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佩看着盘靓条顺，其实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她是个很上进的人，十年前就跟着插队的知青认字、读书。
那时候，地里、家里的工作都没耽误，还当上了大队的出纳，能给家里挣工分。
孩子也生了三个，都是男孩。
可就是这样，她在家里的地位也不高。
男人、婆婆，对她也是非打即骂。
“生完第三个娃，差点就要了我的命，我躺在炕上大出血，一口水都没得喝，家里人都围着娃娃去了……”
沈清秋静静地听了，问了一句：“然后呢？”
“好在我命大，自己缓过来了”，卓佩道，“可是那次生孩子损了身子。”
她直接浮肿成了一个大胖子，感觉身上长的不是肉，都是水。
身上精力也不如当初了，干不动活了，赤脚大夫来看过，说她以后都不能生了。
人也越来越丑。
男人自然越来越嫌。
浑然不记她这些年，为那个家做牛做马，挣工分，生了三个娃。
只说她，又丑，又不能干活，又不会生，是赖在他家当少奶奶。
卓佩抹了一把眼泪，道：“如果不是有江大夫，给我看好了我这一身病，我都觉得活不下去了。”
沈清秋想到她当初的样子，也是觉得，她那时候应该是身体有病的。
她就问：“你是喝那个酒喝好的吗？”
卓佩连忙道：“是啊，这么短的时间，我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沈清秋就不吭声了。
因为黄小玉带回来的消息，说卓佩是第一个喝酒的人，还说是喝完酒以后出了月子就瘦了。
但她只有三个孩子，而且年前见她那一次，她显然不是产后也不是月子期。
只能说她自己是并不是在月子里喝的酒。
不知道松花岗怎么会流传那种说法。
“您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跟您说我自己的事情吧？”卓佩笑道。
沈清秋倒也直言不讳，道：“是啊，你不是来汇报工作的吗？”
卓佩立刻开始侃侃而谈：“从那以后，我就想明白了，妇女同胞如果自己不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别人更不会把你当成一回事！”
“我们和男人做一样的工作，回到家老爷们儿是连手不伸一下的，家务都归我们。”
“更别提我们还得牺牲自己的身体去生孩子，生出来的孩子还跟他们姓！”
“都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实际上就是值工分的活都被他们干了！”
“我们呢，累死累活，操持家务，不但不值工分，还拖累了我们的工作能力，因此我们就被瞧不起！”
“我搞妇女工作的核心就是，首先我们是自己，才是家里的主妇，才是孩子的妈！”
“妇女，也有实现自我价值的权利！”
“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就一定能让那些男人承认我们的价值！”
她说得慷慨激昂，十分有感（xi）染（nao）的力量。
旁边那个赵春花，看起来都非常激动了。
沈清秋静静地看着她，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卓佩不死心，开始拆她那些大包小包的。
“在我的带领下，我们妇女同志的交流比以前更多了，像是很多以前难以启齿的问题，都能够互相交流经验。”
说着，她陆续从包里拿出了束腹带、一种什么膏药、还有一些药酒啥的。
她还对沈清秋道：“您看您，生孩子之前这么漂亮，现在变成这样了，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沈清秋终于吭了一声。
“我胖……吃你家大米了？”
沈清秋最近确实有点身材焦虑。
应该这么说，如果没有杜菊的事情在前，她还真有兴趣看看卓佩这些美容用品。
此时她只是问卓佩：“派出所的验尸报告，看了吗？”
已经证实那孩子就是因为酒精中毒导致脏器衰竭而死的。
卓佩皱眉道：“那是杜菊饮酒过度了，这我们是真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就推脱了？杜菊对你的信任，胜过她丈夫甚至亲妈了。”
卓佩道：“这是我教育工作做得不到位，我认罚。但是，杜菊的妈重男轻女，刘善木以前也对她不好。”
沈清秋叹气：“你眼前是一条鲜活的孩子的生命，你就是这种态度？”
卓佩皱眉：“白主任，您这就上纲上线了吧？”
“我不是上纲上线”，沈清秋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是觉得，你把你个人的不幸，强加到了松花岗大队的所有妇女、儿童，甚至整个大队头上。”
卓佩的脸色有点青：“白主任，我没想到你会不支持我。”
沈清秋道：“我已经听说了，你们大队的工分虚高。如果降回原来的工分，你要怎么办？”
卓佩脸红脖子粗地道：“原来的工分制度就不合理！凭什么我们做家务不算贡献！”
沈清秋道：“因为我们还吃不饱饭，因为你们的儿童还在挨饿，因为你们薅别的大队和集体的羊毛！”
说着，她伸手拿过卓佩送来的东西。
“束腹带是个好东西，但是你这些美容用的膏药、药酒，全都是你想要不计后果走捷径的证明。”
沈清秋把膏药直接扔在了她脸上。
杜春花顿时一怒：“喂，你不要太过分了！”
卓佩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她。
“你读书、识字、搞工作，再到后来的美容、瘦身、教你们大队的妇女什么‘温柔贤淑’，说白了都是为了让人看得起你。你就是正宗的讨好型人格。”
自尊心脆弱，所做的一切都是要取悦别人，在别人面前有脸，让人称赞。
恰恰和她说的“自立”和“爱自己”相去甚远。
卓佩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清秋道：“那我说得直白一点。在你的带领下，你们大队的妇女堕落、思想倒退，严重拖累了大队的生产和发展。”
卓佩冷笑了：“那你罢免我好了。我倒是要看看，我们大队的人，会不会听你这个死肥婆的！”
说完，她就气呼呼地把她的东西全都收拾了起来，打着杜春花走人了。
沈清秋也气得够呛，捏了捏肚子上的肉，骂道：“你丫的才死肥婆，你全家都是死肥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