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转身,问道:“殿下,这是为何?”
千熠道:“当年噬兽一战时,我星曜宫被毁坏殆尽,而这片空地,曾不幸遭受噬兽毒液喷洒,从此生息全无,寸草不长。”
“噬兽的毒液?”若然大惊,“所以说,若是想让空地恢复生息,我必须先解了喷洒在上的噬兽之毒?可这噬兽之毒谈何容易解?”
千熠不咸不淡道:“虽说是我让你在此处种满花草树木,但你也应允了,所以,办法要你自己想,而不是来问我。”
竟然这般冷漠?
若然哀怨道:“可是殿下,噬兽之毒,谈何容易解得?”
千熠毫不关心:“我方才说了,这是你的问题,再者,若是你想不出解决的法子,那么今日你便离不了星曜宫。”
若然闻言,突然心生一计,道:“我今日便能出了星曜宫!不就是种个花草树木,这有何难?”
千熠眸光清浅:“你预计如何解了这噬兽之毒啊?”
若然挑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自然是要施展秘法,还请殿下带着奉元一同离去,我这秘法可从不外传的!”
千熠却道:“若是我不走,你又该当如何?”
若然趾高气扬:“那我便不种了。”
千熠又道:“如此,你也便回不去梨雨轩。”
若然气笑,索性破罐子破摔:“若是因为殿下耽误我施展秘法,而导致我不能回梨雨轩,那也无妨。只不过,我一定心情不好,是要在星曜宫中折腾个几天几夜才行的!殿下方才也说了,我身为星曜宫中人,殿下会护着我,殿下大度,总不会怪我无理取闹吧?若是殿下怪我,只能说明殿下言而无信,并非是个可信之人,唉,若然也只好自认倒霉......”
奉元嘴角抽搐:若然小姐,实在很会曲解殿下的意思啊,也实在大胆,要在星曜宫折腾个几天几夜?也不怕殿下......
哦对,殿下是不会惩罚若然小姐的。
奉元垂眸望向千熠,似乎从他如玉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抹笑意。
千熠眼眸含笑,只静静望着面前嚣张跋扈、张牙舞爪的若然,并未责怪。
在奉元出神之际,只听千熠淡淡开口:“奉元,我们先回避一下,可别耽误了若然小姐回去梨雨轩,若是真让她在我星曜宫折腾个几天几夜,倒不如我亲自将星曜宫砸了!”
奉元嘴角抽搐,恭敬一声:“是。”便跟在千熠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偏殿后方之处。
若然错愕,没想到千熠这么好威胁,她不过没头没脑说了几句,果真领着奉元回避了?
若然张望了一会儿,确定千熠和奉元皆已离去,便摘下发髻间的玉簪,狠狠在手掌上划破一痕,血珠滴滴坠落,血入仙土,那空地便蓦地涌动灵力,生息疯长。
与此同时,空地之上,顷刻间冒着寒气,凝结出厚厚寒霜,又由中心逐渐向外扩散蔓延。
突然,若然脑中闪现出某个漆黑冰冷的夜晚,娇小柔弱的她伏在牙床前咳出一滩血渍,随后便化作寒霜,悄悄蔓延,爬上了她的身体,又疯狂在她身上生长,直至凝固成一坨厚厚的寒冰,死死将她困在其中。
一时间,若然思绪万千,清灵的眸光恐慌不已,胸前又泛起淡淡柔光。
若然捂住胸口,却未注意,此时她头顶汇聚大片乌云,再回神时,惊见四周已然淅淅沥沥下着冰雪。
若然惊呼:“怎么会这样?”
“叮——”
回眸之时,冷不丁发现千熠无声无息地落在身侧,她一个激灵,无意将手中的玉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若然喘了一口气,脸色有些发白:“殿下,天界怎会下雪?”
千熠不语,他眸光幽深如墨,死死盯着若然,眸中似掀起一阵狂风暴雪,漩涡之心要将她吞噬进去。
若然只觉颈脖间凉意阵阵,又从心底间油然而生是故危寒。
“殿殿、殿下?”
千熠突然扣住若然的手腕,冷着眸子道:“女娲石竟在你身上种了数千年?”
过去数千年,想再取出,那就难了......
若然瞳孔一缩,支支吾吾反驳:“殿下在说什么,什么女娲石,什么数千年,若然听不懂。”
千熠冷眸微眯,盯得若然头皮发麻,粒粒白雪之间,若然更觉刺骨凉彻心扉。
他指尖不觉缩紧,若然吃痛:“殿下弄疼我了!”
千熠回神,眸光恢复清浅,立即松手,看着若然扭曲的小脸,心中划过一丝波痕。
千熠挪开目光,望了望天色,定了定神,不疾不徐抬手,风轻云淡,将风雪挥去。
顷刻之间,天色无痕。
若然揉着手腕,惊讶道:“殿下竟会雪族风雪之术?”
千熠盯着若然揉手腕的动作,道:“我呆在雪族数千年,区区风雪之术而已,如何习不得?”
若然讪讪一笑:“那倒也是。”
千熠轻吐一气:“手腕可还痛?”
“不是很痛了。”若然闻言,不由地放下手腕,瘪了瘪嘴,“拜托殿下往后再想试探我什么,下手稍微轻些。凭我的修为,自知挣扎也无济于事,殿下也不必用力扣住我,我被殿下逮住,自会乖乖配合。”
千熠闻言,心间再次划出一丝波痕:“我......”
若然抬头,对上千熠清浅的眸子,在他柔柔的眸波,仿佛望见一川璀璨星河。
“我自小体弱多病,父神便寻来女娲石种在我体内,企盼平安顺遂,如今已过数千年,这女娲石早已融在我体内。我也知晓六界众人十分想寻得上古神器,好增进修为,但女娲石偏偏种在我体内。殿下若是想要,需得杀了我,才能取......”
千熠手指一抬,堵住若然的双唇,触手柔软温凉之感从指尖隐隐传来。
若然突然觉察出从双唇传来的温热之感,心惊肉跳,连连后退,娇羞地捂住双唇,嗫嚅道:“殿下.....”
千熠收手,摆在身后,指尖重叠摩挲,仿佛在回味残留在指尖的细腻柔软。
“我不需要女娲石,我也不需要用什么上古神器增进修为。我只希望你不会骗我,没有任何事情瞒着我。如今见你对我如此坦诚,我,欣喜若狂。”
若然蹙着眉头,糊涂了:“可是人人都有秘密,人人都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怎么可能凡事都挂在嘴边呢?譬如女娲石之事,于我而言,便是不能说出的秘密,恕我当初不能对殿下明说。”
又暗自嘀咕:如今被殿下知晓,也是我大意了......
千熠盯了若然一瞬,突然出声,轻叹:“罢了。”
你不知我心意,罢了。
若然看着千熠,那神色似乎闪现过一丝苦痛之意,她更糊涂了:难道殿下如此热衷于“交浅言深”?
赎她不能遵从。
若然瘪了瘪嘴:“殿下,既然殿下已经知道我的秘密,若然还请殿下帮若然守住秘密,若然定不胜感激。”
千熠抬眸,眸中精光闪烁,反问:“如何感激?”
若然一怔,敏锐地察觉出千熠心情似乎还未好转,她眸光流转,心生一计:“若然许诺殿下一件事,若是殿下吩咐,且若然能做到,必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若然定定的盯着千熠,果真瞧见千熠神色渐好。
顿时唏嘘不已:果真是个金尊玉贵的天界太子,做什么事都要人哄着。
千熠却问:“你不后悔?”
若然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绝不后悔。”
女娲石之事少一个人知道,她便少一分危险。只要千熠能守住此事,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事,她也能允诺。
千熠闻言,眉目含笑:“好。”
若然心情也好了起来,唇角勾起:“我帮殿下种上花草树木吧!”
种完,她便能回去梨雨轩了。
若然话落,玉手一挥,顷刻间,芳草鲜美,葱木成林,百花争艳,馥郁芬芳,美不胜收。
若然心情更好了,巧笑倩兮:“殿下,空地已然恢复生息,花草树木也已种成,还希望殿下不要食言啊。”
面前女子巧笑倩兮,肤若凝脂,眸若静海,淡妆浓抹,精致妩媚。
千熠唇瓣微微扯动:“既已种成,你且回去吧。”
若然雀跃无比:“多谢殿下!”
不多时,千熠与若然便从寝殿后方之处绕出。
正巧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落絮。
落絮一身月牙袍,眉目明丽,周身发散出清冽的雪香之气,他远远便瞧见一抹水蓝色身影,心神一动,目光触及若然精致的眉眼时,只一瞬间,便惊艳不已。
“落絮?”若然惊讶,“你今日又来星曜宫同殿下一道用早膳了?”
可惜了,她要走了。
落絮怔怔地望着若然绮丽的容颜,春心荡漾,笑道:“若然今日上妆了?”
若然闻言,双颊微红,支支吾吾道:“是的。”
落絮喜不胜收,眉梢染着浓浓的悦色,道:“面似芙蓉柳如眉,果真精致无双。”
若然香腮更红,她垂着眼帘,睫毛微翘,轻轻颤抖,软惜娇羞。
落絮讶然,更觉得此番模样的若然绝美动人、撩人心弦,他毫不掩饰眸中情意,直直盯着若然,不肯抽开目光。
千熠眸光微寒,不动声色将若然与落絮拉开距离,凉凉问道:“你怎么来到寝殿了?”
若然忙不迭为落絮开脱:“或许是落絮想来星曜宫与殿下一道用早膳,但殿下不在正殿,所以等不及便来偏殿寻殿下了?”
落絮回神,捕捉到了千熠眼中的警示之意,并不恼怒。又听得若然明显的偏袒之语,喜不自禁:果然,若然心中有他。
“是啊,自然如若然所言。”落絮浅笑,“只不过我方才瞧见上空乌云汇聚,阴沉如雪族,心中惊讶之时,便已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雪,不消片刻却又停了。故此,特地找来偏殿,想问问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
落絮与千熠四目相对,眸光交汇,刹那间,幽光闪烁,火光四溅,忽冷忽热,幽流涌动,暗暗较量。
若然闻言,也十分不解,满脸疑惑:“此事有关殿下?”
落絮收回目光,张了张口,刚要回答,千熠冷冷盯着落絮,抢先道:“是啊,我方才在后方,不慎施展了从雪族习得的风雪之术,原先便想到会惹出一番动乱来,不曾想,你竟来得这样快。”
若然心中了然。
落絮轻呵出声,淡淡一笑:“也无妨,我想你自会解释清楚,再者,我还在天界,弄不好,兴许他们还以为此事与我有关。”
千熠不咸不淡:“如此,我还要给王子道歉了。”
落絮哈哈一笑:“说什么道歉之言,不过下点小雪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若然在一旁静静听着,不知怎的,竟听出一丝浓烈的火药味。
若然晃了晃脑袋,即可否定:一定是她多虑了!
不待多时,若然便在寝殿中收拾好了包裹,又将其施法收进袖间,四周环顾了一番寝殿陈设,便施施然离开了星曜宫。
奉元领命护送若然出了星曜宫,站在宫门口,他恭敬朝若然一拜,又恭敬道:“若然小姐慢走!有空可常来星曜宫,殿下说了,星曜宫的大门随时为若然小姐敞开。”
“知晓了,你且先回去吧,殿下还要你照顾。”
若然站在星曜宫门口,心中五味杂陈,她却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吐出一口浊气后,便抬步慢慢向梨雨轩走去。
弯弯绕绕,兜兜转转,若然便来到一处仙境,云雾缭绕,草木繁盛。
石凳上坐着的老者一身松垮白袍,苍颜白发,松弛的皮肤上却保养良好,并没有人界老者会生出的“老人斑”。
他对面的石凳上坐着同样苍颜白发的红袍老者,皮肤亦是一样保养良好。
酒仙眯着自己的醉眼,欲要努力将一双不大的眸子撑大,看着对面快要昏昏欲睡的月老,摇着头呵呵一笑:“月亮老儿如今是越发的不行了,才喝了这么点儿就倒了?啧啧啧……”
说话间,酒仙拎着酒坛子还给自己斟了大大一杯,一口饮尽后,舒服得“哈”了一声。
月老撑着膀子靠着头,一双昏沉的眼睛都快招架不住了,在听见酒仙的调侃之后,立马将眼睛睁的老大老大,胡须一吹,硬撑道:“谁说我不行了?我刚刚只是喝得有些急了,导致腹中不舒服,趁你正喝着的当,歇息歇息而已!”
酒仙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道:“得了吧,就你这酒量,还敢在我面前嘴硬?哎呀呀,月亮老儿如今仙龄大了,变得更爱面子了!”
酒仙语落,觉得用小小的杯子喝酒,实在不过瘾,索性一拂袖将它们都扔在了地上,捧着酒坛子大口大口灌了起来。
月老在他对面看得目瞪口呆,惊讶地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可是一整坛雪族灵酒啊,千熠太子特地给他的!
就这么被这个讨厌的醉老头儿全给喝了?!
“哈,痛快!!!”
酒仙两三口,就把整坛子的灵酒全部灌下了肚子,白色的胡须上也难以幸免地洒了好些酒渍。
月老这下真醒了,心里一急躁,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这这……这整坛的灵酒???”
“啪!”
突然,月老气得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指着酒仙愤愤而道:“酒仙!你竟然将这整坛的灵酒全都喝了!你可知,这可是千熠太子特地从雪族带来的,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坛?!”
酒仙眯着朦胧的醉眼,整坛灵酒下腹,他感觉飘飘然痛快极了!
酒仙瞥了一眼炸了毛的月老,不急不慢地擦了擦沾染酒渍的胡须,轻叹一口气:“唉,如今月亮老儿仙龄大了,不仅酒量越来越不行了,还越来越小气了!连口灵酒也不愿意同我分享!”
月老闻言一梗:这是不愿意同他分享吗?明明分享到整坛灵酒都被他喝了去了,好不好?!
真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醉老头儿!
他气得指着酒仙的手指,指也不是收也不是,突然,他一甩宽袖,气愤地一屁股坐回了石凳上。
月老呼哧呼哧喘着气:“哼!一身酒臭!!!”
酒仙挑眉,突然乐了,一本正经道:“‘臭’在人界有‘香’意,因此,‘酒臭’的意思就是‘酒香’。月亮老儿这是在夸本仙香吗?”
月老闻言,不可思议地看着酒仙漫不经心又十分正经的神态,险些要被气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