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阙一路疾驰,来到一片荒芜的山头,群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满地血泊,尸横遍野,树木被焚烧得几乎殆尽。
推云童子、布雾郎君踩着祥云,飘荡在群山之上,正听从雨师屏翳指挥灭火,天兵天将跟着,忙得焦头烂额。
墨阙眸光扫视一圈,大手一挥,一团黑气缭绕而出,顷刻间,便熄灭一座山头的火,黑漆漆的山上又散发出呛人刺鼻的气味,凄冷的月光落在上头,显得阴森恐怖。
邻山,并未遭受烈火侵袭。
落絮一身月牙白袍已被染上灰烬,如同雪瓣染上尘埃,他精致的脸上略显倦容,眉眼却依旧生动。
千熠静静站在落絮身侧,一身锦衣华服,长发如墨,神情清冷,眉眼精致绝伦,眸光如星璀璨,倜傥出尘,矜贵清雅,立如芝兰玉树。
落絮蹙眉,道:“周遭山火都已被熄灭,只是山上居民都不见了踪迹,连一具尸骸都未发现。”
千熠眉尖也轻轻蹙起,沉吟:“许是被凶兽吃了,也许是侥幸逃走了。”
夜间微风夹杂着邻山浓烟刺鼻的味道,缓缓吹袭而来,枯枝败叶之间,似乎传来一阵异动,却微不可闻。
千熠眸光流转,微眯着眼眸,目光清浅,却带着点点警告与危险,落在身侧漆黑昏暗之处。
“太子殿下还是那么警惕,本君好不容易起了兴致,想同两位殿下玩一玩,还是被发现了?”
一道慵懒魅惑的声音自漆黑昏暗处骤然传开,低哑迷人,桀骜狂狷。
随后,黑暗之中被缓缓显现出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五官妖孽,眉梢微扬,唇若朱丹,转眸传情,魅惑六界,摄魂夺魄。
落絮挑眉:“魔君不在魔界呆着,怎么有空跑到这儿来了?”
墨阙唇瓣勾起一抹邪笑,眼眸中却似笑非笑,低沉一声:“本君身处六界,作为六界中人,理应为六界着想,怎能呆在魔界贪图享乐,让你们来捉拿凶兽?”
六界谁人不知,魔君墨阙从不管除了魔界以外任何之事,不攀附天界势力,也不同人、妖、冥界同流合污。
六界之事,于他而言,如过眼云烟,他只一心管辖魔界,镇压魔界涌动的暗流,也乐得清闲。
如今说出这番话来,倒显得......别有一番趣味?
落絮不语,望着墨阙的眸子闪过一抹探究。
千熠淡淡开口:“如此,有劳了。凶兽已经逃遁,不知所踪,若是魔君闲来无事,还请魔君去寻一寻凶兽的踪迹。”
“有事!”
墨阙扯出一抹邪笑,眸光落在落絮身上,对他招了招手。
落絮蹙眉,并未搭理。
墨阙好似无奈,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终于亮出一直握在手中的雪花簪。
落絮神色异变。
千熠只掀了下眼睑,随后掩去眸光,淡淡开口:“既然魔君有私事要与你相商,你且去吧。”
墨阙哑笑,似乎奸计得逞,洋洋得意。
落絮一言不发,沉着脸色与墨阙来到一处空地处,驻足,忍不住开口:“你是怎么得到的?”
墨阙不答反问,玩世不恭,挑衅味十足:“你猜猜看?如此私有之物,本君是如何得到的?”
落絮眯起眼眸,眸光星寒,顿起肃杀之意,冷冷警告:“你最好对若然收起肮脏龌龊的心思!若然纯真烂漫,涉世不深,可不同于魔君床笫姬妾!”
纯真烂漫?
她鬼灵精的样子,落絮估计都没见过吧!
墨阙冷笑,玩味地睨他一眼,邪魅猖狂:“本君若是说,如今本君确实钟爱纯真烂漫之类,你该当如何?倘若本君想让若然做本君床笫姬妾,你又该当如何?”
落絮浑身气息极冷,精致的五官无一丝表情,黑眸幽深,闪过几分冷酷戾气。
“那我便将杀了你!”
墨阙不恼,丝毫不将落絮所言放在心上,冷哼道:“凝酥心悦于你,倘若被她发现你心悦之人,却是若然,凭她的脾性和狠辣的手段,绝不会轻易放过若然!这其中分量,你可得好生掂量掂量!”
落絮神色冷冽,黑眸深处涌动几分薄怒,冷冷开口:“多谢魔君关心!凝酥贵为天界公主,端庄娴雅,秀外慧中,她的婚事自有天帝和天后决断,旁人可置喙不得。”
墨阙挑眉:“你是在否认凝酥对你的心意?”
落絮神色冰冷如霜,开口冷冽:“我会保护好若然。”
墨阙将眉头挑得更高:“滕六那个老顽固,果真能同意让你娶了若然?”
落絮眸色如夜火,目光落在墨阙身上,似要灼伤他。
冷冷讽刺:“此事,与魔界有何关系?”
墨阙黑眸微微一眯,绽放出锋利的寒芒,冷冷开口,语气嗜血:“看来,你还是不懂女人啊!”
落絮紧紧盯着墨阙,问道:“魔君所言何意?”
墨阙低沉一笑,俊颜蔓延肆意的兴味:“不解其中意?你往后便都明白了!”
话落,又将雪花簪轻轻一抛:“接好!”
通体晶莹的雪花簪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落絮神色一凛,抬手稳稳接住,落在雪花簪上的眸光终于松动一分。
墨阙又道:“这雪花簪可是你那可怜的母亲,留下的遗物,你好生收着吧,可别再弄丢了!”
话落,一团黑气一身而过,墨阙便消失原地,偌大的山林间,只有落絮一人静静站着。
风自萧萧对月吟,月透薄云,飘渺孤鸿影,凄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又在地上投下漆黑暗影,孤独寂寥。
墨阙御风,悠悠然欲往魔界去。
行至半路,却见前方云雾缭绕之间,赫然伫立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身姿挺拔,长眉郁郁青青,容光胜过山光水色。
墨阙驻足,狂野不拘,邪魅性感,俊颜上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太子也喜欢多管闲事了?”
千熠抬着一双星眸望向墨阙,未语。
墨阙淡笑,自说自话:“若然偷了本君一颗心,无论如何,本君都不会放过她。”
千熠淡淡开口:“魔君往后还是少与若然接触为好,她并非魔君所能染指,更不可能去做魔君的床笫姬妾。”
墨阙挑眉,眸中闪现犀利的光芒:“你方才竟然偷听本君与落絮相谈之言?”
千熠神色依旧,静静望着墨阙,缄默不语。
墨阙唇角微微轻抿,抿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启朱唇:“本君方才说了,若然偷了本君一颗心。你猜她为何如此费尽心机,不惜得罪本君也要偷走本君一颗心?全是为了令本君能够乖乖参加太子的生辰宴。”
千熠闻言,神色破开一丝,很快归于平静,泛不起一丝涟漪。
墨阙捕捉到了千熠转瞬即逝的异样,邪魅勾唇,好整以暇问道:“太子殿下方才反应,莫不是贪恋若然美色?又或者是,对她动心了?”
千熠眸波清浅不含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一言不发,快速出手,如暗影飞过,直直击中墨阙的胸口。
“嗯!”
“噗——”
墨阙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抬手紧紧捂住胸口,脸色瞬间惨败,精致的眉宇紧蹙,凝结一团苦色。
千熠淡淡的神色终于破开,惊愕:“不过几日不见,魔君如今的身手怎的还不如在人界不落山?”
墨阙敛去唇角鲜血,妖娆魅惑中平添羸弱诱惑,凄凄笑了笑:“本君都说了,若然那丫头偷了本君一颗心,就为了逼本君去参加你的生辰宴!魔没了心不会死,但本君身为魔君,没了心会修为骤减,你说本君为何身手不如在人界不落山了?”
千熠错愕,眸光闪动,情绪复杂。
墨阙遭受千熠方才重击,身子虚弱无比,摇摇欲坠,千熠抬步,上前扶住他。
墨阙已然昏迷,双眸紧闭,没了平日狂野不羁的模样。
千熠蹙眉,将墨阙扶下坐好,与其一同坐在云端,替墨阙疗伤。
墨阙清醒后,见面前千熠盘腿而坐,正源源不断对他输送灵力。
墨阙抬手,毫不客气截断千熠,道:“本君是魔,不过少了一颗心罢了,若非天命五行,本君岂能那般容易死?”
就算是中了弘桑的剧毒,他如今也照样解了毒,活得好好儿的!
可不就证明,他命不该绝?
墨阙起身,脸色好了很多,恢复了平日里的放荡不羁。
“女色果真厉害,连性情寡淡、无欲无求的天界太子也甘愿拜倒在若然的石榴裙下!”
千熠抬眸,望了墨阙一瞬,淡淡起身:“往后魔君那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小心祸从口出,死无葬身之地。”
“果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不过是说了几句掏心掏肺的话,太子殿下便要喊打喊杀?本君怕是无福消受若然美人的恩咯!”
千熠气息冷冽,冷冷开口:“倘若你再多说半句不是,本殿必将你挫骨扬灰!”
墨阙毫无畏惧,啧啧道:“难道你敢否认,你今日伤完本君,又救治本君,不是因为本君方才所说,若然偷了本君心,是为了让本君乖乖参加你的生辰宴?”
千熠静静伫立,神色淡淡地望着墨阙,未发一言。
墨阙一挑眉,冷冷开口:“本君好心提醒你,提防着你那刁蛮的妹妹,若是她敢伤若然分毫,本君必让她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二人伫立云端,不发一言,气息冷冽肃杀,透出嗜血的寒意,四目相对,暗流汹涌,不遑多让。
青丘王宫。
晨光熹微,透过窗格,点点落在若然如玉的脸上,泛出盈盈的色泽。
若然躺在寝床上,悠悠转醒,入眼是曼妙床帐,随风摇曳。
突然,她一个激灵,直直坐起,乌发倾泻,铺陈香肩。
若然皱着眉头,在寝床上左右翻了一圈,果真不见了雪花簪,气恼地锤了一下寝床。
花辞伏在床边睡得正香,被一声巨响吓醒,揉着惺忪朦胧的睡眼,道:“小姐,你醒了?”
若然问道:“你怎么不在自己寝殿舒舒服服躺着,反而伏在我床边睡了?”
花辞叹了口气,还有些后怕,道:“昨夜花辞夜起,见小姐寝殿有一团黑影闪出,生怕小姐不敌,被坏人劫了去,便一直守在床边不敢离去,清晨撑不住才睡了过去。”
又看了几眼若然,不解道:“小姐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
若然愤愤道:“因为我昨夜被人劫去了一根雪花簪!”
花辞“啊?”了一声,见若然乌发铺陈香肩,肌肤莹莹如玉润泽,眼波流转,巡视了一圈,确实没见到雪花簪。
不禁好奇:“到底是何人将雪花簪劫了去呢?”
又大惊失色:“难道是昨日那团黑影?”
花辞越想越后怕,道:“小姐有没有被那黑影伤到?”
若然愤愤不平,沉闷道:“那倒没有,但还是被他拿走了雪花簪!看来,历劫上神也不过如此,我还得加紧修炼才是,下次见面,我定要将他打成猪头!”
“噗嗤——”
花辞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姐可有看清他长何模样?”
若然恶狠狠道:“丑得惨绝人寰!”
“哈哈哈哈哈哈!”
花辞捧腹大笑。
寝殿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异动,若然与花辞相视一眼,纷纷起身朝外走去。
晨光熹微,金乌之芒细碎,晨间凉风习习,吹得若然有些冷意,花辞也瑟缩起来,眯起眼眸。
子离浑身是血,发丝凌乱不堪,眼眸半阖半闭伏在濯盥肩头,目光涣散,气息清浅微不可闻,脸色惨白一片,煞是骇人。
许是情况紧急,濯盥并未来得及穿戴,刺目殷红的鲜血染透他一身,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谁流出的血,染透了谁的衣裳。
若然一惊,脱口问出:“怎么回事?”
濯盥抬眸望向若然,见她乌发铺陈香肩,里裙薄透,肌肤盈盈如雪,未着一双锦袜的玉足踩在地板上,一张脸上满是惊愕。
濯盥敛下心神,沉声回应:“子离为了早些回来青丘,抄小道途径妖界,不幸遭遇混沌偷袭,身受重伤,差点儿没能回来。”
若然惊愕:“混沌逃出来了?这么说,妖界封印混沌的结界已经破了?”
子离大喘一口气,望着若然,喘气如游丝:“公......主......”
若然秀眉狠狠拧紧,沉声道:“别费力气说话,气沉丹田,凝神静气,护着你的元神不散。”
又转头看向濯盥,道:“濯盥,将子离扶进我寝殿!”
话落,便转身急急踏入寝殿内,路过花辞,吩咐道:“花辞,你与濯盥一起,为我护法!今日,我势必要救醒子离!”
花辞道:“是!”
花辞与濯盥一起,将子离扶进若然寝殿,若然指挥,二人又将子离扶下躺在了她的寝床上。
子离神情迷离,望着若然,涣散的眸光里流出一滴清浅的泪水,和着脸上的血珠滑进满是血污的衣裳,不知流的是泪,还是血。
若然轻轻为他擦去泪渍,柔声道:“你且留着些力气,按照我方才所说,护好元神!今日我要你活着,冥王阎罗,绝不敢收你!”
花辞镇定神情,眸光坚毅,投向子离,向他鼓励打气。
子离无法说话,只撑着些力气,微微点头。
若然立刻抬手,灵力速速从广袖中涌动,从四面八方撞击汇聚,充斥整间寝殿,盘旋着纷纷钻进子离体内,花辞与濯盥站在若然身后,抬手护法,一时间,寝殿内狂风大作,床幔罗帐摇曳不止,灵力充盈,青丘王宫上方的云端骤亮,吸引山间精怪纷纷探头。
南陌从寝殿推门而出,见青丘上方云端大亮,顾不得多少,直直赶赴若然寝殿的方向,站在殿门前,抬手施法,为护住整座寝殿护法。
狐医府,山奈正伏在药桌前,一手捏着药材,俯下身子左右轻嗅,蓦的,他心头一跳,眉头一皱,捏着的药材落于地面,瞬间化为齑粉。
山奈脸色大惊,连忙抬手,指尖重叠,迅速翻飞,良久,才停止。
山奈眉间紧锁,幽幽叹出一口气:“怕是有场情劫啊,小公主!”
羲和娘娘驾着金乌车,缓缓移至中空,金乌之芒更盛,青丘万物,向阳而生,生机勃勃。
不知过了多久,若然才缓缓收手,白皙柔嫩的额间布满细细的汗珠,脸色微白,目光清澈,洋溢盈盈的悦色。
若然长吁一口气,眉宇间一片轻松,道:“与冥王抢人,果真不是件易事!”
南陌唇瓣扯出淡淡的笑意,眉如远山,目似刚星,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他在殿门前静静站了会儿,便抬步悄然离去。
濯盥神色一动,抬眸望向寝殿外,随后又敛下心神,缄默不语。
花辞从怀间抽出香帕,为若然擦了擦额间的细汗,道:“待子离醒来,还不知怎么感谢小姐呢!”
若然不甚在意,转眸吩咐花辞,道:“你速速为我更衣,待会儿,我得去见父神。”
濯盥看了一眼子离,他双眸紧闭,面色渐渐红润,气息清浅均匀,一身染血的衣衫还未换下,静静躺在若然寝床上。
濯盥转眸看向若然,道:“子离还在你寝殿,不若你去我寝殿更衣梳洗,我在此处,守着子离。”
若然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