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一惊,将欲向前。
千熠快她一步,大步上前,在墨阙跟前站定,一言不发,便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却只一瞬间,便墨阙被弹开。
千熠不恼,却再次迅猛出手,紧紧捏住墨阙的手腕。
墨阙还要再将千熠甩开,却丝毫动弹不得,一张脸阴沉如墨。
与此同时,顿觉一股轻盈之力流入四肢百骸。
墨阙邪魅冰冷的眸子里闪现出错愕之色。
千熠淡淡出声:“如今本殿正为魔君渡送灵力,魔君可要悠着些,若是你再好心当作驴肝肺,惹我不高兴,我有的是法子将魔君修为大大折损。”
墨阙神色阴寒,冷冷落下一语:“太子殿下是在威胁本君?太子殿下久居雪族,不闻六界之事,许是不知,本君最是痛恨被人威胁!”
千熠缓缓开口:“大羿神箭之羽箭,非比其它寻常羽箭,你方才也瞧见了,你身后那群魔兵,不过两只羽箭,便被射杀殆尽,你如此硬撑,恐怕有损修为。”
墨阙冷哼,捂着胸口,眸光紧紧锁定千熠:“临渊天帝向来最头疼魔界,本君身为魔君,又不肯归顺天帝,他早欲除本君而后快,你身为神界太子,难道不该庆幸吗?”
千熠蹙眉:“庆幸什么?”
“太子殿下别装了。”墨阙嗤笑,“你该庆幸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千熠轻笑:“本殿确实不清楚,还请魔君不吝赐教。”
墨阙放下捂在胸口的手,勾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笑:“自从神界与仙界联姻统称天界之后,除去地处下界的魔界,其它三界哪个不上赶着巴结天界?临渊天帝完成六界大一统近在眼前,却偏偏属我魔界最碍事。”
千熠神色淡淡。
“得亏天帝有幸,得了雪族这个左膀右臂。更好打压我魔界。”墨阙早知他会有此般反应,唇角的冷意不减:“可惜,滕六也是个愚昧之人,不过将他两个妹妹嫁为天妃罢了,竟然背弃族规,将雪族那么一个避世离俗的群族,拉进旋涡之中。”
千熠神情依旧。
墨阙目光落在远处落絮身上:“瞧瞧落絮这位后起之秀,竟在数千年前雪族势力一削再削的情况下,还能在如今,与天界分庭抗礼。”
又叹了一口气,似在讽刺:“不过也好,好歹雪族面上确实归顺天界,并非同我这样,宁折不屈。”
墨阙又凉凉地看着千熠:“若是我今日命葬于此,太子殿下,难道不应该替你父神终于完成六界一统而欢呼?”
千熠终于有了反应,轻笑:“难道滕六雪神不是想在天界借势,豪赌一番?”
墨阙一怔,唇角的笑意盛浓:“太子殿下高见!”
千熠又道:“难道魔君甘愿摧眉折腰,抛弃初心,归顺天界?”
墨阙冷冽一哼:“区区天界,妄想让本君低头,还不够格!”
“所以魔君可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千熠清浅的眸色渐渐幽深如潭,“才有精力,继续维持如今的三足鼎立之势。”
千熠缓缓松开墨阙的手腕,再抬眸时,眸子一片清浅,毫无杂色。
墨阙半眯眼眸,不由地高看了千熠一眼。
突然哈哈大笑,张狂不羁:“多谢太子殿下为本君渡送灵力!”
千熠并未言语,步履清闲,缓缓踱步走到若然身边。
若然看向千熠的眸子疑惑不解。
千熠只轻轻瞥了一眼若然,眸光清浅无痕,眉宇之间又温柔无限。
若然愣神之际,只听远处飘来一阵戏谑:“没想到,这样一个端庄秀美的天界美人,性格竟然如此泼辣,不肯做本君的帐中宠也便罢了,竟还出手重伤本君......也罢!本君今日身受重伤,暂且放你一马。来日若再相见,本君定要将你接回魔界,乖乖做本君的帐中之宠!”
墨阙脸色微微泛白,更增添了羸弱之感,那支羽箭还稳稳插在胸口,染血的唇瓣殷红,妖冶妩媚,眉眼微扬,传情邪魅。
若然黑着脸,恨不得将墨阙胸口的羽箭再深入几分!
落絮挡在若然身前,挡去了墨阙灼灼的目光。
不悦道:“魔君既知自己身受重伤,为何还不速速回去魔界疗伤,难不成魔君以为,单凭太子殿下渡送的灵力,你便能恢复如初?”
落絮意味深长地瞧着墨阙稳插胸口的羽箭,神色之间,极具讽刺。
墨阙不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千熠,邪魅一笑,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落絮眸光晦涩地望了望墨阙消失的方向。
若然吐出一口气:“终于走了!”
又俯身望着地上断了弦的大羿神箭,惋惜道:“可惜了,好好的神器竟然折损在我手里。”
千熠淡淡道:“无妨,还能修补。”
修补?
若然茅塞顿开,一扫愁云。
千熠又道:“若是没有什么修补之法,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若然狐疑:“殿下有什么好的法子?”
千熠浅笑:“若要说起修复神器的法子,我倒是有许多,只不过此为秘法,轻易不得外传,若是你确定要修补神箭之弦,多多少少还需要付出点儿代价来......”
还需要付出代价?
若然闻言,义正严词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有法子。”
落絮狐疑:“这可是神器,若真要修复完全,十分耗费精力,你难道有比太子殿下更好的法子?”
若然秀眉一挑,洋洋得意:“那是自然!”
落絮好奇:“什么法子?”
若然神秘一笑:“此为秘法,不足为外人道也!”
落絮错愕,抬眸之时,恰巧与千熠清浅的眸光撞上,不觉轻笑:“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问。”
远处密林间,墨阙坐在一粗壮弯树枝上,神情之中毫无痛苦难耐之意,脸色也并无苍白之色。
他指尖一捏,轻轻松松摘下身上插着的羽箭,好整以暇地握在手上把玩。
墨阙唇角一勾,性感邪魅,望着远处的姿容殊胜的若然,深邃魅惑的瞳眸闪过一抹探究神色。
天界,星曜宫偏殿。
千熠吩咐奉元,神情十分严肃:“奉元,吩咐下去,我下界寻找大羿神箭,此番心力交瘁,急需休寝,任何人不得靠近偏殿,以免打扰到我。”
奉元垂首,恭敬一拜:“是!”
若然将大羿神箭搬出,稳稳置于案桌之上,看着韧弦断裂之处,唏嘘不已:“好好一个神器,怎的如此脆弱不堪?太子殿下同落絮共射了两箭都不见有事,怎么到我这里,就断了呢?”
若然趴在断弦之上,有气无力,又自言自语道:“说来也是了,这神器被隐匿在岩石中万年不止,难免会腐朽。”
若然还是很不解:“难道神器也会腐朽?总不见得是我用过了力气,硬生生将它折断的吧?”
若然没头没脑地分析了一番,已将断弦用云丝稳稳缠好,眸光盈盈地瞧着缠绕之处,觉得十分完美。
若然从发髻间摸下银簪,对着白皙雪嫩的手掌狠狠地划破,顷刻间,伤痕处流露滴滴血珠,不偏不倚地滴落在神箭断弦之处。
一瞬间,整个偏殿骤亮,冰寒如凛冬之夜。
若然发丝无风自舞,不消片刻,面前的神箭断弦之处已然修复如初。
与此同时,千熠面前的烛光突然忽闪了一阵,染上霜雪之后,便彻底熄灭。
千熠抬步,奔向若然寝殿,推门而入,殿中空荡,空无一人。
趁着夜幕还未降临,若然披上晚霞的余晖,急急奔向广寒宫。
水浸碧天天似水,广寒宫内丹桂飘香,树影缥缈,玉栏白墙,凄清寂寥。
嫦娥双眸如同一泓清泉,清雅气质,不敢亵渎,她身披水衫,手挽轻纱,怀抱玉兔,正静坐于桂花树下,桂花落了一身,自有一股绰态风韵。
桂花树前的吴刚却不知所踪。
若然左右望了望,嫦娥正巧注意到她,将眼底一瞬间的落寞敛尽。
“若儿今日怎么得空来姐姐这儿了?”
若然回神,浅笑盈盈,吐语如珠:“自然是得了好消息,迫不及待要跟姐姐分享!”
嫦娥不解,若然挥袖之间,落满桂花的玉砖上,赫然呈现出一张完好无损的弓箭来,箭身粗壮古老,箭弦韧劲无比。
嫦娥目光触及到大羿神箭的那一刻,美眸圆睁,惊诧的脸色毫不掩饰,她骤然瘫坐在玉砖上,抱着神箭左右观摩,确认再三后,颗颗泪珠从眸眶中晶莹落下,玉容寂寞泪阑干。
若然原本以为嫦娥在见到大羿神箭之时,定然心喜若狂,结果哭成了泪人,似乎不见半分高兴的模样。
若然有些手足无措,惶恐:难不成是神箭断弦未修补完全,故此,嫦娥仙子愤慨而哭?
若然心虚,口不择言:“姐姐,实不相瞒!这大羿神箭是我们今日在人界不落山,从魔君手中抢夺而来的,若是有什么破损,魔君那边自然是找不得了......不过,我可以代姐姐去寻太子殿下相助,据说他有修补神器的好法子,保证给姐姐修复原样......”
若然这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说得心虚不已。
但是好在嫦娥哭声小了些:“好妹妹,难为姐姐平日里疼你。那魔君是何等人物,你竟敢从他手中抢夺神器?他可有伤到你?”
若然头皮发麻,咬咬牙:“并不曾,或许是忌惮我身边有太子殿下,倒是奉元,好似伤得不轻......”
伤她?
也不知道是谁,临走之前胸口插着一支箭。
但是想想当时之景,若然心间还是有些后怕。
嫦娥闻言,松了口气,擦了擦双颊的眼泪,心情好似轻松了些:“我自从与心术不正的逄蒙周旋,吃了灵丹之后,便失去下界的资格,也不知大羿如今投生到了哪户人家,此次下凡受罚,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续前缘......”
夜幕将至,天阶夜色凉如水,伴着阵阵幽冷的桂花香,若然不觉心间油然而生一股凄苦之意。
望舒女神前来驾驶月车,若然不能再留了。
临走前,嫦娥为表谢意,竟送了若然一坛桂花酿。
若然错愕:“我前几日便是饮了你广寒宫一杯桂花酿,才吐了太子殿下一身,自此便发誓,绝对不再饮酒,姐姐又给我送了一坛桂花酿,这岂不是要我为难?”
却耐不住嫦娥盛情,只好带着一坛桂花酿,回了星曜宫。
若然进来寝殿之时,千熠正盘腿坐在低矮的案桌前处理公务,殿内点着琉璃灯盏,亮如白昼。
千熠头也不抬,淡淡出声:“你方才去了广寒宫?”
若然心底暗叹,道:“殿下英明,殿下怎知我方才去了广寒宫?”
千熠淡淡出声:“你还未进殿,我便闻见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偌大的天界,有如此浓郁桂花香的,独广寒宫一宫了吧。”
若然浅笑盈盈,快步上前,在低矮的案桌前盘腿而坐,美目流盼,含辞未吐。
千熠沉浸在公务中,只出声询问:“怎么?有事?”
琉璃灯盏下,若然肌肤胜雪,顾盼之际,自有一股清灵气韵。
将桂花酿置于案桌,才道:“我从广寒宫带了一坛桂花酿,也舍不得喝,便巴巴地给殿下送来。”
千熠瞥了一眼桂花酿,不咸不淡道:“本殿素来不爱饮酒,雪族那日,我连你的梨花酿都不爱喝,更别提这一杯便醉的桂花酿了。”
若然错愕:“听殿下这意思,是知道我那夜只喝了一杯桂花酿,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而后又吐了你一身?
千熠不语,继续埋头处理公务。
若然等不到回应,瘪了瘪嘴,也不说话,静静盯着千熠处理公务。
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内,寂静无聊,但闻书页沙沙声,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突然,千熠出声:“你还在担心,倘若你今日当真将魔君杀死,势必会引起魔界大乱。届时,三足鼎立之势被摧毁,天界吞并魔界,果真完成六界大一统。而你,则会成为那个罪人。对吗?”
若然回神,清澈的眸光里沉淀出一层暗淡。
“倘若今日我真将魔君杀死,于天帝而言,自然求之不得。但纵观全局,剩余四界中,谁不愿意如今的三足鼎立之势平稳牢固?若然大胆妄言,冥、妖、人界归顺天界,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臣服做小,也好比被打压得暗无天日。若是局势一朝崩溃,大战势必一触即发,可不是生灵涂炭的代价所能换回的。而若然,便是那个六界罪人......”
千熠终于抬起双眸,对上若然清澈的眸子,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难为你还有如此高见,竟将这六界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若然错愕:“殿下不怪我?”
千熠轻笑不止:“你同我如此推心置腹,我为何要怪你?”
若然缄默不语。
千熠又道:“你害怕?”
若然点了点头:“是。”
“为何?”
若然闻言,细细回味心境,不料,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六界生灵涂炭、满目疮痍之景,心间一阵刺痛,胸前再次泛起淡淡的柔光。
千熠垂着眸子,指尖微动,那柔光便悄然隐去。
若然定了定心神,神色有些奇异,张了张嘴,道:“不知。”
千熠淡淡道:“有些事情,确实不需要理由。”
若然直直望着千熠的双眸里,噙着点点泪花,好看的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千熠心尖不由一抖,遂搁下笔来,神色诚挚,道:“别怕,今日之事,并不全怪你,这只是个意外。倘若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不会让你身陷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