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海曼。”席恩伸出手说。
亚麻色的双目隐藏着无法言说的兴味,席恩就像一只得逞的狡猾盗贼般带着满足的愉悦,窃喜浮在眉头,连姿势都带着随性,帽子轻托在手,但他还没有开始偷盗呢,这让海曼很纳闷。席恩的心情改变有些与众不同,这种满足应该是在偷盗完美成功后才表现出来的。
“这真的不是监狱吗?我是说这个洞的另一端。”海曼看着脚边黑乎乎的洞,再结合席恩这种“小偷得手”的外显状态,都要阴谋地以为席恩要将他拐走小黑屋了。
席恩依靠在布满蜘蛛网的墙壁上,伸脚将一块勉强遮挡的板子踢掉,指着地底的一个黑乎乎的洞,海曼看不清洞里的情况,总感觉它连着地下管道,暗中藏着红眼的蝙蝠。
海曼低头,湛蓝的眼睛仿佛直达地底,暗夜的幽光在眼眸中流转,艰难移动的污水藏在深不见底的管道中,与其相伴的友人就是化成粘稠物的地上垃圾。海曼恍若憋着气踏进了这个地方,身体遁入无形的黑影中,一抬头,便看到席恩露出了麻木又诡异的笑容。
“你害怕高还是害怕黑?别担心。”
海曼一愣,他害怕黑吗?
不,他不害怕。
“跟着我,除了有点黑外,也没有什么了,哦,还有些小虫子,我感觉一只千足虫跑上了我的脖子,谁知道它会跑向什么地方,想在我脖子上弹脚吗?“席恩的声音已经在地底了。
两个人从老鬼店里出来后,席恩便左拐右转带着海曼穿梭在大街上。席恩是哪里人少便往哪里转,比如一家凄惨的擦鞋店,周围人都躲着它,海曼在席恩的带领下却已经见过三回了。当第四次经过的时候,海曼已经坚定地认为席恩是个无可救药的路痴。
在海曼准备打断他的步伐时,席恩停了下来。他偏着头向海曼解释的是已经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了,海曼倒不是这么认为。
他认为这样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比如一个老太太已经看他们十几次了,她的颈椎真是棒,脖子灵活比得上白天鹅。也不知道席恩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隐藏自己痕迹的方法,不得不说有点愚蠢。
海曼还是配合着点点头。
接着席恩开始加速,两个人像是两条黑影在桥上穿梭,跑过所有的人群后再越过最前方的黑狗,站在了河的对岸。寻思着看了看四周席恩便带着海曼拐进了左侧的柏叶林里,碰到几只吃饱喝足的鸟儿对着他们打了个饱嗝。
擦了擦鸟粪后,没有走多久,便到了许久废弃的房屋,一只黑猫无精打采地卧在屋顶上,看到两个人后无聊地扫了下尾巴。
最后席恩在黑猫面前走着老鼠的步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锁走进了闲置已久的屋内,停下后两人一起站在墙壁处看地面挖出的黑洞。
海曼也随席恩走进地面的黑洞中。
“你也进来了。放心,没有什么事情的。”席恩拿出手电灯,走在地下的通道中,边说:“这个是老鬼挖的,房子也是他的。”
“通向何处?”海曼抬头看看,很难想象只是个人挖出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感叹,走了两步路的席恩停了下来。
“到了。”席恩面无表情地说。
海曼感觉自己被耍了,按照直线距离,这个地方也就在墙后面一米处,真不知道挖个地洞的价值在哪里。
“这可真远。”海曼憋了半天评价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老鬼非要挖个通道,要我说应该将洞扩大,两边一钻就到了。”席恩好像是真的在与海曼讨论路程的远近,等他说完后,又自我反驳道:“不行,墙壁万一支撑不住怎么办?”
“席恩,快上去吧,我们来这里不是评判前人过错的。”
席恩慢慢扭过头,将灯照在他削瘦的下巴处,说:“老鬼还没有死。”他的喉咙像是被冻住了,声调都不带起伏的。
海曼认为他是在说笑,可看他的表情又感觉他现在正经的很,抬手将掉在他头上的蚯蚓拿掉,语气清淡地说:“我知道。前人又不是死人。”
“哈哈哈。”他干巴巴地笑了笑,指着海曼的脸说:“我在说笑。”
海曼认真地说:“我知道。”
“我感觉状态不太对,这个地方那么狭窄,光线又那么昏暗,我们不应该在这里谈论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感觉有些膈应。”席恩的背动了动,他艰难地转过身说:“海曼,我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千足虫跑到我背里了,痒痒的。快将它赶跑吧。”
海曼想抬头望天都办不到,也不知道席恩为什么那么招虫子。
“手电筒给我。”海曼说完,将手电筒抢走拿在手里,“在哪个地方,我摁死行不行?”
“嗯,可以啊,在左边的肩胛骨处,我穿的厚你大面积的拍一拍吧。”席恩说。
“好的。”海曼说完,拿起手电筒照了照,确实也看不清什么,如席恩所说,他穿的太厚,将虫子挡住了。
“快点,海曼,它动了,快将它拍死!”席恩一动不动地说。
在他的催促下,海曼抬起手拍拍他的背。
“左边点。它不动了,那里有个肩带挡住了,快点吧,哈哈,它被卡住了。”
海曼快速往左边拍。
“对了!”
海曼也感受到了,一下又一下,直到将微微凸起的部位摁平,有点恶心。
席恩转过身将手电筒拿走说:“我感觉背部有点凉。”
海曼摇摇头说:“你与我说再多我也感受不出来。从未有过这般的经历。也不想有。“
“我的身体粘满了无辜虫的血液,可恨的是我一点慈悲之心也没有。”
“快上去。”海曼催促道,“我才是杀虫的人,要说无辜,你也是无辜的。”
“谋事者与做事者同罪。”席恩的双目在黑暗中亮的惊人。
海曼指了指头顶说:“快上去。”
“好的。”席恩一点点往上挪动脚步,将头顶的破铜烂铁顶开,从废弃的机器中挤了出去。他还差最后一步就要爬上去,这时候,他低下头说:“幸亏我们身边没有害怕虫子的人。”
“那可不一定,威诺呢?”
“威诺是个小鬼,他才不害怕虫子呢。要麻烦洗衣工了。”席恩撑着双臂往上跳,终于进到了上层。
海曼紧接着也爬了出来。
他们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垃圾场吗?”海曼问道,他们身处最东面的一个角落里,废弃的机器零件包裹着他们。四面的厚重铁皮将这里围了个彻底,只在西面开了个铁大门,并在门上写了个红色的数字“三”。
海曼身处在废铜烂铁之中,黑乎乎的一片蒙在眼前,犹如刀尖选在头梁,身体浸在机油里。
怪不得席恩提前开始了兴奋的状态,这里真是免费的机械乐园!
海曼往前踏了一步,手电筒的光刚好照在眼前,他意识到不能再向前进了,飞机断裂的头颅距离他的眼只有一寸。
“垃圾场,飞机的三号’垃圾场‘,渡海集团的回收站。“席恩站在飞机的左侧前翼上,张开双臂向海曼介绍着。手电筒当成了指挥棒,一闪而逝的光在这片飞机的墓地中如同无意中挂在机翼上随着飞机坠落的流星。无处可逃。
海曼顿时坐在地上,闭上眼睛来适应这里的黑暗。
飞机中最荒芜的世界就在他睁眼后重现,硝烟并没有落幕,每一寸的残片上都布满战斗的痕迹,不过已然过去。沉积数尺的尘土也掩盖不住往日峥嵘的激战岁月,弹夹空空如也却吞着昔日英雄的赞歌。除了被遗忘的荣耀,还有无数人的血液,这里也是罪恶的埋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