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翼王殿下!”众人齐呼。
一人龙行虎步而来,面目俊美,身材高大,浑身充满天家的贵气,一身玄衣更衬出威严。
正是这吴江之主翼王苏禹。
翼王道各位免礼,朗笑道:“各位不要被我这不速之客坏了兴致才好。”
众人忙道不敢。
翼王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叶祾倬高挑清瘦的身姿十分显眼,他走过去,对垂眸守礼的叶祾倬上下打量,叹道,“早就听闻镇国公世子叶祾倬姿容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祾倬噙笑低头,波澜不惊答道:“王爷谬赞。”
翼王笑容不减,顺势拉住了叶祾倬的手,叶祾倬身子一顿,翼王又立刻松开了,歉意道:“本王见祾倬便十分欢喜,唐突了。”
“郑夫人,不是要去赏花?走吧!”翼王转头亲和地同容氏说道。
容氏这才打叠起精神来,当好自己今日东道主的身份。
翼王来了,这对平南侯府可是极大的荣幸,谁又敢质问他无约而至呢?
待到了花园,得了讯的镇国公、平南侯和几个官员匆匆赶来了,觐见翼王。
“本王今日来只是凑趣,不谈公事!”翼王手一挥,朝花园里的凉亭走去。
凑上前去溜须拍马的人多了,叶祾倬落在众人身后,遥望翼王的背影——翼王此人,心机深重,且狠辣,绝不会做无用功,却不知今日为何来此?要知道平南侯府的嫡次女是秦王侧妃,是铁打的秦王系。
翼王走着,感觉身后有一道冷凝的目光追随,他转过身一扫众人,见儒雅的叶鸿礼沉默地在他身侧走着,便开口道:“镇国公近日可好?说起来,几月前回京陪父皇过节,贵妃娘娘还问本王镇国公一家可好呢。”
这贵妃正是吴江小余氏,是镇国公亡妻大余氏的嫡亲同胞妹妹,大余氏几年前过世后,往来就少了很多。
这大小余氏曾是名冠大沅朝的绝色才女,但境遇却大为不同。一人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逝去了,而另一人却宠冠后宫,尊贵无比。
镇国公似乎是想起了早逝的妻子,略有些落寞道:“臣一家尚好,谢王爷和贵妃娘年记挂了。”
“七弟也问起了他祾倬表兄呢。”翼王又说道,看向离得甚远的叶祾倬。
叶祾倬上前来,行礼,“不知七皇子可好?”
“七弟如今长高了许多,勤奋好学,父皇对他是赞不绝口。”翼王笑道,又细细地打量了叶祾倬,“七弟同世子还真是有几分相像,都是世间难得的美人……”
这话听着有些古怪,但平南侯和官员们都纷纷附和。
今日出了丑的郑铎悄悄猫着,心里隐隐气愤妒忌,这翼王定然是十分喜爱美人,不然来到了这平南侯府,对他这个主家的公子竟不闻不问,要知道平南侯府如今在武将中可是如日中天的,翼王来了却只顾和叶鸿礼叶祾倬这父子俩说话,哼,肤浅。
而宫中的余贵妃,虽得宠,但娘家早已败落,膝下的七皇子亦尚且年幼,哪里比得上这些正当壮年的王爷?郑铎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王爷说笑了。”叶祾倬淡然笑着,浑身透着一股疏离,翼王却好像没有察觉一样,拍拍他的肩膀,“要说起来,本王也能算是祾倬的表兄了,改日邀请你到王府作客,你可不要不给面子呀?”堂堂王爷都这样说了,叶祾倬也并不见松动,守礼却十分冷淡,“不敢。”
因为七皇子和余贵妃,镇国公府从不与任何王爷过多交往,翼王此举未免让有心人猜测他是否是想拉拢镇国公府,换句话说,拉拢余贵妃和七皇子呢?
不过又看镇国公父子俩的态度,似乎并不想和翼王亲近,只是这镇国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来还是得要多注意些。
翼王就这样无形中给镇国公府带来了诸多压力,叶祾倬淡淡应付着翼王,内心却早已不耐——倒不知这翼王,王爷之尊,怎地有这多废话同他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要说呢?
“对了,本王听说今日你的书童可是出了大风头了。本王好奇得很,一个少年怎么斗赢了这么多人的?”翼王问道,一副确实很好奇的样子,“叫出来叫本王看看。”
行珩虽在远处,但翼王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叶祾倬推辞道:“这书童粗鄙,不敢脏了王爷的眼。”
“看样子这书童果然有才。”翼王笑容深了些,“不如就将这奴才送我了,我定不会亏待他的。”
这翼王,今日是来找他麻烦来了。
“王爷恕罪,这书童臣不能割爱。”叶祾倬郑重说道,对远处和丫鬟仆妇站在一起的行珩呼唤道:“过来觐见王爷。”
行珩快步过来了,跪下磕头,“奴婢见过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来。”翼王的声音充满了威压,远不是同叶祾倬说话那样温和可亲。
行珩心头一跳,但安慰自己,她这几年早就长变样了很多,就算是那个亲卫队长来了也肯定认不出她的。行珩抬起了头来。
翼王见到她的容貌,微不可见的眉头一松,“生的倒还端正,既然你主人爱护你,本王也不好夺爱。”
行珩闹不清翼王这是唱的哪一出,但既然如此,她也不会多言,恭敬地退下了。
翼王想做出些与臣同乐的样子,于是让容氏招呼众人,自在玩乐交谈,底下的奴仆们也被安排到了另一个院子休息着。
行珩把师父的嘱托记得清清楚楚,她不愿离开,默不作声地站着,容氏手下的大丫鬟方才已经见识了这书童的武勇,见说不动,那边的叶世子也无甚表示,就由着他去了。
行珩虽没有跟着去休息,但也没有紧跟着叶祾倬,只因那翼王牢牢占据了叶祾倬身边的位置,行珩不想再出头给公子招来麻烦,就离得远远的,她目力耳力超乎寻常,公子在她顷刻能至的范围里,她也好安心。
她一直保持着这距离,跟着一群贵人在花园里移动。
平南侯府这花园极为宽广,倒也真有些珍奇花卉树木在其中,平南侯郑毅是个武将,但偏偏对花木也十分有兴趣。
这平南侯比他这儿子强多了,粗中有细。
行珩听着,一时有些分心,恰好前面的人向左边转了,被几丛一人多高、枝叶极为茂密的矮树给遮住了。
“有蛇!”一声尖叫猛地响起。
行珩几乎是下一刻就飞身而起,越过树丛,准确地落到叶祾倬身前将他挡住,浑身戒备。
“公子!您可还好?”行珩转身问道。
却见那引发了骚动的蛇被叶祾倬抓住了头,身子盘在他的手臂上。
叶祾倬神色如常,“无事,是条无毒蛇。”
“祾倬,你这侍从……”翼王看着天降神兵一般的行珩,眸子里有些暗芒闪动,“功夫很俊啊……”
“让殿下见笑了,他不过会些皮毛罢了。”叶祾倬把蛇递给行珩,说道:“不必伤它性命,拿远一些放了吧。”
行珩小心地接过蛇,瞳孔在看到叶祾倬虎口的血迹时霎时缩小,她觉得血气冲向头顶,艰难开口问道:“公子,受伤了?”
叶祾倬甩甩手,想安慰她,却见她目光呆滞却又十分森冷地看着他的伤口,一边脸颊边竟慢慢爬上几条枯枝一样的血色痕迹,眼底隐隐有红光闪动。
翼王投来了探究的目光,看向行珩。
叶祾倬忽然对翼王露出个笑,把行珩拉到了身后,“这小奴害怕,吓呆了,在殿下跟前恐怕要失礼,祾倬也要去处理伤口,请殿下恩准。”
翼王愣怔了一瞬,轻咳一声,“虽这蛇无毒,但祾倬还是让大夫诊治一番才稳妥。”
叶祾倬行了礼,带着行珩先行回府了。
回去时,行珩被他叫上了马车,叶祾倬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刚才的血痕和她眼睛里的红光都消失了。
“你可有不适?”叶祾倬问道。
行珩摇了摇垂得极低的头,声音里说不出的沮丧和自责:“今日属下没有用,让公子受伤了。”
“方才你接过那条蛇时,可有不适?”叶祾倬又问。
行珩又摇了摇头,“公子责罚我吧,如果那是一条有毒的蛇,那属下就算,就算死一万次也于事无补……”
叶祾倬瞧着她绑了两个小发髻的头顶,发旋处有许多软绒的碎发冒起,而马车里铺着深色的地毯,忽然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水滴。
怎么还哭起来了?叶祾倬无奈地笑了,伸出手抓了抓她一边发髻,“你今天把那些大块头撞进了湖里,这件事办的很好。”
公子的声音这样温柔,但自己今天很失败,让他受伤了。
“但是今天属下没有保护好你,很不称职,属下应该不要听那个丫鬟姐姐的话,应该一直紧紧跟着公子的……”她想起就很后怕,看到公子手上伤口时,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四肢百骸的血都要凝固了……
“那……”叶祾倬想了想,“本公子就罚你回去写上一篇今日的反思和日后的改进吧。”
行珩终于抬起了一张满脸泪水的小脸,鼻子下十分真实地挂着一条透明的鼻涕。
叶祾倬一愣,抬手掩住自己嘴角的笑,而后从袖子里拿出了手帕,“你要再变厉害一些,聪明一些,日后我出去,再带上你。”一边给行珩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掉了,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的动作是那样温柔又细致。
“下次我一定会更机灵地察言观色,绝对不会让公子再有任何危险。”她由他给自己擦脸,一双灵秀的凤眼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叶祾倬,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尊敬和爱护,叶祾倬的手一顿,心头有种奇异而且陌生的波动,他将帕子丢给她,“将脸擦擦干净,回你的马车去吧。”
叶祾倬端坐好,开始闭目冥想,手指缓缓拨动念珠。
“属下告退。”耳边传来行珩的声音,轻快了很多。少年还未变声,“他”的声音甚至有着一丝少女一般的甜美。
叶祾倬拨动念珠的手指动作变快了,他深深吸气,屏住,吐气,奇怪的波动终于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