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员谢白克的话音落下,便抬起腿朝着海曼和席恩踢了两下,将他们踢进了牢房内,结果被守在牢门口的维克罗绊倒了,三人就像前几天被典狱长扔进窗户里那样混乱地滚了几圈。
“该死的,席恩,你踩到了我的手指!”
“胡扯,你才踩到了我的头。维克罗,洗澡也拯救不了你身上的肮脏。”
“是气味。”
“别狡辩,就是肮脏,肮脏将一切都包括了。”此时此刻,席恩自认为他的词汇不错。
海曼凭借着矫健的身手,率先从争斗中逃出来,远离一场蒙特森堡第八区的世纪之争,躲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席恩和维克罗耍狠的打斗。
半天,筋疲力尽的两人停了下来,席恩将管事人谢白克的话给维克罗讲述了一遍,说逃生的路只能找骸骨大帝开。
谁知维克罗听到后笑笑说:“别找我,我没有爵位了,没有爵位了,我以前就说了,也没有钱财。走后门、托关系靠不得我。”
“维克罗,别这么说,我都以为你的王牌飞行员是这么得来的了。”席恩叹了口气说。
“不对,是我周围的人,他们的王牌飞行员都是这么得来的。我见过太多了,太多了,所以记住了。普遍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会不在意的,要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还是很多其他人身上,那就能牢记了。”
“还是这种事情对你有打击。”海曼揭露了维克罗心中对走后门、托关系的不满。
“你可真惨。”席恩走上前拍了拍维克罗的肩膀,当做了安慰,力度却越来越大。
维克罗也拍着他的肩膀,面色狰狞着说:“你可真好啊。”
“那就试试吧。”海曼突然出声。“试试托关系吧,我认识一个人。”
“什么人?”维克罗问。
“梦中人。”
“梦中情人?”席恩挑动了两下眉头。
另一边,回去的谢白克·莫罗大迈步走到典狱长的办公室,其实是卧室,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
“亲爱的谢白克,你回来了!”正在啃糖果的科莫弗抬起头与他的管事员打了声亲切的招呼。
“您交代的事情办完了。”
“真好啊,不用我忙活了,剩下的就交给亲爱的约克曼韦了!”
约克曼韦是骸骨大帝的名字,全称是约克曼韦·萨尔梅莱。
“小科莫弗大人,您从来都没有忙过。”谢白克·莫罗俯下身给科莫弗擦了擦沾满糖渍的手指,垂下了眼睛,想着应该要睡觉了,明天还能早起晒个太阳。“希望您不会将自己的手吃下去。”
“亲爱的谢白克,你可真是有先见之明,”科莫弗称赞地说。头顶着的巨大糖果晃来晃去,明天,他应该顶其它东西了,因为糖果这段时间吃腻了,多亏了亲爱的约克曼韦。
“摊上您,是我罪。”
“别这么说,我会自责的。”科莫弗摆摆手说。
“要是因为我您感到自责,那真是我的荣幸。”谢白克将托着的科莫弗的手放在桌上的小枕头上,盯着科莫弗食指佩戴的黑骷髅戒指说:“好了。”
“谢谢,哦,对了,亲爱的达克要回来了。”
一听科莫弗提的这个名字,谢白克瞬间变了脸色,狂躁的气息从他身上透出,一甩袖子,手上出现一柄长剑,闪着阴暗的光线,耍动了两下剑,背着手对继续啃糖果的科莫弗说:“那家伙没有死吗?”
科莫弗躲着那柄剑往后撤了撤,舔了舔手上的糖,鼓动着腮帮子说:“他是失踪了,不是死了。”
“这样啊。”谢白克朝向科莫弗露出个阴冷的笑容,丝绒手套破碎落地,露出的修长手指轻轻擦拭着冰冷的剑刃,清脆的嘎嘣一声,剑断成了两节,又在他手中化成了泡影。谢白克摩擦了下双手,脸上若有所思,向科莫弗鞠了一躬后,便带着一身黑气走出了门。
“我的小乖乖啊,好戏真是太多了!”喜欢看热闹的科莫弗捏起一颗莹白的糖果含着说。说完,他左看右看又捏起了一颗,送进嘴里才发现不需要偷偷的,接着探起头又是一颗,一颗完又一颗,一颗的没完没了,塞的满嘴都是。这下好了,他打算明天头上还顶着糖果。
海曼没有回答席恩的问话,关于伊旭塔他不想说太多,尤其是在深不见底的监狱之中。
“希望你说的人能有大用处。”席恩打探不了有趣的话头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处,试试看吧。”
之后,三人便进入了深夜睡眠之中,时间也不早了。
这一觉睡到了第一顿饭的时间,小车吱吱吱地转来了。
席恩第一个睁开眼睛翻下床铺,从小门中取走车中的饭食,一偏头和风尘仆仆回来的配送员达克·贝尔德对上了视线。
如传言说的那样,达克·贝尔德是个小青年,圆头圆脑的,通体一身棕灰色的衣服,戴着一顶扁帽子。要说的是这衣服与众不同,十分与众不同,前前后后缀满了口袋,口袋里装的满满当当的,全是花花绿绿,材质非凡的罐子,不止是姜罐子,依席恩看,装什么的罐子都有,席恩最喜欢的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小花瓶。
至于席恩为何能探出脑袋看到罐子的样子,那一定是取得了达克·贝尔德的同意的。
这一眼,席恩就知道他找到了个在蒙特森堡第八区难得一见的说话人了。眼前这个小青年和其他几位负责人绝对不一样,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朴实、忠厚的好青年,和他席恩是一样的大好人。
典狱长科莫弗在席恩眼中就是个会说话的妖魔,时刻需要防备着的捣蛋鬼;管事人谢白克更不用说了,他是个上流贵族的混蛋,席恩和上流社会一直不对付;好不容易来了个人了,还是维克罗那种怪人,席恩和他的话是很多,但都是些叫骂的污言碎语,享受不了说话的美妙;至于海曼,席恩和他关系是好,但海曼是个沉默的少年,席恩对他怀有说不上来的尊敬,往往很多话不找海曼说。
此时,不一样了,席恩仿佛见到了天使。
达克·贝尔德十分对席恩的脾气,同样,一见席恩,这位失踪已久的配送员露出了笑容,直接坐下和席恩聊着。
两人聊了很久,席恩给他讲机械方面上的的制作,得到了他毫无保留的赞扬,之后又给他说自己的志向,达克·贝尔德认真听着,说着出自肺腑的鼓励之言。此刻,席恩已经和他握紧了双手,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
接下来,席恩摇了摇头,露出了苦涩的微笑,话头一转,又给他抱怨了一番,说典狱长和管事员的糟心事。
而达克·贝尔德也不是只听不说话,在席恩说完一段他也接着来上那么一段,说着他四处收集罐子的经历,还给席恩展示他宝贵的小罐子,手头上的几个罐子还为席恩细细地介绍了一番,说的是热火朝天。席恩听他的话也觉得这些小罐子充满了与众不同的兴味,更多的是达克·贝尔德是个让他高兴的人。
对于席恩的抱怨,达克·贝尔德还多有同感,因为他多次受到典狱长科莫弗的指派,那家伙是个从未长大的孩子,每一次他的指派都让达克·贝尔德很是头疼。他还记得上一次科莫弗居然让他找一头巨龙,天知道他是失踪的配送员,不是失落的配送员,就算他是失落的配送员,他也到不了失落大陆,给科莫弗牵来一头巨龙!
对于谢白克,达克·贝尔德说的糟心事也不少,有自知之明的达克知道他不是负责的配送员,所以达克·贝尔德对管事员谢白克很是畏惧。
他自己也知道本来该他的分内事被谢白克给做了,虽对于谢白克这人达克有感激之情,但更多的是畏惧。
要是达克出现在谢白克面前,保准被谢白克一顿狠揍,揍的他不躺在地上三天都不算完,而他心爱的罐子也会被谢白克毫不留情地摔碎,说什么也不能弥补他受到创伤的心。
说到配送了,达克就谈起了配送的小车,说这个小车真是方便极了,大大减少了他的工作量。
他这话一出口,席恩就直点头,插空说了是自己制作的,两人又握了几下手,这下,哥俩又开始了一顿互相称赞。
达克·贝尔德夸赞席恩真是会想还会做,果然是优秀的机械师,未来一定成就非凡,然后席恩就感叹他没有未来了,但他又不想新得到的朋友失落,会说话的席恩转而夸赞着达克收集的罐子。这话很对达克·贝尔德的胃口,因为很少有人会理解他的追求,然后达克又说了一番他的追求,席恩大力给他打气。
两人谈到了第二顿饭,席恩一看时间不早了便和达克·贝尔德再次亲切地握着手,两人共同吃完了一碗饭后,达克·贝尔德也要走了。这时的天都要黑了,达克·贝尔德还需要去见顶头的上司,还不知道科莫弗会要求他做什么,希望什么都不要要求。
“兄弟,你多保重,要是时间不紧迫,欢迎你再来找我。”席恩说。
“我会的,哎,早知道有你,我便早些回来了。”
“这话说的在理,我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的说话了。”
“我也是啊。”达克摇摇头,手指了指右边,降低了音量。“要不是萨尔梅莱大人要到了了,我可不会现在回来的,总归是要接驾的。”
“萨尔梅莱大人?”席恩眸光一闪,和坐在一旁喝水的海曼对视一眼,海曼瞬间心领神会,认真听着接下来的对话。
“萨尔梅莱大人就是骸骨大帝啊,你们都知道他是骸骨大帝,忘记了他还是伦纳帝国的国王了,不过,我一般称呼他为大人,萨尔梅莱大人对这也不见怪。”
然后,席恩得到了海曼的指示,对骸骨大帝询问了一番,得到了些平时不知道的讯息。
达克·贝尔德话中透露出骸骨大帝是个不错的人,比一般的贵族好说话,性格有些古怪,具体可参照典狱长科莫弗,典狱长和骸骨大帝几乎形影不离。并且,骸骨大帝不是一直在制作东西,这点外界对他的误解太深了,都是贵族佬说的坏话。
两人的话说到贵族,达克又透露他也是贵族,还是位世袭公爵的儿子,不久后也是位公爵,处在伦纳帝国金字塔的顶端。
席恩顿感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瞧瞧眼前实诚的孩子吧、看看他黝黑的面孔吧,摸摸他粗糙布料的衣服吧,达克·贝尔德才是真正的贵族,一举一动全然没有令人厌烦的架子,而谢白克只能算是贵族中的混蛋,无耻至极,还是个醉醺醺的、爱晒太阳的酒鬼。
达克的话继续被席恩带到骸骨大帝身上,但他也见骸骨大帝的面不太多。
达克·贝尔德说典狱长是骸骨大帝最熟悉的人,典狱长对骸骨大帝也很熟悉,让席恩去找科莫弗打听,但他的话一出又被他自己否定了,一方面他相信席恩不会找典狱长,找了典狱长也打听不了多少消息;另一方面,典狱长的脑子和平常人转的不太一样,打听到的消息和平常人想要得到的消息也不太一样,这一点达克深有体会,不想新得到的“老友”再去忍受折磨。
“萨尔梅莱大人快要来了,谢白克混蛋说的是对的,走出去还是得看大人的意思。”
“我明白了,达克兄弟。”
两人恋恋不舍的谈话到此便结束了,达克·贝尔德去拜见典狱长,要是再晚,典狱长就要睡觉了,也可能是打雪仗了,不管去干什么,要是到那时候,达克·贝尔德要面临的古里古怪的要求会更多的。
而他虽对席恩说了很多关于典狱长抱怨的话,但在他的心中是怀有对典狱长关怀、尊敬之情的,有时候这种尊敬又会化成对自我的同情。
哎,我可真惨。面对科莫弗是,这句话是达克在心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今日见到了达克·贝尔德,席恩算是满足了,回到牢中间又给海曼和维克罗再说了一遍与达克之间的对话,但两人早就听过了,还听了一天,早就不想听到了。
对于维克罗来说,达克·贝尔德和席恩最有用的一句话就是骸骨大帝是个好说话人,这句话简直让他见到了希望。今日见到了席恩滔滔不绝的言语,他心中再也没有一个人比席恩还能说的人了。
“我见到了希望。”维克罗对海曼又说了一遍。好说话的人的克星不就是会说话的人吗?
但海曼还是冷静的,他可不认为这个好说话是维克罗所认为的好说话,说一说就能让三个囚犯放出去了?这可不是好说话,而是见鬼了。
海曼认为的好说话还是要死的,举个例子,骸骨大帝好说话,但死法好说话,比如先喂药死,再剔肉;或者说上吊而死,再剔肉;或者选择被枪打死,再剔肉,这种心惊胆战的好说话。
海曼瞧着维克罗和席恩兴致很高的样子也没有泼冷水,他心中也抱着一念幻想,希望骸骨大帝是个真正好说话的人,能以其它的方式换得生存的权利。
听着席恩不间断的话,一天也到头了,第八号牢房的三人也准备睡觉了。
达克·贝尔德则站在典狱长科莫弗的面前说着回来的话。
“亲爱的达克,真是高兴见到你,许久未见,我都忘记了您的样子了。”
“被您记住是我的荣幸,被您遗忘同样是我的荣幸。”
达克·贝尔德此话一出,就知道不能以席恩的眼光来看人,席恩自认为是个实诚、质朴的小伙子,和他性格类似的达克自然也是个“朴实”的小伙子。
“我虽然快遗忘你了,但亲爱的谢白克可牢牢记着你呢。”
“我会出去住,找个旅馆,等谢白克混蛋遗忘我再回来。”
“不不。”科莫弗连连摇了三下头,耳坠晃着,说:“你可不能出去,因为亲爱的谢白克已经来到你的面前了,要是你不见,那真是太失礼了。”
“您在戏耍我,您在戏耍我。”达克握紧了双手向前看,斜着的视线却拼命往窗户上汇聚。
“你说对了,我就是在戏耍你。”科莫弗一脸惊奇,撇撇嘴露出了个欢快的笑容。
达克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撑着科莫弗的桌子,另一只手为科莫弗整理歪了的帽子,说:“小科莫弗大人啊,您知道我这个人不禁吓……”
“别动。”一个声音将达克的话打断。
听到谢白克的声音,达克知道自己完了,他感觉脖子上架着一把锋利的刀,鼻子上是刺鼻的酒气。估计谢白克喝酒了,喝的量还不少,达克的鼻子动着低头一看,发现刀刃上沾着一层鲜艳的糖渣。
“小科莫弗大人,您是谢白克混蛋的帮手。”达克摸了下糖渣子,指头上蹭了蹭,明晃晃地递给典狱长科莫弗看,气愤地盯着抬头望着天花板的科莫弗。
“胡说八道,明明是那把刀偷偷吃我的糖果。”科莫弗一眨眼又怒瞪着圆眼睛,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本来想拍两下的,结果有点疼,还是一下算了。“英明神武的典狱长大人做坏事是不会被看出来的!亲爱的达克。”
“带着我走吧。”此时,达克·贝尔德对科莫弗的尊敬之情全然化作了对自身命运的忧虑,一会又化为对淘气鬼的包容,谁让他是小科莫弗大人呢。
达克身后的谢白克露出了个讽刺的笑容,手指动了动,却是将攥紧的刀从达克的脖子间移开,手指摩擦着刀柄问:“你不是死了吗?该死的达克。”
“亲爱的谢白克,你问过啦!”轻快的声音从一旁传出。
两人都没有理会站在一旁准备看好戏的科莫弗,达克拍了拍领口说:“又活过来了。”
“哼。”
听到谢白克的冷哼,达克瞬间提高了警惕,皱起眉头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可怕的也就是正在露笑的典狱长了。
不对,太不对了,达克这么告诉自己。
他将视线对准谢白克,谢白克回了个阴冷的微笑。
达克的表情瞬间凝重,他颤抖着双手往身上的大口袋上一摸,再一摸,来来回回摸了十几下,脑中轰鸣,仿佛建造了一架火车。
全碎了!
他宝贝的罐子全碎了!
“谢白克·莫罗,今晚你是别想睡觉了。”达克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取下装着瓶瓶罐罐的外套扔在地上,露出内里穿的衬衫搭棕色背心。
他说完,胸口出现一只黑骷髅的标志,理了理袖口,原先下垂的右手臂半抬,手心中露出半颗黑骷髅脑袋。
“这话正得我意。”谢白克撩了下头发回复,脚步晃晃悠悠,看来他真的喝的不少。
“好戏开场了。”科莫弗一边点头,一边捧场地鼓起了掌,蓝色外套上的白领结被他理得很端正。
“小科莫弗大人,您早点睡觉吧。”达克和谢白克齐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