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丝与大里德的关系很好,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落寞又哀伤,对大里德的哀悼藏在表面。
怀着对大里德的思念,她仰起头看向天空,像是在亲吻大里德挚爱的天气。
海曼和威诺都沉默不语,谁也说不出来俏皮话。
威诺抬手轻轻牵起海曼的手,他知道海曼杀了无数的人,听到人死或许会想起那个时候的痛苦。
海曼和威诺握着手,动了动喉咙也没有说什么。
“去里德的家。”席恩压抑着悲伤说了一句,顶着寒风招手叫了一辆急速驶来的马车。
“一起去。”海曼说,一把手抱住了威诺扔在了席恩身边,快速转身,又将黛丝搀扶上去。
马车轮子缓缓转着,转了很久才到地方。
大小里德的城堡塌了,芦苇被抹平了,幽暗城堡成了过去的传说,捏造出了吓人的鬼怪。
白雪覆盖在上,卡在碎石头的缝隙上,只裸露几个孤寂的石头尖角。
荒败的景象仿佛存在了无数年了,任何植物与动物都无法攻破一丁点的缝隙,其实倒塌还没有多久,擦掉白雪后还能见到暴力的痕迹。
天色更显昏暗,早来的暗淡持续不断地压抑着地面荒凉的景色。望着眼前景物的人无不皱了皱眉头,再被衰败的景色捕获住心灵。
海曼视线偏转,一座石头堆积的小房子矗立在乱七八糟的碎石堆上,只有它还是活着的。
我长长的奶酪棒也不见了,虽然我不喜欢它了,但也不希望它消失。威诺想着,流出了几滴泪水。
席恩见到眼前的景物面色扭曲,眼角抽动好久才开始迈步走向那栋孤单的小房子,盼望能见到他想要见到的两个人。
“走吧。”黛丝轻声说,被冰冷的风吹着打了个寒颤。
海曼跟在她的身边。
他们敲开了那座小屋的门,许久才听到屋内的响声。开门的人是没有胡子的小里德。他摘掉了胡子更显抑郁,穿着一身黑衣,眼底发着不自然的青紫色,红色的卷发也没有让他略显活跃。
“欢迎。”他不冷不淡地招呼着,除了没有胡子,还是那副颓丧的样子。
“我听说你的事情了。”席恩迈出一步毫不委婉地说。
“哦。”小里德轻轻吭气,侧着身叹了口气,请几人进来。
但他的小房子实在是太小了,屋内连个炉子都没有,只摆放着一张窄小的床铺,一口锅和一张石头堆积成的椅子,纸张倒是很多,占据着半间屋子,全是天气的绘制图。
进去的几人挤得房子要塌陷了,无可奈何,几人又走出了小屋子内,站在被雪掩盖的残骸处说着话。
席恩点燃了一根烟,独自吸着,眯着眼睛巡视了四周一圈,心情渐渐冷静了很多,明白一年已经过去了,他挽回不了什么。
“你们回来我很高兴。”沉默片刻,小里德看向席恩和海曼说。眼睛眯了眯,寻找与众不同的衣服颜色,微微转头又给黛丝和威诺一个淡淡的眼神关照。
“发生了什么事情?”席恩问道。
小里德不想说,他对于过去的事情都不想说。
他的心属于天气,只会关注之后的天气,不会关注以前的天气,因为变幻多端的天气是没有踪迹可寻。对于小里德来说如此,对于大里德来说也是如此,他们遵循着抛弃的原则,摒弃着过去的时光。
“要去拜访他吗?”里德指了指不远处的坟墓,眼神中含有羡慕。“那个地方是个绝好的观天地,我站在那个地方时总会感觉,第一滴的雨落在那里,第一缕风到达那里,第一片雪花飘向那里,那是我心中的天堂。如今,被他占据了,还有了名字——大里德之墓。”
“不必了。”席恩听完小里德的话后推脱着说,手中未吸完的烟落在了地上,烫化了碎雪。
“你今后还是在这里吗?”黛丝问道。
“待在这里吧,现在我也无事可做,有人找我关于天气的事情我都会做,都指望着看天气维生了。”
小里德打算将一生都献给天气,他对天气爱的深沉。
如今失去了与他同样热爱天气的大里德后,他发现自己承受了对天气双倍的爱,他知道那是大里德给他的,让他失去大里德后不再孤独。
“明天天气如何?”
“有人等待你的约会吗?”里德轻轻笑了笑,让席恩放下了担心的心。
席恩立刻咧起嘴笑,说:“那是当然,说说吧,要是明天我到地方没有见到人,她就不值得我爱。”
“明天是个好天气。”
“你确定?”席恩歪着脖子看向高空。“我看天上飘着一个黑乎乎的锅盖,别等我一出门,锅盖就掉下来了。”
“放心吧,下一夜的雪后,第二天会放晴,这是大里德喜欢的天气,我不会看错的。”小里德伸出了一只手。
席恩将硬币放在他的手心,还是原来的价格。
“哦,对了,欢迎你们回来,席恩和海曼。”小里德攥紧手中的钱币说。
大里德的死因还是黛丝说的,她是在回家的时候讲述的,讲的很多,席恩听完只能叹了口气。
舞会**祸及了默默无闻的大小里德,或许就是因为他们太过默默无闻了,才遭到愤怒的人们的袭击。
柿子都挑软的捏。
“大小里德是贵族!”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所有人都听见了,但却忘记了他们是破落的贵族,空空守着要化成一堆碎灰的城堡。
在舞会**结束后,无数平民冲上了大小里德的家,手执着农具将城堡劈开一个个的口子。
挥起的双臂力量十足,把上前制止的大里德一拳打到了一边。直到将城堡摧毁后,摧毁城堡的人要与落败者分享胜利的时候,才发现大里德已死。
他撞到了一块石头上,把脑袋磕破了,死在疯狂的呼喊声中,却无声无息。
“那真是太混乱的场景了,城堡腐朽太久了,不堪一击。”黛丝按住席恩的双手。她刚知道这件事的心情与此时的席恩类似,他为小里德遗憾的死而惋惜,也痛恨他为何没有早些回来。
“我应该忘记这件事。”席恩叹了口气,沉默着一路。
“大里德会好的。”威诺小声说,他对死亡的认识很深刻,此时是在用稚嫩的外表伪装着他惨遭摧残的小心脏。
“存在的人才会好。”黛丝揉了揉他的头,还是没有将大里德死了就不会变好说出来,他还是个小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些。
“大里德会好的。”海曼接下黛丝的话,顺应了威诺。
席恩回到家中还是沉默不语,坐在一角、望着窗外吸了很久的烟,吃饭的时候才停止,匆匆吃了两口又坐在那里吸了。
灰蓝色的烟气飘在他的头顶,就像给他的白发染了层透明的色。
吃完饭已经是深夜,他却说要出去,在场的几人自然不会拦着他,喝一杯醉倒了也好。
走出门席恩才发现台阶上堆积了一层的雪,大雪逼迫着他往后退,返回屋内拿了把在雪天一无用处的黑伞出了门,嘟囔着说还未喝便醉了,却还急不可耐地要去酒馆喝两杯。
“海曼,去吗?”他又返回问道,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出去杀人。
“跟着他去吧,我害怕他跟人打起来,被打死的一定是他。”黛丝站在海曼轻声说,凶狠的眼神瞪了瞪席恩。
海曼起身拿了两顶帽子,朝向身后的三人点点头,便跟着席恩走了出去。
不止是大雪,风也很大,席恩的伞没有打三分钟便无奈地收了回去,抓起海曼手中的一顶帽子盖在了头顶,摇了摇头、捂着帽子偏着脸说:“小里德说的是下一夜吧。”
“是的,虽然道路会有点难走,但我想你等待的佳人会如约而至的。”
“狗屁,佳人,我他妈等的可不是个女人!”席恩话音刚落,脸色却变作了古怪,伸出一只手打断要讲话的海曼,嘴角勾起个放肆的微笑,说:“我就是要找个女人!”
“这事好办。”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最近的一家酒馆,在此时的深夜再加上大雪,原本想早走的人都留到了现在,再待到天亮也不是问题。
两人从门外走进,绕开一个个桌子,坐在了一侧的小间内,要上了两杯浓啤酒和一碟子的肉。喝着酒,慰藉被冰雪袭击的身躯和布满伤口的内心。
酒馆正在表演热情的歌舞,跳舞的女郎踩着细细的、高跟的金色鞋子,荷叶边的衣领要开到肚脐眼了,层层繁繁的裙摆拖拉到脚边,手中捧着装饰着红色蝴蝶结的藤编小篮子。
每次高举篮子的时候都会抛一个大胆的眼神,要是加上轻微地舔舐嘴角或者含蓄地低下头,得到的欢呼声和扔进篮子里的硬币会更多。
“我看上了个女人,瞧那一位。看看她露出来的肌肤,圣洁极了。我喜欢她饱满的躯体,让我想到了健壮的母马,虽然她身处在繁花艳俗之中,我却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青草味,哦,还有鲜奶味。”
席恩指了指最漂亮的一个女人,也是得到硬币最多的。“我能感受她正往我这里看,我想是我忧伤的气质吸引了她。”
“得了吧。”海曼毫不留情地打击着。“刚来酒馆的时候,你说这话还是可以的。”
“现在没有了吗?”席恩大着舌头说,醉醺醺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烟消云散。”
鼓掌声和口哨声响起,原来是这一场结束了。
席恩打了个嗝,不信邪地拽了拽领口,起身拍了拍海曼的肩膀,大拇指竖起朝向身后,说了一声让他看着。
说完他又端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迈着大步远离海曼,奔到了表演的幕后。
海曼等了很久,直到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带来了席恩的污言碎语。她声音小的就像蚂蚁叫,让海曼都听不清她说话,连续问了五遍后,女孩的声音才大了点,将席恩的话带到了。
“告诉海曼,我要骑马了,让他先走。”
海曼起身,交给这位女孩一笔丰厚的小费。
“收下吧。”
“姐姐是想和您来一场的。她说她还未见过如此英俊、纯洁的少年,她的心都要为您跳动了。”女孩双手接过钱币说,眼睛一个劲地打量着海曼。
海曼顿了顿说:“席恩也不赖。”
女孩将钱币塞进胸口,耸耸肩说:“我也这么认为,姐姐也这么觉得,所有她没有拒绝。”走了两步,回头又说:“她还让我观看。”
海曼无话可说,他抓起帽子走出了酒馆,一无是处的伞他也顺手带走了。
等他赶回家后,出乎意料的是灯还亮着,葛瑞斯绣着她永远也绣不好的花正在玄关等着,一见海曼回来了,便抬起头看他,眼中藏着千言万语,口中却一句话也出不来。
“葛瑞斯,席恩没有事。”海曼的一句话让葛瑞斯的心安定了下来。
威诺和黛丝也从房中走了出来,他们真的是害怕席恩和海曼一出去又消失该怎么办啊。
“席恩没事,他在酒馆住下了。”海曼将帽子放回远处,脱掉盖满雪的大衣说。
第二天的清晨,席恩走出让他流连忘返的温柔乡中,才发现真像小里德说的,天晴了。
他没有立马走回家,而是去找了老鬼,与他见一面并告诉他不学习制作鸟了,他的飞机已经起飞了,接下来他主要的工作不是制作飞机。况且,他也将老鬼的技术学了个明明白白。
席恩推开熟悉的门,走了进去。此刻,最让席恩满意的就是老鬼的店半点没有改变。
“席恩,你个混小子终于回来了。”老鬼见到回来的席恩,也难掩激动的心情和他拥抱。
分开后,老鬼递给席恩一册新出的绘本,表现出了他的礼仪,让许久不见的席恩翻阅。
拿到这本崭新的绘本,席恩才发现老鬼的店也变了,他耸耸肩放下了。
两人寒暄了很久,话头便说了飞机上,主要是席恩主动提起的。
“里斯有了一架新的飞机。老鬼,是你制作的吧。”
“好眼力,确实是我制作的。”
“为什么?”席恩困惑地摇摇头,看向周围色彩绚丽的鸟,端起老鬼递给他的咖啡喝了两口。“你不是退休了吗?”
“因为我不能拒绝,他带来了鬼影。”
鬼影战机是号称“鬼”的飞行员的战机,也是老鬼的得意制作,老鬼的称呼也是如此得来的。
“我不能拒绝。”老鬼又说了一遍,眼睛看向过去,代表他在追忆。
在老鬼的缓缓叙述下,席恩知道了他熟悉的里斯所不知道的事情。原来“鬼”是里斯的叔叔,一个偏远的叔叔,他敬爱他的叔叔,热爱飞行也是受到他叔叔的影响。
他的叔叔死了,死于肺结核,没有死在飞机上是他的遗憾,里斯继承了他叔叔的飞机。
“我必须要制做一架飞机,为他,为他珍存的鬼影,还为了死很久的鬼。”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老鬼拿起锤头敲了敲席恩的头,说:“你还敢责怪我。”
席恩接下来给老鬼介绍了维克罗和他的“冲破牢笼”,并且预测了他与里斯会有一战,那时候不仅是飞行员的战争,还是席恩和老鬼的战争,也是旧日与新天的战斗。
“飞机的名字叫什么?里斯的。”
“浴火重生。”
席恩知道这也是一架全身漆黑的飞机,或许里斯心中隐隐有了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