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要罚。”叶祾倬抬眸看到她那怯生生的模样顿觉好笑。
“你就这么怕读书?”
行珩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还罕见地叹了口气,“要是早些开蒙读书,也许会好些。但那时候爹娘不给我去私塾,只有哥哥弟弟能去呢。”
这倒是她第一次同他说起从前的事,神色显得平静,但眸子里却隐约是有些失落在的。
“先前说的,逢三、五过来考查课业,无事时便继续吧。”叶祾倬说道,又朝她招招手,行珩走近了,他伸手捏住她消瘦脸颊上的软肉,“可不许偷懒了。虽你不必考取功名,可是女子多读些书,便会有不同的见识。永远不会有坏处,可记得了?”
世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叶祾倬从来不这样认为,母亲才华横溢,却好像陷于女子之身,但行珩有武技,在这俗世中多了一个傍身的法子,世情再如何,总会多些选择。
行珩一双清澈的凤眼看着他,两手捂住他方才捏住的位置,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公子说的这些,她不大明白其中道理,但公子说的总是对的。
“以后属下会好好读书,就像练武那样努力。”行珩正色道。
那模样叫叶祾倬不自觉露出了个笑,笑容却有些不同平常,他说:“可当真?你闭上眼把头伸过来。”
行珩不疑有他,两只手盖在眼睛上,将脸伸了过来。
这等不设防备的样子。
叶祾倬渐渐靠近了。
她生的并不算是个出挑的美人,但她脸上眼睛和嘴生的最好,眼睛清澈纯挚,嘴唇小且嘴角微翘,不说话时总是带着丝笑一般。
此时她淡红的嘴唇习惯性的微启,靠得足够近了,能感受到轻轻的呼吸。
阿珩,是香的。是他预料的那种皂角清冽无奇的气息。
“公子?您要让属下做什么呀?”那淡红的唇天真地问道。
叶祾倬咬紧后槽牙,退回坐好,曲着手指对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弹了下。
“若是做不到,下次便要打手板子。”叶祾倬淡然说道。
行珩又去捂住脑门,一脸莫名,“那为何此时就弹属下的脑袋呢?”
那模样实在,实在是有些呆的,但却是奇怪地讨人喜爱。
叶祾倬感觉方才的躁动又出现了,他面上维持着清冷的样子,“可是公子我还弹不得你了?”
“这倒不是。”行珩说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看书了。”
她一拱手行了礼要走。
呆子!
叶祾倬叫住她,“今日事不忙,你把书拿过来,在这里读,我监督你。”
行珩便回院子去拿了书,快快地便回来了。
“你看的什么?”叶祾倬随口一问。
“属下看的女戒。”行珩答道。
她又不是后宅女子,看女戒做什么?
叶祾倬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自己幼时看的书来,“先将这个慢慢学了。”
行珩接过来,那封面写着,四书章句集注。
结果是叶祾倬有些高估行珩了,没有夫子带着,有些地方十分不解其意,又有些无聊。
行珩勉强看了半个时辰,心道,她宁愿在校场跑上几十圈!
叶祾倬在专心地看书,并在另一本书上写上自己的注解和领悟。
半个时辰竟然一点不分心。
公子这等专注力,的确是读书的料子。曾经文哥儿看一炷香便要猴一样起来活动活动才能继续的。
此刻她也猴一样坐也坐不住了。
“你看累了便先退下。逢三、五若有事,我会让文墨来告诉你。”叶祾倬眼不离书,但她动来动去,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由不得他不察觉。
“那边架子上,你自己拿好,物归原主。”
行珩闻言,起身去了那梨花木的博古架旁,第二层的位置放着一个格格不入的锦盒,她拿下来打开。
竟是她那对短剑!
“公子,您将它们寻回来了!”行珩惊喜地说道,将那对剑拿出来,爱不释手地轻抚。
那时落在了翼王府,她心里念了好久,甚至想去寻回来,没想到这就又回到了她手里。
“姑且是宝剑……配英雄吧。”叶祾倬说道,“快些回去,不要影响我读书了。”
行珩如蒙大赦,抱着书,揣着剑,行了礼,飞快地跑走了。
行珩回去院里将书好好地放在了自己没有几本书的书架上,然后便去院子里练武。
至于看书,公子给的书这样珍贵,在高架子上安安全全的,这样不好吗?
明日文砚夫子来了,再慢慢学吧。
练武可是一日不能停呢,这几日她的动作都变慢了。
行珩呼哧哈赤地正练着剑,院门被扣响了。
行珩挽了个剑花,收住,一看来人,正是前来串门的安安。
“安安哥哥,你可以自己走动了?”行珩收好剑,走过去,开心地看着他。
原本还要人搀扶,现在已经能自己行走了。
安英旭得了准许,可以在世子御下的院落中随意走动,他问了保护他的影卫行珩的位置,便自己找过来了。
安安便温和笑着,“珩妹妹可愿意同我走走?”
行珩也练了好一阵了,便应了,两人一同往花园走去。
因镇国公府正院还有几处更加宽阔的园子,这花园平日只有叶祾倬偶尔前来。
“我看珩妹妹这几日已经全然无事了。”安英旭说道。
“安安哥哥,你想过练武?我俩同是服了那老道士丹药的,你也可以和我一样。”行珩边走边认真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试过的,大丫妹妹。”安英旭又叫错了她的名字,“我的伤痊愈也很快,但是我没有你的天赋。”
“安安哥哥,公子是个好人,你总会有真正自由的那天的。”行珩知道他心里的痛在什么地方。
翼王府也好,这里也好,对他大约是不同的牢笼吧。
公子他不会放安安哥哥离开,除非他的血再无用处,而她呢,其实也可以说是一样的,唯一不同是她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
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
“你说得对,大丫妹妹,我们肯定都会有自由的一天的。”安安浅浅笑着,清秀的面容染上些许暖意。
他还像小时候那样,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
安安哥哥精神好了,可是那种忧郁的气息却没有多少好转。
“安安哥哥,你可读书了?”行珩忽然想起这事。
“在别苑时是读的。”安安回答道。
“不如你同静慈一起去私塾吧!”行珩想到,人只要忙碌起来就不容易胡思乱想,安安哥哥比她大一岁,如今也才十四,应当也不晚。
“可是要出府去,世子爷可会准许?”安安眼前一亮,又迟疑道。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因为要是出去,护卫和影卫必定也要增加的。
“我来想想办法吧。”行珩想了想,公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若此事可行,他应该会同意,若是他不同意,那就是此事不可行。
安安脸上的笑开朗了些许,他轻轻抓住行珩的手捏了捏,又很快放开,“谢谢你,大丫妹妹。”
行珩对他腼腆一笑,总算安安哥哥有点奔头了。
花园里的花正是开的好的时候,行珩便放开了钻进那花丛中的小路里,去用力地嗅那些花的气味。
本来她嗅觉就比常人好上几倍,霎时被花香呛住了,接连几个喷嚏。
安安笑得十分温柔,他眼睛生的大,眼角微垂,更显得人畜无害。
行珩揉揉鼻子,对他认真说道:“安安哥哥,你要多笑笑呢。”
安安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来,给她擦掉脸上蹭上的花粉,“好。”他轻声说道。
行珩冲他一笑,又去闻别的花,只是小心翼翼,不敢再用力了。
安安在后面走着,看她活泼的样子,当真是像那种粉白的小蝴蝶,十分质朴可爱。
这个画面,他一定会记得很久吧。
“珩妹妹,等到乞巧节,我们一起出去逛仙桥会可好?”安安追上她,充满期许地问道。
行珩转过身来,粲然一笑,“当然好!我还没有去过呢,什么是仙桥会?乞巧节又是做什么的?”她好奇道。
安安同她并肩往前走,耐心地同她说起了这乞巧节和仙桥会。
行珩听完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双眼圆瞪:“这牛郎!竟偷人衣服呢!还有他的牛,出的什么坏主意!”
安安见她义愤填膺,心道,大丫妹妹是个侠义心肠的姑娘,的确与旁的女子大有不同。
便笑着又同她解释了一二。
日头渐烈,安安也面露疲态,行珩将他送回了他的院子,告辞后便回了。
心里头倒有些期待那乞巧节,肯定会很有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