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头的染姬与点云,正缓缓行在梨雨轩种满梨仙树的路上。路边偶尔经过一个两个仙仆,纷纷向她们行礼。
梨雨轩,一个供天界舞姬休养习舞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染姬领着点云,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她的寝殿前。
点云突然驻足,看着面前群竹环绕的建筑物,她好看的眉间微蹙,轻柔的语气中透着疑惑:“姐姐为何带我来此处?”
她与染姬从相识到相知,转眼已过数千年,彼此相熟到不用多说一个字,只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小小的眼神,她便能知晓染姬心中所想。
就比如说现在,若然那边刚刚受罚被关进了仙堂,染姬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坐在那里劳神伤思、唉声叹息,很久才会缓过来。可是现在却带着她弯弯绕绕来到了她的寝殿处。点云有些想不透,暗自猜测许是因为被若然私自下凡还屡教不改之事积压许久,做事这才有些不符合她的常规吧!
点云猜到此处,心疼地转眸望着眼前娴静柔美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做母神的,都不容易啊!
染姬转身,优雅柔美,清丽娴静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神色,恰逢一阵清风飞扬,梨仙树上的花瓣悄然飘落,染姬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梨花雨下,恬静美好。
望着眼前如诗如画的景象,点云怔住,她心中颇有些惊艳,随之清灵的双眸也露出惊羡之色,遂又开口赞叹:“我与姐姐相识已过千年,可是姐姐这容貌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千年过去,依旧这般貌美!不像我,脸上留尽了岁月的痕迹!”点云伸手虚虚地抚了抚细腻的脸颊,一脸钦羡地看着染姬白皙柔美的容颜:说点好话给姐姐听听,她应该会消消气吧?
其实点云所言非虚,染姬之所以能成为梨雨轩的轩主,不仅是因为她精湛灵巧的舞姿,也是因为她精致无瑕的容姿,实为梨雨轩众翘楚。染姬的美虽并不那么出尘,但绝不入俗,在天界众多美人当中,她的颜值怎么排也在上游。只是这些年生了若然,又经常为她操碎了心,染姬的眉头几乎没有放松过,所以才显得憔悴了些。但纵使如此,也磨灭不了刻在她骨子里的美。
染姬闻言浅笑,更为俏丽的容颜增添了一笔,她轻启红唇:“再好看,也比不过她好看......”语落,她垂下眼帘,遮去了眸中深深的痛苦。
让她痛苦的事情转眼已经过去几千年,如果再过去几万年,她还会这般痛苦吗?还是会的吧......
她是谁?
点云自然知晓。
她是放眼三界无人能及的存在!天界有那么多上神,可迄今她的神位封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凭她牺牲了自己,用她与上古同寿的“至阴”元灵封印上古恶兽“噬兽”,她便是三界敬仰的女神!
而她的美,更是令三界惊艳!
染姬的美,虽不入俗,但却不出尘。而她,一呼一吸,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抬步一驻足,皆美得冰清玉洁,出尘脱俗!
染姬说得没错,她是比不过她好看......
可惜,斯人已逝,三界再无她的倩影,也再无他的踪迹......
点云念及于此,心尖儿都开始颤抖,清灵的双眸渐渐染上沉痛。她对她的影响岂止一分半分!她走之后,她又怎会不想她?
点云缓缓吐气,想借此缓和心中的悲痛。良久,她缓缓开口:“不知姐姐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
言归正传,她刚刚也问过这个问题。
斯人已逝,最重要的是,还活着的她们要好好活着,更何况染姬也有了若然。天界虽然清冷无趣,但这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是吗?
染姬身子僵硬,好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双眸,一双眸子里盛满了伤痛,她扯了扯微白的唇角,却只沙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你且随我来吧!”
寥寥几字,却让点云怔住,与染姬相识数千年,她今日才发觉,染姬可能背着她,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东西。
突然,点云感到似有什么在她的脑海中快速闪过,速度快到根本来不及捕捉。
几千年来,有什么东西被她忽视了吗?
头顶的金乌之芒渐渐,整个天界笼上了淡淡的水汽,栽满梨仙树的梨雨轩瞬间变得氤氲飘渺。
染姬抬头望着天空:她走的那天,天地一片漆黑,可没有如此和煦的阳光啊......
点云也抬头望去,突然直视金乌之芒,她一瞬间有些睁不开眼,本能地抬手挡了挡。
她清灵的眸子透过细细的指缝,余光瞥到了水雾淡淡中染姬落寞的身影。那一瞬间,她感觉她们心与心之间像是隔上了一层揭不破的雾。她现在,有点看不透她......
染姬收回目光,恰见点云竟同她一样抬头望着太阳,心中不禁泛起一圈温柔欣慰的涟漪,她朝点云扯出一丝笑容:“走吧。”说完,便缓缓转身,迈着微痛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寝殿。
点云缓缓收回目光,看到了染姬被风吹扬的裙边,裙边蓝蓝,像只飞舞的蓝蝶,娴美柔雅不张扬,恰似染姬的脾性。只一瞬间,她便收敛了心神,一步一趋地跟在染姬身后,也走进了寝殿。
“将门关好!”
染姬站在点云面前,目视着她缓缓进门,之后又淡淡开口,出声吩咐。
点云不语,只听得吩咐默默转身,将门轻轻关合。门被缓缓关起,将她与外界一切隔离,户枢未发一声,静得点云心中压抑且透不上气。
其实还未走进寝殿前,她心中便莫名地有些惴惴不安,她隐约猜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非同小可。
点云关好门后,缓缓转身,发现染姬一直看着她,眼神中没有试探、亦没有信任,眸光淡淡,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
点云与其对视,竟有些承受不了这平静无波的眸子。
点云余光越过染姬,发现她寝殿内布置得同记忆中一样清新素雅,殿中各个角落里依旧摆放着用天池水滋养的梨仙树枝桠,枝上的梨花飘落了几许,铺陈在地上别有一番风味。
点云随染姬来到殿中一处梨花开得最旺盛的角落,亲眼见她施法按顺序挪移了几下。做完之后,殿中休寝的床便迅速“咣”地一声,被移至一边,露出底下一个硕大黑暗的“幽洞”,边上层层石阶延伸进其中。从她们这个角度看来,还能看见四支桌角高低不一。
点云在一旁静静看着,内心十分震撼,她紧紧抿着唇,未发一语,只知染姬心中定是藏着巨大的秘密,秘密隐藏之深就连相识几千年的她都未曾闻见一丝!
如今染姬这举动,明显是想告知于她。
点云一时间有些踌躇:这个秘密她真能接受得了吗?她是否确实是那个能与她共享此秘密的人?
染姬缓缓收回法力,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紧张且呆愣的点云,并未与她交流,只径直地走向寝床的位置,一阶一阶踏着石阶,缓缓进入“幽洞”,表情自始至终的从容淡定。
点云缓缓从胸腔中吐出了一口浊气,遂又镇定转身,也抬足走进了“幽洞”。
“唰——砰——”
就在点云刚刚融入于“幽洞”的黑暗中后,她们头顶的寝床便迅速合起,恢复了与平常无异的模样。
寝床合起,也迅速带走了幽洞中唯一的光亮来源。但只一瞬间,幽洞四处墙壁上的琉璃灯盏便自动明亮,照耀在巨石雕刻的墙壁上,投下阴冷的暗影。
点云看清周围环境后,竟发现那这个幽洞其实并不深,大概就两个她那般高,左右也不过染姬的寝床那般大,若不是温度不适,否则还真可以睡在下面来!
整个石洞里除了几盏琉璃灯外,便只有她们正对着的石壁前放置着一张用梨花木精心雕刻的高桌,桌上还站立着一个用灵玉石雕刻的美人塑像。在琉璃清亮烛火的照耀下,显得这美人塑像冰清玉洁,遗世独立。
点云心中知晓,染姬今日相告之事必定与它有关。她心中既已坦然无惑,便从容抬步上前,欲仔细观摩塑像的样子。
美人塑像雕刻精致,巧夺天工,一眉一眼,精致无双,一鼻一唇,国色天香,整个身形玲珑有致,多之则肥减之则瘦。
美人若如斯,三界惊艳!
突然,点云大骇,震撼之感如滚滚黄河狂奔不息!
“是她!”
点云认出了“美人”为谁,不禁脱口而出。声音激动得偏些尖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遂又上前更加仔细地确认了几番。
确认无误,点云激动得几欲哭出,回头对染姬说道:“是她!姐姐,竟然是她!”
她是谁?
她是毫不犹豫牺牲自己拯救三界生灵、名动三界、唯一被三界敬仰的女上神!
她给三界带来了生的希望,给三界有机会创造太平千年!是她教会了三界自信与大无畏精神,自她仙逝之后,三界苍生心中便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她是凌驾众神之上、无可替代的女上神!
在点云心中,她更是无与伦比的存在!
三界之内,只有天界神堂才有资格制作她的神像,像点云这样的小仙,几千年来,更是连参拜的资格都没有!
可她又怎会不想她,又怎会不想见到“她”?
“扑通——”
点云双膝一弯,直直跪在了地上!她双手叠在额前,对着被三界敬仰的女神塑像俯身重重叩拜!
“姐姐,我来看你了!”
点云恸哭,身子激动得颤抖不已,往事记忆如流水般涌上心头,开心的悲伤的......一时间交织涌汇,胀得心中酸楚痛苦之色盛浓,声泪俱下,更咽不已。
染姬静静站在点云身后,看着高桌上冰清玉洁的美人塑像,也想起往日与她有关的一切,开心的悲伤的......一瞬间,她脸上也落下了行行泪痕。
许久之后,染姬止住了泪水,她轻轻上前蹲下,双臂柔柔,搂过点云因恸哭过度而颤抖不止的身子,慢慢给她顺气。
“云儿,你我皆知姐姐伟大,能为三界牺牲自己!事隔千年,如今我告诉你我有姐姐的神像,不是为了单纯想和你一起悲悼姐姐。而是我,实在是犯了大错呀......”