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不能说是完全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但至少困扰江南很久的一个疑问,得到了解释。
——那便是那个叼毛的身份。
那个在一切的背后主导一切的家伙,是他自己。
虽然听起来有点乱,但事实就是这样。
那个打断了岁月长河的家伙,那个将青灯这样的神物留给江南的家伙,那个点化了东娴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江南本人。
只是,哪怕如此,还有更多的疑问。
比如……究竟是怎么诞生两个江南的?
从江南先前看到的幻景中,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如今所发生的一切——包括从上元开始,飞仙星,离道,乾道,再到坤坎二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另外一个自己都曾经历了一遍。
——哪怕其中有诸多细节的不同,但大方向的局势基本没有什么改变。
因为在他看到的幻景中,几乎除了“东娴不存在”这一点以外,其余的故人,都一一登场了。
至少能够说明,另一个自己所经历中,除了没有东娴的存在以外,其余一切都大同小异。
那么问题来了,江南和另一个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
本体?
分身?
还是自己只是由他创造出来的一朵相似的花?
从幻景中他说的话来看,江南不难猜测出故事的发展。
——在另一个自己在另一条已经被毁灭的时间线中得到了坤坎二道的最后一道青灯碎片后,另一个自己回到了乾离二道,然后灾厄来袭,群仙迎战。
最后另一个自己出手,以完整青灯群具象化的可怕力量,悍然镇杀一切灾难的源头“灾厄”。
原本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应该幸福美满,就像是书里写的那样,圆满结局。
但意外发生了。
——哪怕镇杀了“灾厄”,将她完全湮灭于无形,灾难也并没有停止下来。
甚至,更加恐怖。
恐怖到哪怕是另一个自己都猝不及防只能看着仙土毁于一旦的可怕力量。
而这里又不得不牵扯出一个“存在”。
那便是幻景中,另外一个自己与之对话的人。
江南很清晰地记得,灾厄毁灭之后,仙土毁灭之后,另一个自己在愤怒之下,与什么存在展开了对话。
尽管对方并没有回复,但从另一个自己所说的话中,江南也能多少猜到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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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一直被认定为源头的“灾厄”,并非罪魁祸首。
从另一个自己的话中,江南得知在“灾厄”的背后还有什么存在。其次,那个存在似乎拥有主宰这一方世界的可怕力量,世界的一起都诞生于它,一切也终将消湮于它。
在“灾厄”毁灭仙土失败后,它直接将整个世界都毁灭了。
包括仙土,下界星空,以及一切,意图将一切重新来过。
——这种事,放在上一辈子,大概就是“格式化”,“恢复出厂设置”的意思。
而原本到了这里,一切同样可以应该结束了,以最终的“虚无”为结局,万物归于寂静,一切归虚。
然而,有人并不愿意。
——江南。
另一个江南,硬生生从世界的底层抽出岁月长河,将他出现的岁月以后全部打断!硬生生将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尽数磨灭!
就像是读档那样。
一切重启!
而似乎也正是因为这种举动,另一个自己被那个存在赶了出去,一生都难以踏进这个世界了。
尽管还有很多疑问,尽管给有很多无法理解的细节,但江南可以确定的是,大概就是这样了。
于是,他花费了一些时间,将所有的东西都讲给东娴听了。
然后,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良久后,东娴才轻轻叹了口气:“所以……知晓了这些的你,如今你准备做什么?”
“准备做什么吗?”
江南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喃喃自语,“虽然尚不清楚他在幻景中说的究竟是否是他真实的目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另一个自己想要阻止。”
“——阻止灾厄,阻止灾厄背后那个存在带来的毁灭,无论是仙土,还是下界,都要阻止他们的毁灭。”
“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与我如今想要做的,不谋而合。”
顿了顿,他苦笑一声,“或者说,我的诞生,似乎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切?”
“就像是一切都被安排好那样?”东娴的声音有些担忧,他怕江南难以接受这样既定的命运。
“对。”江南点头,但有摇了摇头,“但我同样可以确定的是,哪怕相遇哪些人或许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可至少我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发自内心——救赎也好,杀戮也罢,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哪怕再来一次,我同样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呼……”听罢,东娴才松了口气。
只要江南能看得开,她就不用担心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
那一瞬间,江南的脸色沉了下来,缓缓开口:“倘若那幻景中的景象是注定要发生的事,那么似乎我们哪怕在这个时代真正圆满了青灯,回到乾离二道镇杀了灾厄,似乎也逃不过最终的命运——灾厄背后,还有什么东西,主导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倘若灾厄失败了,它便会将整个世界都重置——包括正常运转的下界星空宇宙。”
“最后,哪怕我又一次侥幸活了下来,成为了另一个我,似乎也只能再做一遍他做过的是——打断岁月长河,重启一切,将一切再来一遍?”
说着说着,江南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仿佛永远也出不去那样。
因为有一个死结。
——另一个自己,并没有找到能够阻止灾厄背后的存在重置一切的方法。
而如今的江南,同样也没有找到。
尽管他拥有另一个自己没有的助力——比如东娴,比如提前知晓一切的经验,比如那根意义不明的烧火活儿……
但这些,面对那重置一般的“大势”,似乎都没有什么作用。
“或许另一个我,做了那么多,就是希望我能找到出路——找到一条阻止一切出路?”
“可是这条路,在哪儿呢。”
江南望着远方的天边,长长叹了口气,暗然摇头。
“也许,要阻止灾厄背后的存在,我们需要先弄清楚——它究竟是什么?”东娴试探着沉吟道:“是某个人?还是某个非人的存在?亦或如灾厄一般诞生于世界意志的什么东西?”
江南皱眉。
从之前在乾道得到的消息来看,他知晓了,仙土的存在乃是被青灯所创造,乃是这个世界中的“毒瘤”,所以世界意志才会催生出“灾厄”这样的东西来毁灭仙土。
也就是说……
“倘若它与灾厄的关系是造物者与创造物的关系的话,那个重置了整个世界的存在,就是……世界本身?”
江南勐然抬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苦涩之意。
世界意志,虽然说是这样说,但世界本身是没有人道所认为的通俗的“意志”的。
至少从如今来看,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个世界是有自我意识的。
——没有情感,不会悲伤,不会愤怒,更像是某种简单的本能反应那样。
因为要循环,所以创造了下界星空,所以有了生灭轮回。
因为诞生了仙土,只进不出,所以诞生了灾厄,诞生了毁灭的源头,
这就是江南对所谓的世界意志的理解。
但倘若真是如此,那他要做的一切只会更加艰难。
毕竟,与世界为敌这种话,听起来很浪漫,但实际操作起来简直就是找死。
“我们先假定重置一切的就是咋个背后的世界意志。”
“现在的问题是,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它?”江南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一点儿头绪。
正当这时,远处天边,虚空闪烁。
刹那之间,几道身影闪现在江南身前,打断了他的思路。
定睛一看,却正是剑圣主几人。
“阁下,您这是?”
魔梦圣主见江南站在半山腰上,眉头紧锁,有些担忧地问道。
其余几人,也是心头咯噔一声,紧张地盯着江南。
——尽管后者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计划,但在见识过诸多以后,他们基本已经可以将江南当做了主心骨。
足以媲美“王”的可怕存在。
所以江南一有什么问题,众人自然紧张到不行。
毕竟这可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儿轻而易举镇杀了暗冥圣主的狠人。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江南望着他们,突然心头一阵唏嘘。
不久前,他还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他们徒劳无功的挣扎,心头不忍。
但现在,自己也深陷泥潭。
甚至他要面对的难题,比几位圣主要面对的,还要可怕得多。
毕竟剑圣主等人只是要阻止两位“王”而已,但他要阻止的,很有可能是整个世界。
“知晓,知晓。”天演圣主微微点头,也不再多问。
——在场除了天真的煌天丫头,其他都是饱经风雨的老油条了,哪儿可能看不出江南心头装着事儿?
只是江南不说,他们也不敢多问。
“对了,阁下,我们接触了坎道的两位圣主,他们告诉了我们一一些东西。”
天演圣主回想起自己等人刚离开后,圣钧剑主二人立刻追上来所说的事,道:“您应当知晓,那‘夜鸟’的图腾?”
江南一愣,点头。
当初出初到仙市的时候,楚昭文便向他解释过夜鸟图腾的事儿。
明明是乌鸦,却偏偏安上一个祥瑞的名头。
“原本,我们都以为夜鸟不过是一枚凡人之间口口相传的信仰图腾——哪怕真有图谋不轨之辈,最多也只是汲取一些香火罢了。”
天眼圣主摇头道:“但后来,我们发现压根儿并非如此。”
江南沉吟:“请继续。”
“夜鸟,擅蛊惑人心!”
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喃喃开口:“如今,整个坤坎二道,茫茫疆域,已有相当多信奉夜鸟的国度和部落集体殉葬——甚至据坎道一位圣主所说,他游历凡间的分身,我同样被其蛊惑。”
话音落下,江南眼睛眯起,精光暴射!
夜鸟?乌鸦?蛊惑?
这几个词儿怎么越听越熟悉呢?
将来那个会在乾离二道搅风搅雨的“灾厄”,所运用的手段不就是这样的么?
“所以,你们认为呢?”但江南也不点明,反而看向几人,问道。
几位圣主面面相觑,最后万衍圣主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们猜测,恐怕这与坤坎二道的毁灭脱不了干系——但仔细想想又感觉不对。”
“毕竟那种程度的蛊惑,绝不至于将整个坤坎二道都毁于一旦——哪怕那些凡人小家伙加起来再翻一番,都不可能对两道天地的存在造成任何威胁。”
听着他的话,江南微微点头,也不否认和承认,只是道一声:“知晓了。”
几人恭敬行礼,纷纷离去。
只留下江南,若有所思。
另一方天地。
这里的另一方,并不是指什么空间与时间的阻隔,而是真正的完全泾渭分明的另一方天地。
茫茫星空,无尽星域,一枚边陲的星辰之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国度中,一处凡人村落里,一间干净小巷深处,一家酒铺内。
一袭青衣的江南慢悠悠地躺在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柄折扇,晃晃悠悠。
而在他身旁,清冷的天香阁主,却仿佛小猫一般惬意地依偎着。
窃窃私语。
随着四溢的酒香,徐徐的话语飘散在空中。
如今二人早已离开了原本的世界,在一片虚无中演化天地,自然无拘无束,无可不谈。
青衣江南也将一切缘由,一一道出。
包括江南所看到的、知晓的,以及他暂时未曾看到的,也未曾知晓的。
“总之,便是这样了。”
“很多年前,我失败了。”
“很多年后,我希望他……能做到我未曾做到的事。”
天香阁主抬起头来:“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谁知道呢?”青衣江南摇头,“但他总要去尝试的,痛苦也好,磨难也罢,救赎也好,毁灭也罢,都与我无关了。”
“另一个我,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了。”
“——这些需要他做的事,大抵就是我给予他的一切后,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