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仓央邬重复了一遍那个名讳后。
诺大的宫殿中,是悄无声息的。
针落可闻。
尉迟南与仓央邬俩人仿若石化一般,怔在原地,瞪圆双眼,表情凝固。
良久,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能说出这种话来, 江南这脑子铁定是出了什么毛病,哪怕做梦一朝得道立地成仙也不带这么离谱的。
“江兄弟,虽说原本的天之总殿辛月仙子进了轮回去了,但这话了绝不能乱说。”
尉迟南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我们几人之间开些玩笑倒也无所谓,但小心……隔墙有耳,一旦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哪怕是你背后是蕲休大人,恐怕也难逃重罚啊……”
还有一句,他没说——更何况你才刚冒犯了离王陛下……
不要一次又一次地作死啊!
江南见他们二人的反应,心头也终于明白过来——按照正常程序,明明应当是在授封之上才交给他的总殿令,离王为何会提前给他。
——那位陛下怕早就料到了,倘若没个信物,离宫上下多半只会觉得江南是失心疯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手腕一翻。
顿时,一枚古拙的青灰色石令静静地悬浮在掌心之中,它通体氤氲着古老而苍茫的气息,小小的石令却显露出仿佛天穹垂落一般的浩荡压力!
庄严, 肃穆,高高在上!
那一瞬间, 还想要说点什么的尉迟南当时人就傻了。
——作为紫穹圣州的绝代天骄,虽说不是离宫之人,但那么多年接受仙人教导, 耳濡目染,怎么可能认不得江南手里这玩意儿?
那粗粝的石令正面,磅礴微博的“天”字儿映入眼帘的时候,给他的感觉就仿若尚未修道时仰望星空一般的渺小与无力之感!
——总殿令·之天令!
作为整个离宫仅有三枚的总殿令,除了本就是一件无比恐怖的仙兵外,更象征着天地人三大殿不可冒犯的威严与无上之荣!
换句话说,持令者,即为总殿!
“漠圣州仓央邬,参加总殿!”
“紫穹圣州尉迟南,参加总殿!”
那一刻,近乎本能一般,俩人躬身行礼,恭敬开口。
不仅是因为地位上的碾压,更是因为那总殿令恐怖的气息,让人不得不臣服敬礼!
“差不多得了。”
江南收起石令,摆手道,
“咱们几人还那般见外作甚?大可不必——若非你俩死活不信,我也不至于拿这玩意儿出来。”
听闻此言,俩人这才抬起身子。但那两双眼眸之中难以抑制的骇然与不敢置信之色,无法掩盖半点儿。
他们看江南的目光,就向看怪物一般。
不足百岁的三总殿之一?
怕是自打离宫创立以来就从未有过吧?
“劳驾……”
这个时候,一旁压根儿不知晓总殿令是什么东西的六目碧蚺眨了眨眼,用蛇尾戳了戳尉迟南的肩膀,“你们说这个天之总殿……他厉害吗?”
“这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
尉迟南白了它一眼,“天殿七仙你知道吧?就是带你们来离宫的蕲休他们——这七位战力无双的仙人,便是隶属于天之总殿属下!”
那一刻,六目碧蚺僵住了,它探出蛇尾,指了指江南,“他?管辖天殿七仙?”
尉迟南摇头,“准确来说——是整个天殿,以及天殿下辖的天阙无方城!”
话音落下,六目碧蚺身躯,僵硬了。
——总殿令他是不知晓的,但那无比庞大的天殿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阙无方城,在一开始就给这尊蛮荒凶兽留下了深厚的、不可磨灭的印象!
现在,尉迟南告诉他——这些东西,归江南管了?
砰!
仿佛极端惊骇之下失去了对肉身的控制权那样,六目碧蚺硕大的身躯轰然砸在宫殿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一瞬间,江南等人还未有任何动作。
便只见一道道银白身影自殿外飞驰而入,带着浩荡而恐怖的气息,将二人一蛇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影约有数十,身穿银白甲胄,手握百般神兵,沉默肃杀。更恐怖的是这数十人,最次的竟也是合道之境!
甚至那为首的一名将领模样、身姿婀娜的女子身影,更是隐隐触摸到了“仙”的边缘!
数十道身影围成一圈二,那锋锐而恐怖的气息自这凛冽的战阵中冲天而起,显得冰冷又压抑!
让两位合道境的天骄,瑟瑟发抖!
他们认出来了。
——天卫。
隶属于天之总殿的护卫队,其组成与人殿的圣离军类似,虽数量不如,但单兵实力却更高——据说初入合道境,就是加入其中最低门槛!
而这些天卫平日里隐没在虚空,不见其影,唯有天殿主方才有资格调派差遣!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仓央邬和尉迟南俩人再也没有半分怀疑——江南,真的就摇身一变,成了天之总殿!
所以……能不能先让他们离远点儿?
他俩战战兢兢地向江南递去目光,但又不敢有丝毫异动——这些快要架在俩人脖子上的冰冷的刀剑可没长眼睛。
“不必如此,都是相熟之人……”
江南望着小题大做的银白兵卫们,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初他从地底离宫回来的时候,收到秦梓苍和郀阖通知的这些当初隶属于辛月仙子的冰冷护卫们,便感受到了总殿令的气息,前来觐见。
尽管江南明确地表示自己并不需要他们贴身保护,但这群家伙是真的执拗。
无奈之下,江南便只好随便选了几十号人,让他们跟在自己身后,隐藏在虚空中,蓄势待发。
如今,这群脑子一根筋的天卫便是被六目碧蚺夸张的举动惊动了,倾巢而出。
最后,在得到江南的示意以后,那为首的女子才微微一躬身,一言不发,后退一步。
立时,周遭银白甲胄身影也是一样,一步后退之间,虚空荡起水波般的涟漪,将他们的身形完全淹没。
下一刻,大殿之中那恐怖而肃杀的气氛,方才缓缓消散。
而仓央邬与尉迟南俩人的脸上,却是已一片苍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和圣离军一样,天殿天卫里同样个个都是狠角色,被他们围着,俩人只感觉心头发怵!
“这下你们该相信了吧?”江南无奈地摊了摊手,如此说道。
俩人大喘着粗气儿,对视一眼,点头。
尉迟南苦笑,“但总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仓央邬亦是附声,“确实,难以置信……”
“何止是难以置信?”这个时候,六目碧蚺从呆滞中反应过来,人立而起,如见了鬼一般看着江南。
“倘若本座没有理解错的话,这天之总殿在离宫的地位怕是相当于俗世大国中的宰相,对吧?”
“对。”江南点头。
“所以如今的情况是——你敲了离王一个脑瓜崩子,然后被封了宰相?”
“……对。”虽然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所以这究竟他娘的是什么道理——微服私访的皇帝被扇了一耳光,还封了那人做大官?”六目碧蚺极为夸张地摇晃着身子,双目瞪圆!
这是什么抖M的奇怪癖好?
——虽然六目碧蚺和江南的关系经过几番波折不再像当初那么僵硬了,但……不想把训练家关进大师球里的宝可梦不是好皮卡丘。
作为一头各个的灵兽,六目碧蚺一直有一个强过江南、然后把他变成自己的小弟的不切实际的幻梦。
这梦想本就无比艰难,更何况现在江南变成了天之总殿,怕更是这辈子都无法实现了。
“虽然但是……”江南抬手,一巴掌把它拍回了尺许大小,“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不服,憋着。”
六目碧蚺终于认命,泪眼汪汪地屈服在江南的淫威之下,不说话了。
然后,江南便又看向仓央邬与尉迟南,“两位,天之总殿身边还缺两名近卫,可有意愿。”
当即,二人眼珠子一转,反应过来——江南这是在给他们谋好处了。
在天之总殿身侧,那以后什么天材地宝神兵道法还不是跟流水一样?
于是,二人眼中精光一闪,皆俯身敬礼,“喏。”
做完这一切后,江南方才微微点头,带着俩人往天殿行去。
——毕竟他成为天殿主前没有任何资历,虽说有离王背书,但到时候天殿肯定有不服气的,特别是是那些桀骜不驯的天殿七仙中有几位强硬的,怕是不会那么容易认可江南。
所以,布局从现在就开始了——尉迟南和仓央邬尽管现在境界不高,但乃是一个大州的绝代天骄,身后更是两尊仙人坐阵,这不抓紧时间拉拢一波,也太说不过去了。
况且他俩和江南都有过命的交情,于公于私,将他们留在身边,都没有丝毫问题。
半日后,黄昏时刻。
天之总殿令重回天殿,通天光柱贯穿寰宇,宣告着继辛月仙子后,新的天殿主正式执掌一殿五城。
与此同时,离宫仅存的两位仙人秦梓苍与郀阖现身,代离王传话——立江南为天之总殿。
那一瞬间,整个离宫上下,炸了。
一时间,天地人三殿,天阙五方城,离道一百零八州,尽皆哗然!
就像平静的大地上一声苍茫惊雷轰响,甚至隐隐盖过了离王“复活”的议论声——毕竟虽然死而复生这种事相当离谱,但只要一想想那是那位无双之王,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可江南任职天殿主这事儿,就不一样了。
——天殿主倒是大伙儿都相当熟悉的名讳,但……江南是谁?
那一天,整个离宫的一张张情报网都动了起来,被各自势力的头儿下了死命令——立刻,马上,找到有关于这位新任天殿主的一切消息。
于是,当诸多势力的情报人员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准备将离道翻个底儿朝天也要找出江南的所有根脚的时候。
一个刚入行的菜鸟从那本烂大街的试炼者名录中找到了江南的名字——然后一核对,诶!可不就是他嘛!
——出身在一个偏到不能再偏的大州赤玄,刚被天殿七仙之一带进离宫参加大试,属于那种放在天骄扎堆的试炼者里并不算太过出彩的角色。
为数不多的几个亮点大概就是背后有蕲休撑腰;在人殿御空台上击败了漠圣州的仓央邬;以及……似乎是已死去的辛月仙子的小白脸儿?
这他娘的什么跟什么?
——这是诸多不明真相的大佬在看到江南的信息时的第一反应。
仙位呢?
战绩呢?
功勋呢?
资历呢?
一概没有!
甚至在一年多前,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在一切的起点的赤玄显露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时间,诡异的气氛萦绕在离宫高层的圈子里,种种猜测不胫而走。
当然,实际上要是秦梓苍和郀阖稍微公布一些乾主意识陨落的真相,大伙儿估计也就能够理解了。
但问题就在此处。
因为这事儿是绝对不能大规模传播的——否则不就是告诉乾主,就是他!就是他!快想办法弄死他!
毕竟,到了现在这个年代,一州之地之庞大,你要说里面没混进其他大州的成千上万间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中,江南的名字代表的一切,在整个离宫都是谜团。
人殿、地殿以及山高皇帝远的一百零八州倒还算好。
天殿以及下辖直属的天阙五方城,可就真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了。
——突然空降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当在座各位的顶头上司,换了你,你能乐意?
天殿七仙尚且在外,暂且不谈。
但那诺大的天阙五方城的五方府君,可就不太乐意了。
一时间,暗流涌动。
虽说不至于明着要和江南对着干,毕竟天殿主乃是离王定下,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五方府君也不敢多哔哔。
但……要收拾人,可不止有真刀真枪一个法子。
这一夜,月色撩人。
天阙中城,君府。
一间隐秘而庞大的暗室内,一张银灰的圆桌立在正中央。桌旁,高矮胖瘦不一的五道人影环绕而坐。
暗室中的灯光并不明亮,因此五人彼此之间不露真容,只有五道模糊的轮廓勾勒出大致阴影。
气氛显得压抑而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