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海曼低下头,他在那位老艺术的眼中看到了整个机械的世界,各个零件有条不紊地运行着,瞧着比这里的建筑整齐多了。血肉和机械不分彼此,各自独立运行又相互联系。
对于海曼来说,那是个奇幻绚烂的世界,无法用言语无法诉说,他也只能简单地表达他看到的表象。
“走,老弟,咱们去喝一杯。”艾力克搂住海曼的脖子,蹦跳着扯着海曼朝前走。
“今天可不行。”海曼用了巧劲,轻轻松松地挣脱。他说:“没有时间了,我要启程了,有人在等着我。”
嘎吱声响起,酒馆来人了,两人并排从后门进入,也就是海曼进来的门,将狭窄的门撑得要爆。酒馆开始了提前的繁忙。
“艾力克小滑头,快来帮我!不能让客人等着,艾力克!。”老板加玛吉暴躁地喊道。
“来了!。”艾力克将头扭了扭。
“那好吧,时间不等人。我也要忙起来了。”艾力克往屋外瞧了瞧,遗憾地说:“有时间再喝吧。我们说好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这样吧,我会一直待在这个酒馆里,你来了喊我一声,我一定比火烧屁股跑得还快,决不让你久等。”
“好,等着我吧,等到我就等到了你的剑。”海曼说着往前走。
“快点啊,我可不想多受加玛吉的支配。她使唤人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艾力克倒在板凳上,笑着说。
海曼掀起帘子挥了挥手。
他一出门就瞧见了阿莱夫,迅速走上了马车。
“走吧,阿莱夫,让你久等了。”海曼坐下,将书从口袋里拿出来,斗篷被他卸下。
他瞧着这个地方,说不清什么感觉,总认为古里古怪的。
顶空飘来一群鸟儿,争先恐后的停在正面的酒店招牌上,这时,海曼才看清,上面写着‘斩断酒吧’,黑色的镰刀从中间劈开,不是什么吉祥的标志。
一阵突如其来的惊慌失措,海曼的眼睛出现了重叠的幻影:一人从酒馆背面进,一人从酒馆正面进,那完全是不同的两人,一个正在奔赴远大前程,青春年少,一人则是陷入暮年半截已入土,拄着拐杖。
一只鸟从车窗间擦过飞走,海曼的思绪被打乱,他笑了笑,有些担心时间来不及。“加快速度吧。”
“好的,海曼少爷。”阿莱夫在前方开口。
马蹄和车轮声悠悠响起,载着海曼朝向不知名的前方,感觉不像是接一个人,而像送一个人。这也没有错,接到的人来到,阿莱夫也要走了。
海曼刚上车时听到了手风琴的响声,当马儿哒哒哒地奔跑时,手风琴停了下来。他侧着脸看了眼阿莱夫,这可真像老朋友的重聚又分别啊。这时海曼再看那面招牌,却是‘加玛吉酒馆’,正常极了。
他压下心里的惊讶,手指摩擦着书的封面,面无表情地思索着。
“手风琴很美妙。”海曼打算试探试探。
“那是送别的乐曲,从我来到演奏到我离开。”阿莱夫语气平平地说。
马车在麦田的小路上穿梭,海曼瞧着后方,一片乌云正追赶着他们。片刻的雨过天晴后,风暴又找着时机钻来了。
“你们认识?”海曼问道,他对于阿莱夫了解不多,也不打算过多了解,但是阿莱夫愿意说自己的事,海曼也会很高兴。
“我们是朋友,很久以前的老朋友。”他也听到手风琴停止了。阿莱夫握紧了缰绳,不再说话了,仿佛这句话真是他忍不住才说出口的。
艾力克端着酒递给客人,等到做完一切后,他趴在柜台上望着加玛吉说:“老头今天怎么这么兴奋?”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已经睡着的老艺术家。
他已经停止演奏手风琴了。
“熟悉的人来了,再遇老朋友的喜悦,他当然兴奋喽。”加玛吉边调酒边说着。
艾力克将头枕在柜台上,张着嘴说:“给我尝尝味道。”他露出惹人亲近的笑容,眼神像只猫似的机灵多变。
“一边玩去吧,小混蛋。”加玛吉亲昵的摸着他的脸,“你是不是真的要去学剑了?”
“那是自然。”
加玛吉面露担忧,说:“那你不能和刚才那个人搅在一起。”
“为什么?”艾力克坐起身,疑惑地问,翡翠的眼睛像一只雏鸟的尖嘴巴刺着加玛吉,他仿佛要看透加玛吉了。
“小鬼哪里来的那么多话,我瞧着你磕碜,配不上他。”
艾力克明朗地笑了起来,“晚了。”他调皮地说,“他答应要送我一把剑,这可是斩不断的联系。”
“砰!”加玛吉吓得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抖擞着手指蹲下,将脸贴着柜台,瞪大眼睛略显迟缓地说:“抱歉,手没有拿稳,没有吓着你吧。”
“加玛吉,你也太不小心了,好浪费啊,给我多好。”
“是,是啊,我太不小心了。小混蛋,不要学我,你可要小心点。”加玛吉躲在柜台下面缓和缓和紧张的心情。算了,这都是艾力克的命,算了,他一定不会遇到那个可怕的人的,就算遇到了又怎么样,两者毫不相干。小混蛋正一步步成为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冷静点,算了,加玛吉想着。
“加玛吉,美人,酒流的多不多啊,我不介意的。”艾力克伸手想要捞隔着一张柜台的酒柜,结果手臂不够长,只能遗憾的舔了舔嘴唇。
“一滴不剩全都进了土地的肚子里了,你要和它争酒吗?”
艾力克撑着手臂说:“我可没有这么翻天的本领。饶了我吧,哈哈。”
她慢慢站立起来,瞧见艾力克开朗的笑容,加玛吉心情缓和了些,她想着,艾力克可是个幸运儿,还是个机灵鬼,我担心什么呢。
“小混蛋,你今天就在这里待着吧。”加玛吉重新拿起一瓶酒,“帮我招徕客人,我给你加餐。”
“那是自然,我还要在这里等海曼呢,就是刚才那个年轻人,穿着件防雨斗篷。”
“我知道,我又不是老眼昏花的老年人,这点记忆还是有的。”
艾力克嘿嘿笑了笑说:“美丽的女士,需要我做些什么。”他瞟向那瓶酒,“给点激励的点心也是不错的,我亲自为您服务。”
他立在椅子旁边,将树枝抽出,手腕发力将酒瓶抬起,加玛吉惊呼一声,看到酒瓶托着从她手上跑到了头顶,紧接着被艾力克一只手接住。
“不错。”艾力克凑近闻了闻,“我来上一口。”他说着,慢慢接近,等待着加玛吉的反应。
“你喝吧,整瓶送给你了,当作你远行的礼物。”
“没意思。”艾力克将酒瓶放着柜台上,“我才不要这瓶,我要瓶更好的酒,你要送给我更好的酒。”
“小混蛋,你别得寸进尺。”
“哎哟,我可不是这种人,我要尺和寸都得到。。”
“别打断我说话,给你一瓶就不错了,你瞧不上可以还给我。”加玛吉伸出手臂去捞,结果艾力克手快地拿住了。
“我当然要了。”艾力克喝了一口,“美味极了,我喜欢!”
“这还差不多,可不是白给的。”加玛尼的脸上带着担忧和期盼的表情,“这一路上,不要惹事,千万不能和其他人打架,出去后外面都是你我惹不起的人,小心点总没有错。”
“加玛吉,你不要说这些话,祝福我吧!”艾力克豪气的干了一大口。
“小鬼,我当然祝福你,你一定能成为一名伟大的剑士。”加玛尼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头低下看见了他手上的茧子,“要努力了,小鬼。”
“不用担心,加玛吉,我会成为最了不起的剑士的。”艾力克打了个嗝,脸上开始发红,“加玛吉,再给点吧,再给点我就更有斗志了。”
加玛吉敲了敲他的头,说:“快滚,斗志可不是酒精麻醉可以得到的。滚去擦桌子,今天早上还有一滩呕吐物没有清理呢。”
“不是吧,加玛吉,你就让伟大的剑士做这个。”
轮到加玛吉高兴了,“自然,专门等着你的,去吧,伟大的剑士,去清理出一朵花来吧,给我展示展示你的手艺,伟大剑士的手艺。”
“怪不得闻到一股味,我这个的手艺可不行,还是加玛吉你来吧。下一次,再下一次,谁吐的就给我吃干净,看我给他揍进去,哼。”艾力克嘟囔着接过清理工具,往前走了两步后问:“在哪里?”
加玛吉的手指了指他的前方,“桌子下面。”
“哦!”艾力克往前走,慢慢弯下腰,捏住了鼻子。“加玛吉,你怎么能忍受的了的,竟然留到了现在!”
老艺术家给吓地一哆嗦,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事,接着睡。
“我当然忍受的了,我可是天天都处在这样的环境的。”加玛吉微笑着回应。
身边的酒客不愿意了,大笑着说:“加玛吉,我可没有。”
“我也没有。”他身边的同伴紧接着说。
“唉,我也没有办法啊。”加玛吉托着脸庞,“毕竟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让你们处在这种坏境真是抱歉喽,尊贵的客人。”
“哈哈,哈哈,只要与你说上两句话就能弥补了。”酒客和老板娘谈地欢声笑语,艾力克则正在奋力的刷洗地板,手风琴划拉一个音,老艺术家的头低下了。
“阿莱夫,你想要夜间赶路吗?”海曼问道,“已经到下午了,我们还要走多久?这样不能傍晚赶回去了。”
“海曼少爷,不要着急,天黑前我们会赶回的。”
“我们要夜间赶路吗?快要下雨了。”
“不必。”阿莱夫说了后停顿了片刻,望着前方说:“我们不会夜间赶路,明天会是个好天气的。”
“话不能说的太过绝对。”
海曼叹了口气,弄不明白阿莱夫想搞什么鬼,他着急的原因主要是他答应过艾力克要将他带走,万一爽约,他心里也会不舒服。
“海曼少爷,看会书吧,打发路上无聊的时间吧。”
“阿莱夫,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不想看这本书。”海曼将书扔在一边,看向窗边,马车有条不紊地赶路。
大片大片的荒野没有界限地连成一片,在遥远的尽头,树和房屋合在一起,在低矮的荒野上架起了座纤长的桥,朦胧而漂浮的一切都是那么遥不可及,马儿隔着这片荒野在桥上踏行,飞扬起的马鞭抽出凛冽的风声。
“快点吧。”
“是,海曼少爷。”阿莱夫说。
海曼闭上眼睛,依靠在车上,“阿莱夫,你去过那里吗?去接新马夫的地方,说些话吧,让我做好准备,不会逼迫你说不想说的话的。”
“去过,所以我才能如此肯定会按时到的。”
“什么时候去过?”
“记不清楚了,很早以前了。”阿莱夫将身边的煤油灯打开,为这凄凉的荒野增添些别致的小东西。
一束明亮的光在路上穿行着。荒野将马车吞噬,也只有火光一如既往的明亮。
“是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吗?”
“不是,海曼少爷,那时您出生了,应该不到一岁,玛丽说过的。”
“哦,那就是十一年了,是很长了。”
阿莱夫用手抹了抹脸,一摸这冰凉的触感,他才意识到这是个面具。
“阿莱夫,父亲让你去接新的马夫,是不是意味着你要走了?不不,我又问了个傻问题,你当然会离开的。”
阿莱夫不再说话了,他仿佛屹立在荒野之间,只身一人。天空风云变幻,一只老鹰在他头顶盘桓,那是无与伦比的自由。在恍惚间,他将面具摘下来,丢在了一边,被行驶的车轮碾碎,马车咯噔了一声。他泪流满面却一声不出,眼神直望着前方。
无拘无束的少年在树下歌唱,手风琴演奏黄昏的别曲,金色的麦田掩映诀别的身影,永久的禁锢到死不能解脱。
马儿嘶鸣一声,阿莱夫才从晃神中回来,回归现实,他的面具依旧牢牢的戴在脸上。手风琴的曲调已经离他很远了。
“不是,海曼少爷,我会永远陪着你。”阿莱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