擦布满血水的手问。
“是,您尝尝,咬不动的。”
灰发青年慢吞吞地将手臂抬起,两根颤抖的指头夹着的“肉”缓缓展现在火热的烛火上,仿佛闪着一层亮光。
门芒大婶可不会尝她恶心的“肉”,她只垂下眼看了两秒钟,看的也不是肉而是越发抖颤的烛火,胳膊一甩,轻轻巧巧地将引发争端的“肉”掷飞出去,揪住灰发青年的头发,逼近说:“不是扣子,而是苍蝇。”
灰发青年无力倒在地上,与半死不活的轮班人倒在一起,揪着心口的衣服狂喘气。
海曼垂下了眼睛,麻木的舌头仿佛尝到了血腥的生肉味。
第二天,轮班人死了,死前没有说一句话,门芒大婶把他打得在昏迷中走了。
灰发青年养成了两个习惯,一个是在吃饭前先扒拉一下清澈的汤水中有没有不正常的东西,比如纽扣或者蚊子;另一个是时不时朝向窗外望去。
接下来一个海曼见到的算不上是管事人,但也是济贫院难得的自由人,他是一名医生,就是说的那位只看树木而不看人、人都看他的医生。他是在轮班人死后两天来到的,接他的人是热情开朗的门芒大婶。
“哎呦,埃普医生,您真是来得规律。”门芒大婶挤出了微笑,搓着两只手说。
“是啊,门芒,您去忙吧,今日没有糖了。”
“老东西!”门芒大婶立即恼羞成怒,指着埃普医生骂骂咧咧地走了。
埃普医生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毛呢的土黄色大衣,戴着一副像是枯树枝制作的圆形眼镜,手中提着一个黄铜色、齿轮构造的方形箱子,像是机械师华丽的手笔,但没有人见他打开过,就像他看向人一样。
往常的埃普医生是不看人的,但今日的医生不仅看了人,还说了一句话,他看的是海曼与新来的男孩,说的是:“又是两个无家可归的人啊。”
这句废话说完,他嘴巴鼓动、咀嚼了两下。坐在了中心广场的干枯大树下,提着的药箱放在一旁。身后是铺天盖地的蒸汽与在蒸汽中起起伏伏的飞机与汽艇,前方是一群看他的人。
海曼与他对视了一眼,看不出来这个埃普医生有何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