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娘半夜的时候醒了一回,是被程思同生生拍巴掌拍醒的,这人下手没个轻重,她觉得自己的半边脸火辣辣地疼。
“?”
她咽下心中不满,半眯着朦胧睡眼朦胧地瞧了程思同一眼,那厮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脸色黑如锅底。
“不想死的话就喝了!”
“嗯?”
顾十娘嗓子干哑疼痛,身子凑近闻了黑乎乎的中药,一股浓重的麻黄味冲鼻而来,她伸出无力的双手拿过药碗,一饮而尽。
“怎么?怕我在碗里下毒?”
程思同不善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要真是把你毒死便好,免得延误本侯赶路。”
顾十娘摇了摇头,碗里的药渣没沥干净,割得她的嗓子更疼了。
夜黑风高,大雨倾盆,委身在不能遮风避雨的荒郊野外,发着高烧生着病,就是顾十娘这般走南闯北的江湖女子也不免容易将心中平日里隐而不发的凄楚宣发出来,又何况是听这冷言冷语。
程思同久不听人声,朝顾十娘那边看去,眼里露出一抹惊讶。
“你?”
顾十娘红着眼眶,平日里惯常带在脸上的坚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满脸的疲倦和隐隐带着的不知所措。
她双手环胸,愣愣地看着眼前滴里搭拉的雨水,说道:“我知道侯爷不待见我,更不喜带着我这拖油瓶,我,可我......我现在实在是冷得慌,你可否将身上的披风给我?”
“?”
顾十娘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恳切,眼睛巴巴地看向程思同,眼尾此时恰到好处地淌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程思同沉默了许久,默默走向她,在顾十娘期待的眼神下,解下披风,动作无比轻柔地搭在她的身上。
顾十娘感觉到一股暖气袭来,披风遮挡了寒气,带着程思同的体温,让她顷刻间便觉得昏昏欲睡。
等等?!男子的体温?
这披风实在是勒得慌!
“程思同,你放开我!”
她借的是披风,不是人!她没让程思同抱着自己不放。
“别废话!”
程思同将人搂得更紧了,他闭着眼睛下巴搁在顾十娘的肩膀上,嗅着女子身上淡雅的芳香,舒服地呼出一口气,他已好几日没有睡过好觉,军医说是忧思过重才不觉困倦,没想到在被人追杀且明知顾十娘心思不纯时难得地来了睡意。
“只许你觉得冷,就不许本侯取暖,姑娘家真是霸道没道理......”
“你动手动脚还觉得有理。”
顾十娘简直被他的无耻气极,正想拼得最后一丝力气同这个登徒子理论,却在看到对方睡颜时嘎然而止。
这就睡了?
将她的怒火引出来之后某个始作俑者居然睡得比什么都香?
顾十娘杀人的心都有了,奈何疾病缠身,身上没有力气,又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程思同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绕在她身上,她挣扎了好一会儿,又累又气地沉沉睡去。
也许是麻黄的缘故,第二日一大早,顾十娘的烧便退了,程思同架着火烤着破锅煮着野菜汤,见她醒来,便盛了一碗汤给她。
顾十娘虽然经常风餐露宿,但身边总带着人,顾家是商人之家,商人有钱,吃食上总是好的。
此时看到这泛着不明气味的野菜汤,属实有些犹豫。
程思同看她这副样子,轻哼了一声,几口便将一碗野菜汤汁咽下肚,抹了抹嘴,讽道:“娇生惯养,一身毛病。”
顾十娘:“......”
她还没说那满军帐堆放不下的珍品器皿呢!
想起来顾十娘还有些肉疼,要不是这个人将她打晕了,她也要顺些东西出来,别的不说,那颗南海夜明珠就能换不少银两。
“这汤喝完,我们便在此处分道扬镳吧。”
程思同瞥了她一眼,说道。
“我要找刘大人。”顾十娘回道。
“你要找谁都与本侯无干,不需要说与本侯听,本侯也不想知道。”
顾十娘一碗热汤下肚,抬头坚定地看着他:“我找刘大人要的便是贩卖盐的特权,为此舍了大半家财赔进了军营,如今颗粒无收,回家怕是会被打断双腿。
刘大人既然不在,那么谁收了我用钱买的药丹,谁便要负责,我便要赖着谁!”
程思同嘴角上扬,道:“你真是不要脸,本侯要甩开你,或者是干脆杀掉你,简直是易如反掌。”
顾十娘咬着牙,死死盯着程思同,突然沉默下来。
程思同觉得这小女子是认命了,将药碗一放,道:“再走几十里便有人烟,你从我帅帐中顺来的东西足够你雇两个高手护你南下。”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程思同转身正要离开,突然感觉后背一沉,腰上被一双玉手环住,耳边传来一声甜腻腻的呼唤。
“侯爷,小女知道错了,小女不该与侯爷犯冲,小女保证,日后一定乖乖听侯爷的话,只要侯爷将小女带出这荒山野岭,
小女虽是商女,但平日里确实少不了人伺候,最是手无缚鸡之力,在这种地方,若是离开了侯爷,就相当于那些修炼成精的野兽嘴边的一块活生生的肉,侯爷救人救到底再带我一程,只要同我的人联系上,小女绝对不会再纠缠侯爷。”
她话说得十分恳切,话里已然带上了更咽声,且为了不让人听出来,还拼命掩饰,导致话说得断断续续。
程思同冷哼一声,扯过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将人掀了下来。
“啊!”
顾十娘尖叫,脚下堪堪站稳。
“乖觉!”程思同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道:“不过念在你还算是有趣的份上,自己跟上!”
跟,为什么不跟?
就算是刚才程思同不答应,顾十娘也不会坐以待毙。
她提着裙摆跟在程思同身后,但是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程思同人高马大,又常在军中行走,一步相当于顾十娘两步,走得快又不停歇,山路本就崎岖难走,在他那边却是如履平地。
顾十娘被封了灵力,此刻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明明可以用飞的,还非要用双腿走路来侮辱她!
顾十娘的裙摆已被路边遮住山路的荆棘割得破破烂烂,却是绷着一口不服输的劲儿,没有开口。
她向来最是能屈能伸,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非得争着一口气。
好在过了一会儿,程思同也渐渐慢下来,巨石嶙峋,下山的路被雨水冲刷过后又抖又滑,顾十娘走得小腿上的肉都控制不住颤抖,想来程思同也不得不小心。
好不容易走到山脚,顾十娘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疲惫不堪。
一辆过路的牛车走过,牧童骑在黄牛身上,唱着山歌,牛车上放着的是晒干的稻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