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赛眼睁睁地望着自己亲手整理的书店在她面前焚烧,最后化成了平铺的灰烬,仿佛是道路上的巨大疤痕,如此鲜明地躺在那里。
“冷静了吗?”玛丽呼出一口气说。
“咳咳,是的。”琳赛流着眼泪说。
“我要去找我的爸爸,玛丽,快些降落吧。”琳赛伸手勾了勾,连一片灰都不愿意落在她的手心,“我该怎么办?”她跪着,双手捂住脸低声痛哭,这一幕,将成为的一生无法消磨的痛苦,一道无法去除的伤疤。
顿时,从空中降落造成眼前境况的罪魁祸首,他们属于第一帝国—克莱帝国,也就是本国的人。
胸前佩戴着所属帝国的红底白钥匙的徽章,两只目光锐利的黑鹰守护在钥匙侧面。他们静默的站在一旁,等待最后的火焰熄灭。
“长官,还有生命迹象!”脸上长着雀斑年纪不大的金发少年敬礼报告着,他将小身板挺得笔直,双腿绷着。
身着军装的端正男子回了个礼,挥了挥手说:“先等着。”
玛丽驾着滑翔翼从天而降,她摘下飞行眼镜走向琳赛,将她的头抱住,轻轻揉着说:“琳赛,缓过来。听到了吗,你的父亲还活着,正等着和你见面呢。”
琳赛一停,慌乱地扑到废墟里,目光紧盯着一秒,无措地四处张望,手指摩擦着衣摆,她判断不出来这里是哪里了,原先熟悉的书店不在了。
“在那里。”玛丽指了指。
她的眼神凄凉悲痛,走了两步跪在地上,双手不停歇地挖掘着,含着泪水呼叫着:“爸爸,爸爸。”
玛丽伤感地看了眼四周,走向一边的军官。
雀斑少年举起枪警惕的对着玛丽,大喊:“别往前走了,快走开!女人。”
长官阻拦了他,他说:“列西,往后退,这是我的老朋友。”
玛丽和奥尔曾经是一个学院的学生,在以前的活动中,两个人时常见面。
列西惊讶地望着玛丽,敬了个礼,说:“对不起!女人。”接着往后退了一步,在后方和同伴使着眼色。
“玛丽,好久不见。”军官全身放松,端正的脸露出了笑意。
玛丽伸出手和他隔远比了比身高说:“奥尔,好久不见。”她将手递上去,和奥尔握了握手,紧盯着他的眼睛说:“快将人找出来,我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了。”
“怎么,你不能做吗?”奥尔看了眼她的手问道。
玛丽笑了笑说:“我可不想在老爷面前摆弄魔法,我自己面子上都过不去,以后想到这件事,我会羞愧地脸红的。”
“老爷?他愿意出来了。”
“你知道,魔法屏障解除了。海曼少爷也长大了啊。”
“是的,时间真快,替我向阿诺德先生问个好。”
“当然可以,快点行动吧,小姑娘都等着急了。”玛丽笑了笑。
“那就让我没有面子吧。”奥尔施了个咒语,散落的灰尘一点点往外搬,不一会就清理出一大块,阿尔奇的身体一点点被清理出来。
玛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看向奔向阿尔奇的琳赛。
“那个姑娘是谁?”
“少爷的朋友,或许吧,在我眼里是这样。”
奥尔难得露出惊奇的表情,打量了琳赛一眼说:“那她可真是了不起了,小少爷可是独来独往的。”
“谁说不是呢,况且老爷都见过了。”
“真是了不起。“奥尔又说了一遍,担忧地接着说:“这可怨不得我,我身不由己,要是知道你在这里,我宁可装病也不愿意来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会来,我如此见不得人吗?”
“玛丽,你知道我的意思,那是因为我成罪人了。”
玛丽侧着看了他一眼,说:“奥尔,谁不是罪人呢。你身不由己,被你杀死的人就是自己选择的吗?现在责怪也改变不了什么,你才是掌控的一方,我只能祈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奥尔为难地说:“玛丽,你难为我了,这可由不得我。”
“不是说知道我在这里怎么也不愿意来吗,趁着现在赶快走吧,时间还来得及。”
“我又不是这般意思,我走了他的命也保不了。”奥尔摇了摇头,手捂住胸口的徽章。
“那你在旁边看着吧,等一会,一会就行了。”
“不,爸爸!”琳赛看到了阿尔奇被埋住的躯体,飞奔过去,握住阿尔奇被烧焦的手,将他小心抱住。
她还没有见过如此凄惨的景象,阿尔奇的肚子被烧掉了,空了一大块,书籍也被烧掉了。琳赛真切意识到这不是儿时的玩笑,眼前是真正发生的,突如其来的恐惧袭击着她,眼睛一阵阵地失去光亮,她快要昏倒了。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爸爸,爸爸,你还好吧,我这就带你去看医生,再坚持点,就快到了,爸爸,回答我一声。”她掐了掐自己的腿,保持住清醒。
“唔。”
“爸爸,爸爸。”
“琳赛,我的女儿。”阿尔奇被烧糊的眉毛动了动,眼皮黏糊糊地抬起,黑糊糊的手指轻轻抽动。
他的身体简直成了具干尸,将脂肪和水分烧得一干二净,他从嗓子里挤出虚弱的声音说:“你没事真是上天的恩赐,呼呼,不要去医院了,我有几句话要给你说。”
“爸爸。”琳赛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哭泣着呼喊,“爸爸,求求您了,再坚持会,我会受不了的。”
“琳赛听着,在你的胳膊里有《沧源之书》,那是我们家族的魔法书,呼呼,你要好好学习,那是我一生的心愿。”
“我知道了,我该怎么办?爸爸。”她慌张的说。
“什么也不用做。我多么想看到你长大啊,盼望你出落成一位健康美丽的女子,咳咳,步入美满婚姻的殿堂,希望你生活地快快乐乐,那样多好啊。”
“会的,会的。爸爸。”
“咳咳,琳赛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的。”
“会的,只要我带您去看医生就行了。”琳赛哽咽着说。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琳赛,这一天过后,你可以选择记住我,但是必须忘记恨,这是我的心愿。”
“会的,爸爸。”琳赛痛苦地说。
“不行了,我的女儿,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阿尔奇说完,手无力地摊开,眼皮再也不会动了。
“不!”琳赛感觉到火焰都无法温暖他的身体,耳朵和手贴近心口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跳动,他真正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抱住阿尔奇的躯体在灰烬中一声声哭喊,震惊到不敢相信。荡起的灰尘飘散在空中,阿尔奇的魂灵升上天空,琳赛瘦弱的肩膀仿佛被身边的灰尘压塌了。
列西从后面报告,“禀告,生命迹象已经消失。”
“列西,去看看他的脖子上有没有黑蜘蛛的标记,回来再报告。”奥尔下着冷酷无情的命令。
“是!”列西迈着标准的步子往前走,威严的样子简直是要将人拉上绞刑架。
“慢着,士兵,你应该要注意着点,长官的话也不能全听。瞧到那位姑娘了吗?她需要和他的父亲单独处一会,不受任何打扰的单独,你明白了吗?”玛丽挡在他的面前,低声说着。
“不好意思,战场上没有感情。”列西说。
“这不是战场。”
“这是战场!我要守护国家!”
“一边去吧,你的风度呢,多等会儿会耽误你多少宝贵的时间呢?”
“不知道,不知道那位小姐会哭多久。”列西一板一眼地回复。
奥尔制止了他,说:“等会吧,列西,我们有时间的,不会耽误什么正事的,也不需要这般着急。”
“但是……”列西犹豫着说。
玛丽立刻给他打断了,“没有但是,军人就是要听话。都给我安静点,等十分钟。”
列西的嘴唇动了动,最终退回了原处。
二十分钟过后,玛丽走上前将琳赛抱住,使了个眼神给奥尔,让他赶快完成任务。
列西直着身体走到灰烬旁,鞠了一躬后将阿尔奇的身体翻了过来。他看到脖子上的蜘蛛时惊喜地呼叫一声,那个声音简直就像见到糖果的小孩,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
叫完后,他战战兢兢地看了眼玛丽,急忙闭上了嘴巴,眼神带着抱歉和慌张,好像做了很不对的事情,沉默地拿着魔杖将阿尔奇脖子上的痕迹刮下来印在一张纸上,回去后交递给更上层的长官查看。
做好一切后,他动作轻缓地将阿尔奇重新翻了过来,站起来又对着他鞠了一躬,低着头走到了奥尔身后坚实地守着。
“我们走吧,你需要休息,我帮你处理接下来的一切。”玛丽将目光呆滞的琳赛带到旅馆,眼睛扫视了周围虎视眈眈的佣兵和军队。暂时将阿尔奇的尸体放在殡仪馆中。
“可以听到吗?小姐,您要坚强。回应我一下吧。”玛丽将她放到旅馆的椅子上,摸着她的头轻轻说道。
“玛丽,我该怎么办呢?”琳赛瞧着窗外,深深叹了一口气。
“总会过去的,巴克先生已经为您指明了方向,您就按着他说的去办吧。”
“我该从那里开始,玛丽,我的人生都是茫然的,看不清路在何处。这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茫然无措,难以相信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抱住玛丽哭了出来。
“总会过去的。”
“我,我不敢想,几个小时前我还和爸爸待在一起,我还给他盖上了毯子。眼前的事情一定不是真的。”
这是她不能承受的伤痛,从今开始,她就要一个人走下了,要不是玛丽在她的身边,下一秒,她就要昏倒在地。
“放松,放松,事情总会过去的,巴克先生告诉了您怎么做的,您需要成长为一位健康的女人。可不是让您一直在这里哭泣。明天会好的,我也会陪着您到明天的。”
“玛丽,不必,我自己可以的。我只是一时承受不了。”琳赛说。她的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状态极度的不自然。
“没有关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会给您时间自己想想的,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您只需要敲敲门,我会听到的。”
琳赛握住玛丽的手说:“谢谢你,玛丽,叫我琳赛吧,让我单独想一想,就像你说的,父亲已经告诉我怎么做了。我需要制定一些计划,好好想一想。为了我的父亲。”
“有这种想法是好的,我替你倒一杯热水,喝完就休息休息,我看你已经有三天没有睡觉了,时间还有很多的。”
“谢谢你,玛丽。”琳赛注视着她忙碌的身影,攥紧了手,她困倦地依靠在椅背上,几乎陷入了虚脱的状态,她停止了啜泣,闭上干涩的眼睛,放松着眉头暂时休息休息。
玛丽停止倒水,将旅馆提供的毯子盖在琳赛身上,这下她注意到了原先忽视的地方,不禁有些吃惊,对琳赛的遭遇更加的同情。
琳赛的手臂有一条是机械臂!现在手套破裂,隐藏的金属露了出来。她的动作顿了顿,痛惜地看了眼琳赛,转身出了门。
另一边,列西望着他们造成的残破景象,将干净的帽子摘下,稚嫩的脸上满是困惑,说:“长官,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将所有的东西都毁掉了。”
“列西,这是命令,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将这里摧毁,什么也不留下,你还想要说什么?。”
“我不想再见到这样的场景,简直不能看。假如那位小姐也在屋子里,我们也是照做不误吗?她那么可怜。这是我第一次做任务,我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没错,什么也不留下,这就是命令,如果我们不遵循,会死更多的人,他们会死,你我也会死,甚至街道上的人也会死。”
“我不相信。”
奥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我原先也不相信,见到的多了,慢慢也相信了。”
“怎么改变呢?”列西将帽子抓在手里扭了扭,恨不得丢在地上。
“那你就去改变那些下命令的人,而不是对着我哇哇大哭,像个小孩。”
“可是我做不到。”列西瞧着自己弱小的手腕,抿了抿嘴唇,声音低落着说。
“一步步来吧,就是这样。”奥尔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他在一步步地改变,他在这里提前构建了个防御的结界,可以阻止武器的冲击力,最起码他毁坏地方没有殃及池鱼,也只是损失了一条命。
奥尔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了血,这是结界的反噬,有一些自主的行动总要付出代价。
“一步步来吧。”列西举着双手,选择跟上奥尔。
雨下起来了,浇灭点点火光。
妄想得到利益的各路人群也黯然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