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汜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魏行,却不料想唐娇这一关过完接下来就是他。
许汜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脖子,潜意识中做出护卫姿态。魏行见嘲讽没有收到反馈,心里越发不痛快,又想找个由头开腔刺她。
魏行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人视线就猝不及防对在一起,魏行心里忽然一怔,对方在拿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他。
虽然表层是强装的平静,但其下的愤怒和不甘早就顺着边边角角渗出来。
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这个问题的浮现又加重了魏行的不适感,他可从来没有试着理解和关注过许汜。他对许汜的要求简单却并不人道,做一个安静温顺的菟丝花,做寄人篱下的出气筒。
两人一时间都无话,倒是一种难得出现的寂静萦绕在周围。
但很快寂静就被突然出现的唐娇打破。
就在几分钟前,唐娇还跌坐在地,花了三分钟才反应过来许汜在吓唬她,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加之小跟班去而复返,那股骄纵气又浮了上来。
她一边命令小姐妹把她扶起来,一边恢复尖利的嗓音,开始指责自己的小姐妹,“一窝废物!刚才都在干什么!不知道——”
斥责刚讲到一半,就被小姐妹之一强行打断,她摇着唐娇的手臂,示意对方赶紧看前方。唐娇只看了一眼立马大变样,嗓门软了下来,说了半截的抱怨也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唐娇虽然踩着小碎步,但速度极快,连许汜都没反应过来,便被撞到一边去了。
原本沉默的两人都转头看向唐娇。只见唐娇一副扭捏样站在两人的中间,眼神含羞带怯,只顾着看魏行,完全无视许汜的存在。
魏行这时候成了有涵养的正常男性,神色柔和地对着唐娇打招呼。
许汜在一旁只觉得可笑。
说起来,唐娇和她们还颇有渊源。唐魏两家是世交,两家的孩子自幼也都见过面,平日亦不乏往来,两家的大人曾经开唐娇和魏行的玩笑,说是要定娃娃亲。魏行从小就是人精,自然知道这是玩笑话,但唐娇就不一样了,她把大人的戏言当了真,也因此凭空生出一种女主人心态,对着突然出现的许汜横挑鼻子竖挑眼。
一个是收养来的,一个是世交好友,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因此许汜没少受唐娇折磨,小时候被关黑屋子被推下水池,长大了上学还在一处。许汜一开始还反抗,但这帮大人从不向着她,反而指责许汜缺乏教养。
上一辈子的许汜因为寄人篱下,总是没办法理直气壮地为自己争取权益,反而以一种委曲求全的方式想要在魏家面前争取一份美名,最后看来,这美名不如一张草纸。
唐娇某种程度上也很悲哀,她爱了魏行好多年,但注定不会成为新娘。大家族的婚姻,只是一种交易方式。
不过魏行不是一个地道的商人,匣子里的科研成果是许汜父亲的,钥匙又由许汜提供,最后用人家女儿的性命去开人家父亲的匣子。
还真是过河拆桥全天下第一。
这样一看,唐娇配魏行,还真有点王八对绿豆。
许汜心里猛敲小拳头,这不就对了!把这两人撮合在一起,也能变相救自己一命啊。这样一想,许汜瞬间觉得唐娇顺眼了许多。
她火速后退,借口自己有东西没拿,需要回一趟教室,魏行见状似乎想拦她,但牙咬了半天硬没憋出一个屁来。
做戏做全套,许汜还真跑回了教学楼,也因此错过了后边发生的事情。
唐娇见许汜走了,以为魏行至少会邀请自己坐车,再顺便送她回家,她在心里都已经找好了理由。结果魏行根本没这个意思,他见许汜走远,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更没了搭理其他人的心思。
刚才能对着唐娇好好打招呼,也无非是为了气一气许汜,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结果自己心里九转十八弯的,许汜是一弯都没看见。
唐娇最后吃了一嘴尾气,人站在原地直接傻掉了。
许汜在教学楼里逛了大半天,安慰自己全当故地重游,再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没了身影,许汜送了一口气。
这时的夕阳已经开始和夜晚交融,天空是渐变的紫红色。
许汜看着天空,只觉得活着真好。
这时lucky突然跳出,“看来主人现在心情很不错嘛~”
许汜只笑不回答,过了半天似是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要投胎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选了我?”
lucky沉默半响:“……我可以不回答吗?”
许汜微笑:“不可以。”
“好吧,是这样的主人,我的上家安顿我一定要找一群人里最倒霉的那一个,然后呐,我就在鬼群中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做鬼都可以印堂发黑的你,然后——”
许汜打断:“就是我倒霉喽。”
“……可以这样理解。”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看着lucky的星星本体,疑惑道:“你为什么要在身上贴一节胶布?”
lucky听完问题朝上窜了半截,确保自己不在许汜的攻击范围内,才开口:“为了便于区别。”
“哦。”
lucky见她反应平淡,并没有接着追问的意思,便往下了一些,见许汜还是没什么反应,就彻底放松了心态。
许汜就在这时悍然出手,lucky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撕下了胶布。
“unlucky……”
许汜念出声来,遂又意味深长地看着lucky。
lucky摆出一副求饶表情:“是这样的主人,这是出厂印刷错误,不是说你不幸的意思——”
许汜突然笑出声来:“没有关系,能活过来已经足够幸运了,这一生是我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运,我说了算。”
——
因为没有私家车,也错过了去郊区的公交,许汜只好花大价钱打车回来,这样一来,本就所剩无几的零用钱彻底告罄。
许汜看着钱包叹了口气,有点后悔之前反应那么大。结果刚进大门,只看魏行站在楼上,表情阴鸷,见她走到正下方,便将手中的水杯一倾,半杯水就这样浇到了许汜的头上。
许汜本来一头热汗,又被凉水一激,心里顿时生出一阵火气。魏行还是不依不饶,笑她惺惺作态,最后还不是乖乖回来了。
许汜听见后只是一味看着他,眼神中早没了之前的温顺。
魏行最讨厌许汜忤逆他,眼神不乖顺也不行,因此嘴里的话愈发恶毒。
许汜本想报复回去,但忽然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她在重生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尽早离开魏家,因此这些恶意不会折磨她太久,自己的无视反而衬得魏行有些可笑。
许汜在回屋之前,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魏行一眼。
——
好在这座大房子里还有一人愿意对许汜好,苏阿姨见她回来时错过了饭点,便留了些好消化的点心放在女生的屋子里。
许汜马虎地用毛巾呼噜了一遍脑袋,接着走到桌子前,随手塞了一块点心,就开始翻书包。她之前暗下决心,这一世一定要好好学习,并且选一个实用专业,这样至少可以养活自己。
许汜刚把书包拉开,人就傻眼了,怪不得之前觉得书包轻得过分,因为里面压根没有书,有的只是一些名牌化妆品。
其实许汜的成绩不算差,但也算不上顶尖,属于说得过去的那种。在上一世,明明是应该刻苦学习的日子,她却学着一群富家女将时间全花在研究一些华而不实的事物上,之所以这样做,还是因为面子,她不想让人觉得不合群。
虽然最后在魏家的安排下还是保送名校,但学的是毫无实用性的专业——艺术史论。
许汜对这个专业没什么感情,反正是魏家帮她选的。
回忆到此处,许汜叹了一口气,最后沦落那样的下场,自己的消极与不作为要负一定责任。现在既然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就一定要好好珍惜。
许汜将化妆品全部倒出来,一把拨到抽屉里。她在房子里环顾了一番,终于从一摞时尚杂志下找到了几张作为赠品的信纸,又找了大半天才从桌子下面扣出一只笔。
她拿着找到的东西在桌子面前坐定,开始回忆自己当前的现状。魏家养着许汜,在物质方面没有亏待过,但也没给过她可以自主支配的钱。一旦离开,经济问题就不得不考虑。
许汜拿笔在纸上写下“钱”字,不过也急不得,她现在还是学生,并且很快面临考试,学习应该占更高的优先级。
许汜凭着回忆写下上一次考试的成绩,总体排在班级的中等。这个成绩上辈子的许汜说不出来的满意,毕竟她那时候基本没花心思在学习上,能考到中间,全凭好记性。
记忆力是许汜的优势,这也反应在文科科目上,至于理科和数学,用魏行的话说,就是猪也考不出这么差的成绩。
许汜边回忆边做计划,等忙完手头的事情,时间早就过了十二点。
她打了一个哈欠,把计划用手机拍了一份,然后将原件仔细地放进抽屉里。
虽然晚上睡得迟,许汜还是在一大早挣扎着起来了。她从楼上下去的时候,司机还在后厨吃东西。许汜眼巴巴地盯着司机,吓得人家几口吞了一个三明治,接着火速把许汜往学校送。
许汜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司机,以后自己会早一个小时去学校。司机不明所以,问她去这么早干什么?
许汜回答地理所当然:“学习啊。”
司机听了心中暗暗发笑,只认为是绣花枕头的一时冲动,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许汜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们知道自己无权无势,能够依仗的唯有自身,因此格外努力。
见许汜在这时走了进来,几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许汜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二世祖也想好好学习了。
上一世的经历是一记震耳欲聋的警钟,彻底敲碎了许汜的所有美梦,她占的是虚名,普通人把她当大家族的孩子,大家族把她当一次性筹码。
最后,许汜背后也是空无一人。她看也不看大家,直直走向自己的桌子,坐下来就开始整理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